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抗战时期宁波华美医院维系之艰难

1937年7月7日，日军制造了震惊中外之卢沟桥事变，标志着日本法西斯全面侵华的开始，中华民族由此开始了长达八年艰苦卓绝之全面抗战。上海、杭州相继沦陷，由于上海仍有租界存在，沪甬线航轮仍在通航，宁波成为当时内地各省物资之运转口岸和中国连接海外之主要通道之一，加之宁波是近代中国东南沿海重要港口城市，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地处东海前哨之宁波成为日军下一步觊夺重要目标。为了切断与宁波连接之重要海上交通补给线，日军派遣军舰封锁宁波沿海海面，出动军机轰炸，发动细菌战，派遣地面武装入侵。在此期间，宁波饱受日军蹂躏，华美医院亦因此面临着极为艰难之生存环境。

（一）医院财物、医护人员及病人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杭州湾南岸之宁波不时能听到从北岸近邻上海传来之隆隆炮火声，华美医院开始陷入日军兵临城下之恐慌。8月14日晚七时至十一时，医院连夜召开院务会议，研究备战：“报告（丁院长）：61 ①地井以藏药物之用，工成完毕……③五层楼药物已遣至一层楼贮藏室……⑤现已买就米七十石，煤100顿（吨——笔者据上下文意改）。讨论提案（非常时期）：……③四层楼及产科，女病房病人将暂遣至礼拜堂，礼拜堂由郁先生设计预备。④四层楼走廊及数房间内放沙泥袋。⑤本院及各职员住宅、护士住宅等各放半只铅桶大小之桶，内盛沙泥于屋之四周。⑥每晚六时半熄灯，护士以手电筒代用，护士台上在需要时可燃蜡烛，总夜班晚六时上班……⑨由医师及他职员轮流直（值）夜，专管惊报。⑩多买沙袋、沙泥、铅皮桶。”62

11月12日，宁波市区开始受到日军狂轰滥炸，华美医院更加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日军之残暴。16日晚七时至十时，医院分析日军侵略局势和医院应对之策，决定附设护校停课二星期，并开始为医院迁避乡下作准备，该日会议记录云：“讨论事项：……②护士学校授课暂停二星期。③紧急时候本院将如何处置：A.目下照旧维持原状；B.倘甬地发生战事或日兵上岸，则全体职员暂避乡下，先请马先生去预备房子；C.职员薪工倘有需用时，工友方面向郁先生商量预付一、二月，职员则向丁医师商量预付一、二月；D.倘本院职员都避乡下后，院内物品之保管事项由汤、施、斐诸先生计划。”63 12月15日，医院对躲避乡下作出具体安排：“讨论事项：万一时局转紧，本院同人将如何应变案。议决：必要时暂时迁避乡村。至韩、王两女士应否留院工作，一层应由上海‘差会应付事变委员会’决定之。迁乡时之工作分配如下：①计船装箱等由郁先生负责。②厨房碗碟等补由张君加道帮同厨房管理员负责整理之。”64

（二）医院陷入粮食、药品极其短缺之困境

受淞沪会战影响，药物和粮食输入宁波日渐困难，尤其到了1940年7月，浙江、福建沿海海面被日军严密封锁，宁波与外界失去联系，直至1945年9月宁波光复，医院一直面临药品和粮食短缺之困境。宁波沦陷后，日军为了以战养战，一方面严格控制宁波米粮并肆意掠夺粮食，另一方面又通过高价收购等手段诱使民众走私资敌，加之汪伪政府滥发伪币，以致宁波米粮价格飞涨，粮食极其短缺。以白尖米为例，1938年10月每石销售价10元，1941年3月上涨至60元，宁波沦陷后，米价更是疯涨，1941年10月为125元，1942年5月30日为220元，与1937年8.48元相比，上涨24.9倍。1945年7月2日涨至22万元，8月25日又涨至70万元，在三年二个月内上涨6362.6倍。65对此，宁波华美医院自然也无法置身其外，医院缺粮少药，日常所用之纱布、酒精等基本药物也极为短缺。1937年8月14日，院务会议记录云：“讨论提案（非常时期）：……⑦棉花、纱布、火酒、橡皮膏均存货不多，请各部工作人员用时俭省。⑧洗疮用之棉球以Normal Saline（指生理盐水，笔者注）代醇……⑨以升汞、来苏代火酒洗手。”66 1940年，宁波发生严重粮荒，医院职员、工友生活陷入朝不保夕之困苦境地，医院决定自10月19日起实行二粥一饭制。67

到了1942年，物价继续飞涨，医院经费日益困难，采购也极其困难，所需之药品、粮食更是短缺，医院除了想尽办法节省粮食、药品、薪柴等消耗外，还准备裁员。是年1月1日会议记录云：“报告事项：①汤院长报告医院一般经济情形，并谓本年度受战事影响，收入将较去年减少十美元，约占总收入四分之一。②郁先生报告新灶使用经过，并谓依目下柴价估计，较前全用大炉子每日可省六十元左右。讨论事项：①院长提：鉴于医院一般经济情形，各部应如何紧缩以节开支案。议决：请汤、丁、韩、郁、倪五人先就工友、护士两部作人事上之调整，以期酌减冗员而节支出。②院长提：目下外科用之药物供品来源极度困难，应如何设法案。议决：请汤、洪、马、钟四医生研究撙节办法。③院长提：医院一般供品来源困难，价格飞涨，应如何节省案。议决：请倪、何二君设法减少消耗。④院长提：厨房现用之烹饪灶应否设法改良案。（以下原缺文）”68仅隔二天后，鉴于原有之二粥一饭亦难以为继，1月4日院务会议决定，自1月5日起实行每日三粥制。69即便如此，医院职工、病人之食米依然难以保障，1月30日医院决定：一是动用医院特别费之全部，计2000美金用于采购粮食；二是自2月1日起，病人之陪员亦需自带口粮；三是裁员二人；四是自养小猪。70一个月后，2月28日医院又召开会议，依然是研究如何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决定：一是自3月5日起住院病人须交纳口粮；二是医院设立预备款用于采购粮食，择机存粮。71向病人收取口粮虽是解决医院粮食不足办法之一，但毕竟有限，加之病人手中也没有多少余粮，3月6日医院又召开会议，决定：自3月15日起向住院病房酌情增收饭金，另外医院继续储备粮食。72 8月11日，依然研究如何解决粮食不足问题，为此修改医院简章，要求病人和陪员均须自带食米。73

笔者翻检华美医院档案史料时发现，1942年1月1日至8月11日期间，半年多时间内医院共召开了九次院务会议，绝大多数主题均是研究如何应对物价尤其是米价上涨，以及如何解决药品和粮食短缺问题。由此可知，随着日军不断侵蚀宁波，华美医院一直深深地笼罩于药品短缺与粮荒威胁之中，医院之维系可谓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