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认识与谬误(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 (奥)恩斯特·马赫
- 3178字
- 2021-04-05 02:46:05
第 十 四 节
接着这些引言性的评论,让我们现在更仔细地考察一下科学探究的主导论题。在这方面,我没有提出完备性的要求,事实上宁可说是想警惕哲学化和系统化的早熟。让我们通过科学探究的领域留心漫步,注意一下探究者的行为细节。我们的自然知识在过去实际上借助什么手段成长呢,在未来进一步成长的前景如何?探究者的行为是在实践活动和公众思维中本能地发展的,只不过被转移到科学领域,它最终在这里发展成有意识的方法。为了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将不需要超过经验给予的东西。如果我们能够把探究者的行为特征化归为在我们自己的物理生活和心理生活中实际上可以观察的特征(在实际生活和人的行动与思想中再发生的特征),如果我们能够表明这种行为确实导致实践的和理智的好处,那么我们将会心满意足。这一意图的自然基础是对我们的物理生活和心理生活的一般考虑。
[1] 在好留声机上,人们辨别出一位朋友发音的音色,但是人们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陌生的,因为头的共鸣被遗漏了。
[2] 欧勒(Euler)在他的《致一位德国公主的信》(Letters to a german Princess)的第83封中说明,不假定人们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之间比任何身体和任何心灵之间的联系更密切,是多么荒谬,是多么与所有日常经验背道而驰。参见M7,一九一二年,第431页。
[3] 参见A4,一九○三年。我在这里希望提到斯特内克(Sterneck)的最有趣的叙述,尽管我在许多观点上与他不同(“Uber die Elemente des Bewussteseins”,Ber.d.Wiener philosophischen Gesellschaft,1903)。
[4] 参见J.Petzoldt,“Solipsismus auf praktischem Gebiet”,Vierteljahrsschrift f.wissensch.Philosophie XXV3, p.339;Schuppe,“Der Solipsismus”,Zeitschr.für immanente Philosophie III,p.327.
[5] 参见舒佩(Schuppe)针对于伯韦格(Ueberweg)出色的驳斥段落(Brasch,Welt-und Lebensanschauung F.Ueberwegs,Leipzig,1889)。
[6] 在第五至八节中的叙述对于某些读者来说似乎离开了在A中的叙述。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在没有改变我的叙述的本质的条件下,我采纳了这种形式,以便估计科学家的沉默寡言,尤其是在触及心灵一元论的任何事物方面。此外,对我来说,给我的观点取什么名字,则是无关紧要的。
[7] 像动物一样的原始人大概把在他的周围的物体作为一个整体看待,没有把该贡献物与仅仅作为一个整体给予他的独立的感觉分离开来,在原始人的十分朴素的水平时,几乎不可能想像分解成我在这里所谓的要素。更不用说他将能够把颜色与形状、把混合色与它们的组分分开了。把杂音分解为单纯的声音感觉,把触觉分解为几个部分的感觉,把光分解为基本的颜色的感觉等等,甚至属于较为近代的科学。我们将几乎无法相信,在这里已经达到了分析的极限,不可能用任何生理学手段再向前推进了。因而,我们的要素是暂定的,正如炼金术的要素在过去是暂定的,目前接受的化学的要素现在是暂定的一样。对于我们消除虚假的哲学问题的意图而言,虽然还原为这些要素似乎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不能由此得出,每一个科学探究必须从它们开始。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是最简单的和最自然的起点的东西,对于面临同一疑问的截然不同的问题或大相径庭的方面的物理学家或化学家来说,根本不需要如此。不过,请注意一件事情。虽然在用感觉——这是心理要素——建立每一个物理经验时没有什么困难,但是我们却无法预见借助目前在物理学中使用的要素描述任何心理经验的可能性:也就是说,来自刚性形式的质量和运动,唯此在那门专门的科学分支中才是有用的。尽管杜布瓦(Dubois)认识到这一点,但是在甚至没有想到相反的路线和不认为两个领域的相互还原在任何情况下是不可能的方面,他无论如何是错误的。请记住,除非它能够以某种方式进入意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变成经验或科学的对象。清楚地辨认出这一事实,能使我们按照探究的需要和目标时而选择心理学的进路,时而选择物理学的进路。人们认为,因为他识别出他自己自我是所有知识的媒介,所以他不再可能通过类比推断他人的自我,因此这样的人同样地经由广为传播的系统迷信成为陌生的东西的牺牲品。相同的类比有助于人们自己的自我的探索。
使我高兴的是,我在这里能够提及费尔沃尔恩(M.Verworn)(Naturwissenschaft und Weltanschauung,1904),他的观点十分接近我的观点。尤其是参阅p.45的注释。而且,在我看来,他的“心灵一元论”(psycho-monism)术语与它在早先我的思考富于青春活力的时期能够所是的相比,较少恰如其分。霍夫丁(H.Hoffding,Moderne philosophen 1905,p.121)引用阿芬那留斯(R.Avenarias)的话:“我知道的既不是物理的东西,也不是心理的东西,而仅仅是事物的某种第三类型。”如果我不怀疑,所谓的这个第三,他意指某种未知的第三,也许是物自体或某种其他的形而上学实体,那么我应该赞同这一观点。在我看来,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本质上是等价的、即时的亲近的和给予的,仅仅在观察的模式方面不同。这一模式从而这一差异,只能够伴随较高级的心理发展和较充分的经验发生。在此之前,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是不可区分的。对我来说,如果科学努力不牢固地把握即时给予的东西,如果它在某处在真空中钓鱼而不是研究给予的东西的特点之间的关联,那么它就毫无指望。倘若该关联建立起来,人们能够依旧以各种方式沉思它们,但那不是我的职责。我的任务不是哲学的任务,而是方法论的任务。请不要听任以为我希望攻击日常概念,更不必说废除它们了,要知道它们是在健全的经验基础上本能地发展起来的,例如主体、客体、感觉等等。然而,这些模糊不清虽然在实践中是足够的,但是作为方法来看则是无用的;在那里,我们相反地必须审查,给定的东西的特点的什么函数相依迫使我们倾向这些概念,正如我们在这里所做的那样。已经获得的知识不必扔掉,而是要保留它,批判地使用它。
在我们的时代,再次存在着这样的自然科学家:他们并未全神贯注于专门研究,而是正在寻求更普遍的指导路线。霍夫丁恰当地称他们是“哲学化的科学家”,为的是把他们与本来的哲学家区别开来。倘若我列举他们中的两个奥斯特瓦尔德(Ostwald)和海克尔(Haeckel)作为开端,那么他们在他们自己领域中的突出重要性肯定是无可争辩的。在一般的取向方面,这两位是我的宝贵的志同道合者,即使我不能在每一个方面与他们一致。在奥斯特瓦尔德一方,我更加敬重这位反对方法僵化的伟大而成功的斗士,在海克尔一方,我更加敬重这位思想启蒙和思想自由的正直而纯洁倡导者。如果我不得不用一句话阐明我在哪个方向与这两个人大相径庭的话,那么它也许是这样的:对我来说,心理的观察恰如物理的观察一样,是知识的重要的和基本的源泉。关于未来的总研究,赫林(Hering,Zur Lehre vom Lichtsinn,Vienna,1878,p.106)就心理学所说的话无疑是正确的:它将像从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这两端同时挖掘隧道一样。无论赫林的立场是别的什么,我在这一点上与他完全一致。在人类精神的经验构成中,存在着朝向这些如此明显不同的领域之间的桥梁和一贯看法的努力。我也不会怀疑,如果适当地转换概念,这个目标从物理的方面和心理的方面都是可以达到的,而且将似乎更远地仅仅到达从儿童时代起就一直被刻板的本能概念或约定概念束缚的人。
如果我没错的话,为同一目标奋斗在的哲学文献本身中也是显而易见的,这类文献从我的关注中更多地脱离了。倘使人们在海曼斯的书(G.Heymans,Einführung in die Metaphysik auf Grundlage der Er-fahrung,1905)中寻找例子,大多数科学家将对他的明晰而简单的叙述像对他的“批判心灵一元论”(critical psycho-monism)的最后立场一样几乎不持异议;除了强烈的物质论思想家可能对该名称畏缩不前。按照海曼斯的观点,如果形而上学方法严格地与自然科学的方法相同——虽则扩展到较广阔的领域,14那么人们还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坚持称它是形而上学,这个术语自康德(Kant)以来就具有如此令人讨厌的味道,它似乎与“在经验的基础上”的添加相矛盾。最后,我们必须记住,自牛顿以来,自然科学就学会了估价假设,而假设在它们的真正的和不足的价值方面是插入给定的已知物之间的未知物。它不是暂定的工作假设,而是本质上推进科学的分析的审查方法。如果此时我们大家正在同一方向探索是十分令人满意的和鼓舞人心的,那么依然存在的差异无论如何应该告诫我们每一个人,不要错误地寻求救世的根本教义,更不必说唯一的教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