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代以前北京地区的运河

第一节 隋唐以前北京地区的运河

一、秦汉时期的运河

运河开凿的最直接动因均与军事行动有关。北京地区因地处中原地区北端,与东北地区和蒙古高原接壤,是中原王朝经略塞外的基地。早在秦汉时期,出于军事征伐的需要,北京地区就曾有开凿运河之举。根据《史记》记载,秦始皇北抗匈奴,“又使天下蜚刍挽粟,起于黄、腄、琅玡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4。此文当中未明确北河为哪条河,但从运输路线来看,漕粮从今山东沿海一带海运北上,必定经过北京地区,“北河”当为流经北京地区的一条河流。东汉初期,王霸任上谷太守二十年,史书称其“凡与匈奴、乌桓大小数十百战,颇识边事,数上书言宜与匈奴结和亲,又陈委输可从温水漕,以省陆转输之劳,事皆施行”5。王霸建议运输军粮可利用“温水”,从“事皆施行”来看,说明在温水的确实行了漕运。那么,温水是哪一条河,学术上众说纷纭。唐高宗太子李贤注《后汉书·王霸传》,认为温水即温榆河,学者蔡蕃认同此说6。但是,李贤所征引文字来自《水经》,而非郦道元之《水经注》,《水经》中与“温水”对应原文为“濕馀水”,即今温榆河。《水经注》记载有“濕水”,清人纪晓岚认为“温与濕并漯之讹”,“霸所漕者漯水,非温余也”,漯水为永定河古代称呼,即纪晓岚认为王霸利用永定河来输送军粮。吴文涛的《北京水利史》一书支持此说法7。于德源认为,东汉王霸输送军粮所用“温水”,永定河和温榆河都有可能,但倾向于温榆河8。虽然文献记载过于简单,无法明晰温水源流,但这是北京地区最早的利用河流进行漕运的记载。

二、泉州渠和辽西新河

东汉末年,曹操北征乌桓,为便于输送军粮,开凿平虏渠、泉州渠和辽西新河三条运河。据《三国志》记载:“太祖患军粮难致,(董)昭建策凿渠自滹沱入泒水,名曰平虏渠;又从泃河口凿入潞河名曰泉州渠,入海通运。”9同时,曹操又命人在幽州东南的雍奴县盐关口引鲍丘水(潮河)东流,与泃河一起引水向东流,一直通往今唐山一带的濡水(今滦河)入海,这就是辽西新河。这三条运河将幽州与曹魏都城邺城联系起来,可以将军需物资运 往辽东地区。由于平虏渠在研究范围之外,故下面仅就泉州渠和辽西新河进行研究。

1.泉州渠

由于时代久远,泉州渠如今已经无法在地面考察其踪迹,故泉州渠的具体路线无法判定。目前,关于泉州渠的研究有清人杨守敬等编绘的《水经注图》,其中有泉州渠的大致路线绘制;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对泉州渠也有绘制;严耕望的《唐代交通图考》第五卷也有对泉州渠的讨论并有略图。大体来说,各家关于泉州渠的看法大同小异。

泉州渠开凿于三国时期,以其渠首起于泉州境内而得名,《水经注》记载了泉州渠名称的来源,以及大致的经行路线。“故渎上承滹沱水于泉州县,故以泉州为名,北经泉州县东,又北经雍奴县东,西去雍奴故城百二十里。自滹沱北入其下,历水泽百八十里,入鲍丘河,谓之泉州口。陈寿魏志曰:曹太祖以蹋顿扰边,将征之,从泃河口凿渠经雍奴、泉州以通河海者也。今无水。”10北魏时,泉州渠遗迹尚存,但已无水。

关于泉州渠的南端位置,《水经注·清水》有相关记载:

又东北过穷河邑南。

清河又东北经穷河邑南,俗谓之三女城,非也。东北至泉州县北入滹沱,水经曰笥沟,东南至泉州县与清河合,自下为派河尾也。又东,泉州渠出焉。又东北过漂榆邑入于海。

清河又东经漂榆邑故城南,俗谓之角飞城。《赵记》云:石勒使王述煮盐于角飞,即城异名矣。《魏土地记》曰:高城县东北一百里,北尽漂榆,东临巨海,民咸煮海水,藉盐为业,即此城也。清河自是入于海。11

这说明泉州渠南端渠口在穷河邑东北,笥沟与派河合流之处以东,泉州渠口以东则为漂榆邑,清河经漂榆邑故城南流。《水经》所说“派河尾”实际是沠河尾,即海河军粮城以上河段,是清河、滹沱河、沽河等河流汇流之后的尾闾,合流后互称。韩嘉谷认为,漂榆邑在今天津军粮城一带12。天津历史博物馆考古部根据实地考察,认为漂榆邑故城是天津军粮城街道的务本村古城13。按照文献记载,泉州渠南端渠口当在军粮城以西之处。

泉州渠北端的位置,在《水经注·鲍邱水》有记载:

鲍邱水自雍奴县故城西北旧分笥沟水东出,今笥沟水断,众川东注,混同一渎,东经其县北。又东与泃河合……泃水又南入鲍邱水,又东合泉州渠口。14

这说明北魏时鲍邱水与笥沟合流,原笥沟下游已无水,合流后的鲍丘河经雍奴县北向东流,与泃河汇流,而泉州渠口则在泃河入鲍丘河河口以东之处。《水经》说泉州渠东经雍奴县东,距离雍奴县故城120里。北魏雍奴县治所为武清的邱古庄古城,西汉雍奴县城在武清大宫城村,从方位和距离来看显然不是《水经注》所说的雍奴县故城。

韩嘉谷认为,《水经注》所言雍奴故城在今通州区的德仁务村,是东汉时的雍奴县治所。现德仁务村有一座古迹叫晾鹰台,文献记载其为辽元时期帝王狩猎之所。韩嘉谷通过实地考察,认为晾鹰台是利用了原先一座土城的东城门加以改造堆筑而成的。这里原有一座古城,土城的四面城墙皆已不存,按城墙遗迹推测,原东城墙的整个长度约为500多米,正是一般汉代县城的规制。关于城址年代,从台内填土中多有汉绳纹砖等遗物看,年代不晚于汉。此城址北距潞县古城的直线距离为56公里,较《后汉书》所说的里程差10余里;东距泉州渠口约85里左右,基本接近《水经注》记载的里程。由北魏时期潞县西20多里南流的沽河正应在城址西北面与西来的水汇合。按年代、位置,此城非东汉雍奴故城莫属15。文献记载和考古发掘皆证实西汉末年的海侵事件,濒海一带人民生活大受影响,泉州、雍奴等县城纷纷内迁,雍奴县治就搬迁至今德仁务村。德仁务村东南有三大冢,为东汉晚期一座贵族家族墓地,规模宏大,反映了德仁务在当时绝不是一般的聚落。

德仁务村本来的名字是得仁务,从明嘉靖《通州志略》、康熙《通州志》、乾隆《通州志》等比较早的志书中,德仁务村均写作“得仁务”。自光绪《通州志》中开始出现“德仁务”三个字,当时德仁务与得仁务并行,其后得仁务渐渐被德仁务代替。据当地人说,德仁务村历史上曾经改过名字,这种说法印证了德仁务名称的演变过程。德仁务的本来名字是得仁务,其中的“得仁”两个字是有所指的,韩嘉谷论证了德仁务村晾鹰台是东汉时雍奴县故城的东门,那么“得仁”两个字当与雍奴古城东门有密切关系。古代有“五常”之说,即人要具备“仁、义、礼、智、信”五种品德。在古人的观念当中,这五种品德是有固定的空间位置的,其中仁处在东方,故在古代城市建设当中,城市东门常常以“仁”字命名,如金代中都城(今北京城)东门称作“施仁门”,元大都东门称作“崇仁门”。“得仁”两字,应当是雍奴古城东门的名字,当时的名称应叫作“得仁门”。德仁务村在东汉时应当是雍奴县城东门关厢的一个聚落,该聚落名称则以古城东门命名,后来古城消失,东门遗址及东门名称“得仁”得以保留,这就是“得仁”两字的来历。

既然已经确定德仁务为东汉雍奴故城所在,根据《水经注》所说泉州渠北端渠口距离雍奴县故城120里的记载,在地图上测量从宝坻城关向西至通州南部的德仁务80多里,合汉里120里,可知泉州北端渠口大约在宝坻县城附近。

按曹操征伐乌桓之时,鲍邱水与水(古永定河)、笥沟(沽水)在雍奴县故城西北合流东注,大致沿潮白新河一线向东,沿途汇泃河、庚水等河流,自今北塘口入海。今海河一线为派河经行之水道。曹操开凿平虏渠,引滹沱河北上,汇入派河,故派河尾又称滹沱河。在派水(滹沱河)和鲍邱水之间,泉州雍奴以东为古代著名的淀泊雍奴薮,《水经注·鲍邱水》说:“自是水(鲍邱水)之南,南极滹沱,西至泉州、雍奴,东极于海,谓之雍奴薮,其泽野有九十九淀,枝流条分,往往径通。”按此记载可知,雍奴薮中拥有无数小型淀泊,河流枝分漫流,相互连通,曹操于是利用雍奴薮的这种河淀相连的地理环境借以疏浚水道,开挖泉州渠。《水经注》说泉州渠“自滹沱北入其下,历水泽百八十里,入鲍丘河”16,就反映了泉州渠的180里河道是利用了众多水泽的事实。

2.辽西新河

曹操还开凿了辽西新河,辽西新河西起鲍邱水,东至今滦河。滦河古称作濡水,《水经注·濡水》记载:

濡水东南流经乐安亭南,东与新河故渎合,渎自雍奴县承鲍邱水东出,谓之盐关口,魏太祖征踏顿与泃口俱导也,世谓之新河矣。陈寿魏志云以通海也。又东北出,经右北平绝泃渠之水,又东北经昌城县故城北;新河又东分为二水,枝渎东南入海,新河自枝渠东出,合封大水……地理志曰:封大水于海阳县南入海;新河又东出海阳县,与缓虚水会,地理志曰:缓虚水与封大水,皆南入海;新河又东,与素河会……(素河)南合新河又东南入海;新河又东经九濄口,枝分南注海;新河又东,经海阳县故城南,新河又东与清水会……新河东绝清水;又东;木究水出焉,南入海;新河又东,左以为北阳孤淀,淀水右绝新河,南注海;又东会于濡水,濡水又东南至絫县碣石山17

辽西新河是一条连接鲍丘河和滦河的东西向运河,途中跨过很多南北向自然河流。辽西新河自盐关口承鲍邱水,一路向东,横截庚水、封大水、缓虚水、素河、九濄口、清水、木究水、北阳孤淀水等众多河流,最后至海阳县注入滦河,或上溯至滦河上游,或入海,经过这两条路线均可到达辽东地区。《水经注》指出辽西新河的起点在盐关口。韩嘉谷认为,宝坻县城关一带为古之盐关口,盐关口当与泉州渠口距离不远。此推测较为合理,濒海地带产盐,而宝坻一带地势较高,有水泽与海滨相通,自古以来就是盐运的重要据点,五代设置新仓镇,金代设置宝坻县,均以盐业兴盛所致。

同泉州渠一样,辽西新河在地面上已无遗迹可寻,目前关于辽西新河的河道走向及路线的研究均依据文献推测而来。杨守敬的《水经注图》、谭其骧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严耕望的《唐代交通图考》第五卷均有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