「八格也鹿!」板田太郎罵道:「邪門!邪門!」四處張望卻拿不定究竟是何人所為。板田太郎見眾漢人面色盡是不屑,一怒之下,反手執刀柄,「錚」地一聲倭刀出鞘,大聲喝道:「誰幹的?」其他倭人紛紛拔刀,各門派中人也連忙拔兵刃自保,一時間「鏗鏘」聲不絕,雙方劍拔弩張。
「板田先生,少安勿躁!」南宮奇連忙上前勸阻,說道:「這是誤會!誤會!來,大伙兒到好地方喝酒去!」板田太郎自從敗於南宮奇後,自知中原武林奇人甚多,方才祇是咽不下一口氣,作勢而已,其實色厲內荏,見好便收,當下便向其他倭人打個眼色,與南宮奇一同離開。
南宮奇心想:「這班傢伙也太不給我面子了﹔若非答應了娘子,想要我出手幫忙打朝廷官兵?我才沒那麼傻!待得救了張教主,我才不管你們!」
楊逍不知何故卻是十分重視南宮奇,一直送出營帳,說道:「南宮公子,明日之約,務請小心保重。」又望向他身旁二女,低聲道:「二位夫人……」面有憂色,言下之意,是詢問他要否派人保護週全。
南宮奇不禁望了一下二位美嬌娘,心中也有一點放不下,蹙眉道:「謝謝楊教主關心,此事在下自有分寸,不勞教主費心了。」
「南宮公子莫怕,有我殷離陪著你二位夫人,保管你兩位夫人不損一根毫髮!」說話的卻是殷離,身旁站的卻是藍玉。南宮奇心想此人雖然冷傲孤高,但六脈神劍確實了得,若得他倆照顧,的確放心多了。於是連忙大喜道:「如此有勞殷姑娘了。」
二女自是不依,南宮奇花費了不少唇舌心機,方才把二女打發。
關於南宮奇與眾東瀛浪人離去後的事情,南宮奇沒有很詳盡的描寫。反而對於翌日的一戰,卻記載得很詳細。
大戰的過程展開,是按照原定計劃,找人跟蹤王爺的出巡車隊人馬,而各派人馬則沿路埋伏,一直跟到一處山谷,然後分前後夾攻。
南宮奇與一眾浪人藏身山坡上樹叢中,一面忍受面上被野草鋒利的葉尖刺激,心中總是有些不安,不住抬頭望向後方遠處,那裡正是二女與殷離等人一起的藏身之處,渾然不覺身上蟲蟻爬過。眾浪人卻是人人手握刀柄,滿面漲紅冒汗,雙目卻滿是興奮之色。
「莫名其妙!」南宮奇心中嘀咕:「漢人對抗蒙古朝廷,東瀛浪人好像比漢人還緊張?打下蒙古人的江山,還不是漢人當皇帝?你們東瀛浪人有什麼好處?」轉念一想:「蒙古朝廷又沒有對不起我南宮家;說實話朝廷對我們色目人還一向禮遇有加。今日來此拚命,可真是何苦來哉!」
其實南宮奇祖輩自西域東來,歸化中原已久,雖然深受中原文化影嚮,但蒙古人對色目人一向優待,地位遠在漢人之上。南宮奇家境富裕,自幼錦衣玉食,根本不曾受過苦,對蒙古朝廷並無惡感,當日若非出於他自己對張教主的仰慕,幾位嬌妻芙蓉、迎兒、段碧兒等與蒙古人皆為世仇,加上藍翠的懇求、極力催促之下,他絕無興趣參加這些江湖人物的叛逆行為。
不禁又想起當日芙蓉淚盈於睫地一番說話:「蒙古人當年對我大宋趕盡殺絕,崖山一戰,陸秀夫丞相被逼負帝蹈海死節,十萬軍民屍浮碧海;我趙家子孫世代銘記此仇,就算趙姓子孫不能復國,也絕不讓韃子安坐江南!」
段碧兒每次提及蒙古人,更是咬牙切齒:「蒙古人恨我們大理段家子民英勇抗敵,每每屠村屠城,殺戳至慘,我段氏子孫,絕不順服韃子!相公你要切記,韃子的朋友,便是我的敵人;韃子的敵人,便是我朋友至親!」
迎兒比較冷靜,祇是說道:「少爺,實不相瞞……我想你也該知道,我娘親……林媽媽,她本非我親生娘,她是我養娘,也是我師父;她養育我長大成人,又教導我武功。她對我說過,我親生父母全家被蒙古人所害,對這事我沒有甚麼感覺。但她說她與蒙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她父母、愛郎皆死於蒙古朝廷之手,每每談及此事,她痛哭失聲,疾言厲色,一定要我答應推翻朝廷,驅逐韃子,還我大宋河山。如果我和少爺能為抗元出一分力,也算是報答了娘親。」
南宮奇當時呆了半晌,心裡祇想:「傻丫頭,妳可知妳自己便正是蒙古人啊?而且還是小郡主身份,殺妳全家的仇人,可不正是妳這位娘親!唉!我若告訴妳實情,衹怕妳可真承受不了。」嘆了一口氣,南宮奇還是選擇了沉默,心中祇是想:「古人說人生本多無可奈何之事,實在有理。江湖事誰是誰非,國家民族大義,這兩碼子事都是不易論斷。這班東瀛浪人,究竟是仗義,還是逞強的匹夫之勇,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反正大丈夫闖蕩江湖,快意恩仇,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義兄張無忌的事,我是責無旁貸!」
回憶當日江南一戰,險死還生,又驚險又刺激,事後回想起來,勇戰沙場,還真叫人興奮。
南宮奇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脖頸上傳來一陣刺痛,舉手一拍,不知打死了一隻甚麼毒蟲。等一會兒準會長出紅疱疹,南宮奇不禁動了一下身子,口中輕咒罵道:「鬼地方!怎麼還不來?」
原來群雄跟據線報得知,王爺出巡的車隊行程將會浩浩蕩蕩地途經此地,按丐幫想法,各派高手人數較少,分別埋伏山谷兩邊的山披上,丐幫人多勢眾,負責堵住山谷前後出口,祇待王爺車隊進入山谷,馬上發難進攻。對於如此安排,群雄雖有異議,但最後還是同意了;畢竟大家都心裡有數,假如王爺出巡是個設計陷阱,丐幫首當其衝,在劫難逃,但群雄藏身山坡上,倒是較易脫身。
可是大家等了老半天還不見人跡。南宮奇手撫癢痛處,不自覺地望向下方山谷,衹見下方狹谷內空蕩蕩地毫無動靜,又望向對面山崗,衹見野草樹叢密佈,不見人影。心中不禁叫道:「人都藏到哪裡了?倒真是看不出來!」
再等了一個時辰,眼看日正當空,南宮奇已有點渴了,忍不住掏出皮囊,拿在手中喝水。忽然身旁傳來一陣騷亂,板田太郎等人翹首望向山谷下,這時南宮奇也注意到了,山谷中來了幾名樵夫村姑打扮的村民,緩緩地走過。
「糟糕!莫非是鞬子派來的探子奸細?」南宮奇心中在想,卻不見丐幫的動手暗號,大夥兒祇得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村民通過山谷。
板田太郎卻爬近南宮奇身邊,一手緊握刀柄作拔刀狀,另一手掌往頸項上比了一下,目露凶光地向山谷下村民虛空切下去。南宮奇急急搖頭,以手勢示意萬萬不可,心想:「這班浪人可真膽大妄為,如此濫殺無辜,中原武林群雄非和你拼命不可。」板田太郎悻悻然放棄行動。可是每有村民進出山谷,浪人們都蠢蠢欲動,差點兒便按捺不住。如此這般,零零星星地祇見一些村民經過,直呆到夕陽西下,南宮奇肚子都餓了,仍未見王爺車隊踪影。南宮奇耳際隱隱約約傳來浪人們低聲咒罵聲。
突然谷外傳來一陣人馬廝殺聲,遠處幾支響箭先後直衝上天,「轟」然爆聲響徹雲霄。南宮奇大叫不妙,原來此乃丐幫約定暗號,警告群雄事敗逃命。兩邊山坡上登時兵器出鞘之聲此起彼落,現出無數人影。此時山谷下已奔來十數名丐幫弟子,有人高聲呼叫道:「各路英雄小心!咱們中伏了!中伏了!」
又有人喊道:「耶律長老傳令,韃子兵馬上殺到!大夥兒早作準備!趕快撤退!」這時谷外傳來人聲喧嘩叫喊,夾雜兵刃相交之聲。
「糟了!果然有伏兵!可是江湖兒女,如此自顧逃命,豈非丟人現眼?」南宮奇正在暗罵,
果然群雄那肯示弱便退,眾人中發出一陣騷動,有人揮刀大叫道:「媽巴羔子,咱們跟韃子拼了!」數十名好漢已紛紛躍下山坡,衝往谷口。眾浪人更是沉不住氣,板田太郎大叫一聲:「八格也鹿!」嘰哩咕嚕地大聲以東瀛土話呼叫,拔刀便率領眾人往山坡下衝,南宮奇攔截不及,衹得跟隨往看個明白。
數名高手相繼以輕功一躍而下,後發先至,越過南宮奇等人,迎向幾名丐幫弟子,急問情況。
「鞬子兵少說也有數萬人,已包圍了咱們,衝不出去了!」一名丐幫弟子急道。
「韃子兵從那一面來?」問話的是名中年漢子,正是武當派俞蓮舟。
「西面……不!東面也有!好多好多……突然冒出來好多蒙古兵……」
「你們耶律長老呢?」殷梨亭插口厲聲問道。
「耶律長老奮不顧身,率領眾弟子死命扺擋韃子進攻,命我等……前來報信!」那名丐幫弟子咬牙切齒,恨聲道:「韃子兵早有準備,形勢危急,請各路英雄速退,丐幫願死守斷後!」「這算是甚麼話?咱們是這種貪生怕死的人麼?」群俠怒叱道:「蒙古兵再多,咱們也不怕!丐幫不退,咱們也絕不逃跑!」
「是啊!你們丐幫把我們看扁了!」
「你們幫主呢?請他來見面商議對策啊!」
「幫主……史少幫主身受重傷,仍不肯撒退……她……」受到眾人盤問,那名丐幫弟子一時之間悲從中來,哀叫道:「咱們死了好多兄弟……都死了……兄弟們死得好慘……」
說話之間,谷外傳來的喊叫廝殺聲漸近。
群雄面面相覷,心裡均想道:「丐幫幫主年紀小小的一介小姑娘也敢跟韃子兵拼到底,咱們若是夾著尾巴逃了,日後如何面對天下豪傑,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突然一名混身血污的丐幫主弟子扶著一名負傷漢子過來,大叫道:「快!誰有刀傷藥,快來救人!」那傷者胸前中箭,一時未死,卻已氣若游絲。此時傷者不斷地被抬回谷中,均是身被無數重創的傷者,前線顯然戰鬥十分激烈。
「可惡的殺千刀韃子!」那名丐幫弟子雙目盡是血絲,大叫一聲,舉刀便往谷口狂奔。「走呀!咱們回去殺韃子!」另外十幾人紛紛嚮應追隨。郡雄中早有人跟了上去。
殷梨亭道:「師兄,我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