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加紧速度,脚步两步并一步,在田里干活的人见到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们。
过了桥,他们终于安心地放慢脚步。
到了村口,夏雷和保长以及村里的几个年长的男人坐在树荫下。谭夜越走近见他们的笑容越明显,谭夜心里纳闷,大家怎么会知道自己办成事了呢!他转头看夏方谋,原来夏方谋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们结果,夏方谋笑的比这堆男人更灿烂。
“谭夜!到我家去吃饭吧。”村里一个年长的人带着好意的邀请。
“改天吧,我还有事和他说。”保长拉谭夜的手,带他去自己家。
“老太婆!老太婆!”保长没进自家门口已经喊到:“你去准备饭菜,谭夜要在这里吃饭!”
“保长,不用麻烦了,我早上都做好了。”
“怎么,不想和两个糟老头吃饭吗?”
保长的妻子走出门口,道:“谭夜,饭很快就弄好的。”
“奶奶我早上真的煮好饭了。”
“那好吧,去你家里说。”保长没有执意换留。
到了家里,谭夜特意拿出他煮的饭菜,以示他没有说谎。
“保长我们吃饭吧!”
“你吃吧,我不饿。”
“我现在还不想吃。”
保长看着谭夜要强自尊心,还没有做好寄宿他人的准备,心里担心他和女巫有仇的事,这样独处对他不好。
“谭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保长吗?”
谭夜摇摇头。
“我小的时候父亲下河抓鱼溺水过世了。我父亲是单传,他过世后,我和母亲无依无靠。当时的村长很照顾我们母子,因为他妻子过世的原因吧,后来我母亲就嫁给他。我当时抵触,村长的家人也反对,可大人的事大人能做主。其实能活到现在,我很感谢我的续父,要不是没有他,我和母亲现在已经流落他乡。现在我孩子成家后都分家了,个个也没有挨饿。有人帮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所以你不要顾虑重重。”
谭夜听得出来这是保长在开导自己。
“我会去和夏叔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我现在过去,夏叔的负担会很重的。我们和巩老财借的那头牛还没找到,巩老财当初说要是把牛搞丢,得用收的粮食去抵,直到够数为止。如果我现在过去住,夏叔收的粮食不是都被没收了吗?”
“借牛的事,当初是我担保的,所以我也有份,下午你再和我去找,让我知道哪些地方还沒找。”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可以了。”
“你不要推脱,我在这里生活七十八年了,这里的花花草草我都比你清楚,在这样的环境里,我都习惯了做好发生任何事的准备。要是真的找不到,牛是我担保的,不会单单要夏雷一个人负责的。你不要顾虑这个,你一个人是不安全的!你说你爷爷的死是因为仇杀,这是危险的信号。如果女巫只是因修练妖术而杀人取之阳气,你就不会处在危险的处境里。我生父也是死水妖手里,是村里的一个道公卜米问出来的,我生父刚好在女巫修练的时候撞上了。女巫与我无怨仇,所以我安然活到今日。”
“那个女巫后来呢?”谭夜听保长以这样的平常心去描述自己的经历,又问:“您现在不伤心了吗?”
“女巫让道公杀了。咱们村以前有个道公叫夏岚升,道术高深,但性格孤僻,沒有传人,可惜呀!”保长笑笑说:“黄土都埋到我脖子了,有什么事看不开的。”
“保长您在村口要和我说什么?”
“也就是牛的事!”
“保长有一件事想问你,‘为什么守灵那晚感觉到有风吹进屋的,可屋里却沒有任何动静’。”
“恶鬼来的时候狂风吹,动静大;善鬼怕惊扰人家就消无声息。出殡那日良辰已过,恶鬼出动,飞沙走石。陈道公道术浅,只能赶紧落土葬你爷爷,隔着土鬼就上不没有阴魂的肉身了。”
“可道公超度不顺利,这样对我爷爷是不是不好。”
“沒办法,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村长拍拍谭夜表示尽力了,为了转移谭夜对这个事的纠结,村长道:“说说今天破妖魂封印是怎么办到的。”
“在一个老阿公的帮助下,等待时机翻墙进去,”谭夜停顿片刻说:“在那个女孩没有阻拦的情况下完成的。”
谭夜特意提到江初是想通过村长的威望建立她善解人意的美好形象。
“怎样的老阿公?”保长没有评价江初,反而对阿公起了好奇心。
“他住在女巫师家斜对面,他脚不好,拄着拐杖,头发花白,说是女巫杀了他刚过门的妻子。”
“哦!原来他的妻子也是让女巫给害的呀!他对外说他老婆得病死的。”
“我真的不理解他,宁愿老到走不了路也要等别人去杀女巫,自己等看结果。他要是早把女巫杀了,我爷爷也就不会死了。”
“那人叫江小霸,小的时候摘果子吃不小心掉落折断一边腿。一离开拐杖就走不了路,他根本不可能杀的了女巫。其实他没有多大的年龄,大概五十多岁。他和她妻子是指腹为婚,他们的父亲是一对当时很有名的猎户,两人合作捕猎,没有失手过。有过一天猎杀两百头野兽。因而十里八乡送外号,叫'二百兽'。人不管你在怎么厉害,始终被年龄打败。江小霸的父亲随年龄的增长,体力每况日下,猎物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难过。江小霸的年龄越来越大,腿脚不好,难于谋生,女方一直推迟婚期说女儿卧病在床,明眼人都知道对方有悔婚的意思。我们这里谁要是毁掉誓约的话,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除非起誓的人不在人世。江小霸不管女方推迟婚期的理由,没有放弃,整日拄着拐杖到女方家里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从江小霸的父母相继过世后,他再也没有去女方家了,起誓的人死了,誓约也无效了,这时候他已经四十多了。女方怕耽误女儿一生的幸福,没想到也耽误了女儿的青春。见江小霸父母都过世了,他们开始为女儿相夫,但四十多岁的人,已经不是姑娘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后来女儿只身为他们一一送终。当双方的父母去世后,女儿却出人意料的嫁给江小霸,但让人心痛的是过门没几天就死了。”
“谭夜!”夏雷在屋子外喊话:“这牛你什么时候找回来了。”
“牛!”保长和谭夜听夏雷一说,便冲出了房间。
“这牛自己回来的?”谭夜喜出望外。
带着疑问三人靠近琢磨。
“这牛吃的这么饱,”夏雷看谭夜说:“你说不见牛的那一天牛绳被人割断,你看这牛绳还是你们的吗?”
谭行雨仔细打量后,摇摇头。
“看来这一切都是故意的,你爷爷的死是有人蓄意的,你处境很危险呀,你们怎会和女巫有这么深的仇。今天开始你搬离这里。”夏雷带着命令的口气。
“不、不,”保长想到一个情况,道:“头七,回魂日。”
“到第七天晚上再回来嘛?”
“不行,空屋子会产生阴气,如果女巫来捣乱,到时回来睡阴气重过于阳气,人会落下病来的。”
“什么是回魂日?”谭夜插上一嘴。
保长道:“回魂日那晚,鬼差带你爷爷阴魂回来,托梦给你,和你交代事。”
“这么说我还能见我爷爷。”谭夜兴奋起来,道:“这几天我哪里都不去了。”
“见不见得你爷爷,这样看你们的造化,有人在回魂日能见到故去的人,有人见不到。”
“保长,不管见不见道到我这几天哪里都不去了。”
“生命重要还是等未知的事重要。”夏雷持不同的想法。
“晚上睡觉锁好门窗,屋外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村长教授谭夜。
“保长,何必冒这个险。”夏雷说。
“放心吧,女巫人身是不能穿墙入室,晚上把我儿子那条猎狗带过来守着你。你爷爷好像有很多秘密,和他聊天他总有掩饰。”
“谭夜,你还坚持住这里几天吗?”夏雷尊重谭夜的意愿。
“我很想知道我的身世,我不想这样孤孤单单,没有亲人。”
“你的牛我就牵走用几天,等这事完了,我和你带它去还给巩老财。谭夜,我不能陪你,鬼差不近生人,这些天你一个人面对了。”夏雷爱莫能助。
送他们走后,谭夜接下来做的事便是数时辰过日子。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几个夜晚很安静,谭夜没有发现令他胆颤的时刻。
“今晚便是头七了。”保长和夏雷相续来提醒他。
谭夜坐在屋外,望天上闪闪星光,不由自主的又陷入了问题的旋涡里。以前没有这样,这样反复的考虑问题。自从爷爷死去,自己也成了问题,每天就是不停的想。越想越感到问题很多,越想越觉的问题就是罪,犯了这个罪就套上想的惩罚。
这样坐着安安静静,不远的邻家窗口投出微微的灯火,在夜的阴影里照出方方正正的光影。
不知什么时候哪来的一只猫从投射出方块的光线里急速的跑过,不带一丁点声响。如果没看到,也不会想到有一只猫在面前跑过。
可能是触景生情的原因,谭夜便想起了江初家的那只猫。他才想起还没问保长,死的猫和女巫之间有什么联系?就这样又被问题缠上了。
谭夜不想这样没完没了的想了,想着没有头绪的问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站了起来,拍拍刚才坐在地上的屁股,要去冲凉来淡化这些问题。
转过身来,欲要迈开步子,一只猫又从脚下穿过,谭夜本能的叫了一声跟着跳了起来。
看着猫跑去的方向,心跳还未平静的想着猫这样的玩法是怎么一回事。这两次在自己面前跑动的猫是不是同一只,不能肯定。猫跑的快,夜色也暗淡,根本就分不清楚。谭夜想想这猫怎么会这样逗,突然的乱窜让自己心惊了一场。
冲凉完了,坐在夜空底下乘凉。
天空的星光慢慢的变稀了,被来路不明的云朵掩盖,本来的光芒也没有了,夜变回了它原来的面目。没有任何东西去装饰的夜很丑陋,它的美一直以来都套着别人的光圈,人家把属于把不属于它的东西带回走了,它也什么都没了,以是面目全非,跟本就看不到它的样子。
如此差的夜,谭夜睡意萌生,回到屋里吹灭蜡烛,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和闭着眼睛都没有区别了,什么都看不见。眼睛慢慢的感到很累,闭上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谭夜被一种声响拉醒,此时他已经毫无睡意。听着屋顶上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夜深屋顶有动静,征兆悚然。谭夜黑灯瞎火里惯性地轻手轻脚的摸门窗是否锁好。巡摸后,谭夜又重新回到床上,睁开眼睛看着漆黑,听着屋顶的动静。
屋顶的茅草被抓扯着,到底是什么东西?床下村长送了来的猎狗发出磨牙声音。
听着听着,突然一声嚎叫,如雷般刺着自己的耳朵。蛊惑的嘶叫谭夜心和身体都发抖了。再来一次叫声,像小孩的哀嚎般。是什么东西?谭夜把被子盖过头,手心出汗。
脚步声从屋顶上慢慢地往下走。有脚落到地上的声音,沙石被踩着,紧接着又有跳到窗台的声音。随即窗板唰唰响,像是被指甲刮着。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刮破窗户。声音响彻耳边,谭夜身体的收缩着,脚不能自控的抖。
狗仍然磨牙,没有叫。
窗台被抓着,还伴着幼儿般的哀嚎。谭夜此时不能做什么动作,只能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变得细微,不想让窗外不明的东西听到他的喘气。
在害怕中等待。
一声声鸡叫,渗透着这悚然的夜,接着狗也叫起来。听到这些令人舒坦的声音时,窗台上的动静消失了。
可怕的声音没了,他把问题烙在自己身上,而不去想着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东西。他在这样的夜晚才真正的发觉到自己是这么的胆小,害怕地手冒汗、脚发抖。
自己在恐惧独处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看清自己的胆量,原来之前遇事不惊的背后是有爷爷在撑腰。
眼睛赫然看到茅草盖成的屋顶有个小洞,应该是昨晚那东西扒出来的。
看这屋顶的小口狐疑,门外保长叫到。
屋里已不再漆黑,能看的模糊了。
谭夜打开门,才露出一个头,保长迫不及待的问:“你爷爷拖什么梦了吗?”
“啊?屋外有东西捣乱,我一夜没睡。”
“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
看着满头是汗的谭夜,夏军有些失望,说:“还是与梦无缘呀!”
相互寒酸之后,村长带猎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