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话 当时一念错,他日好伤怀(四)

眼看众人落败在即,城中晃晃悠悠走出一人,他虽面色憔悴,可气度从容:“非常时期,若不用非常手段,难解眼下之危。”当时裁定注意:“纵授天魔笑柄,总胜我懊悔日后!”那人跨上几步,对众入门弟子道:“功法聚来我处。”

众弟子回首一看,惊道:“门主!”

寒泉冽再重复一遍:“功法聚来我处!”

众弟子不敢不依,吟出咒语“秋色何时来,万里霜林丹”,冰霜道力沿地面直达寒泉冽脚下。

寒泉冽紧一咬牙,运转道心,将众弟子的冰霜道力收归己身,早已领悟的属于自己的第四重冰霜功法“冰霜凛冽”成形于双掌,而后高跃而起,吟一句:“霜落秋城木叶丹,客星祠畔肃衣冠!”咒语降下,双掌推出,刮起凛冽冰霜,袭遍战场。

六使者正全心全意对抗“四象阵法”与寒雪之力,忽觉一阵凛冽肃杀之意袭来,不待反应,无限冰寒已从毛孔钻入,霎时浑身冰凉,术法不畅,欲要抵挡,却不知从何处抵挡,只好收摄术法以备不虞,可就在收摄术法之际,冰霜之力趁机侵入嗜、炼、噬三使者气海之中,气海之中是热,一遇冷寒,情形不妙,三使者尽皆被封冻原地,再不能动!

这一变故,气得蛊、蚀、罹三魔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呔!”转头寻到偷袭小人,三道红芒一齐涌出,纵寒泉冽以冰霜凛冽抵抗,可一人之力,如何能与三位使者相提并论,只在眨眼间就被打飞出去。

冷北穆、陈灵玉一个箭步,窜出十丈,分左右抱住寒泉冽,可血煞术法余威,仍推着二人在地上磨出一道长约三丈的深沟!二人稳住身形,再看寒泉冽,早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百唤不应一言。

蚀使者大怒,指早已昏迷的寒泉冽,骂道:“寒泉冽,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罹使者道:“杀了他!”蛊、蚀二魔齐应一声,正要上前,四象阵法再度运转,挡住去路。

蛊使者道一声:“挡我者,死!”可这一次,少了嗜、炼、噬三位使者,纵使蛊、蚀、罹三魔怒气冲天,却只是形成对攻之势,不能闯过四象阵法,难以大肆杀戮。

蛊使者不能咽下这口恶气,招呼一声,叫十二斥候前来助阵。三位使者,十二斥候,正要联手破阵,忽听远处一声飞龙低吼传来,紧接着,尘埃中传出人声:“四象阵法都对付不了,太不应该了!”

听到此音,众魔急急收手,三位使者低头躬身,十二斥候半跪在地:“恭迎护法。”

众人也都屏息望去,半空中,一只红色飞龙现出尘埃,那飞龙上端坐一人,那人穿着高贵富丽鲜红衣,嘴角上扬似蕴笑意,凹面三角脸上却十分平静,他手持一兵,那兵器通体幽黑,这幽黑并非是兵器本身使然,而是一切光明照在其上,便再也不能逃出,正是魔兵“蚀日吞月轮”。

来魔驾飞龙来在战场上方,鲜红衣袖拂出三道“幽冥血光”,将嗜、炼、噬三位使者救出,紧接着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四象阵法”上,双目一眯,随手一挥,四缕红色窜出掌心,那红色随风而长,迎风飘荡,四门主前立时多出四面血色旗帜——正是血啖人、嗜血以炼第六术“血色弥漫”。而后,来魔把目光猛地瞥去冰雪门首位之人,冷声问道:“还记得我吗?”

木瑾好生震惊:“是你!”不错,此魔极沐寒人都曾见过,且对其痛恨彻骨,就是他害得极沐寒前城主夫妇未能重见清明,含恨而终——来魔正是从前辜斥候,今日古护法!原来罹使者方才使出的冲天蓝绿光芒,正是给古辛报信,使之前来施展谋划之事。

古辛沉沉问道:“那你应该也记得那个小孩。我答应过他,终有一天,我和他所遭遇的一切,我要连本带利还回去!连本带利!”说到最后一句,犹如咆哮。咆哮罢,蚀日吞月轮奋力横挥,一圈幽黑光芒激转而出,目标正是木瑾!此功法正是古护法从魔兵蚀日吞月轮上习来的凌厉功法“蚀日之轮”!

四位门主连忙将所剩无几的道力尽皆动用,欲将挡在众魔前的“四象阵法”移去木瑾身前,可就在这时,四面血色旗帜忽然一亮,身边拢来重重血雾,四位门主只觉四尘之数一出道心,就如远隔千里,竟再不受己掌控,“四象阵法”自然未动分毫。

眼见幽黑光芒急旋而来,木瑾持起乾坤旗,“寒雪盛开”护在身前。可不等幽黑光芒对上寒雪盛开,十三丈外,冷北穆的“北雪狂刀”率先到来,一个碰撞,“北雪狂刀”碎于尘埃,幽黑光芒回旋而退。幽黑光芒回退之时,陈灵玉的“极寒灵粹”也已布在木瑾身前。

古辛此番要来立威,岂容有失?他苦练多年才终领悟的“蚀日之轮”岂止如此而已?却见那幽黑光芒回旋去数面旗帜处,形成一个漩涡,那里的血色尽被吞噬,“蚀日之轮”变作里面幽黑,外圈藏红,就如日全食一般,更携无与伦比的威势卷土重来。转瞬功夫,“蚀日之轮”盖到木瑾身前,“极寒灵粹”逝于无形,“寒雪盛开”蓦然陨落,撞在木瑾胸膛,透背而出,闯入傲雪门阵营,几声闷哼,一列弟子重重倒地,窜去冰目原城中房屋,三间房屋轰然倒塌。

木瑾身体一晃,只觉道心一阵大痛,心血一阵狂涌,几欲不能站稳。若雪连忙上前扶住,提心吊胆的柔唤一声:“师姑……”

木瑾悄然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这才回头去看众弟子,七名入门弟子受此波及,已然丧生。

“城主……”众弟子看到脸色惨白的木瑾,无不担心。

木瑾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立稳身形,望去半空的古辛。

“这只是一丁点利息而已。”说罢,古辛再度举起蚀日吞月轮。

就在这时,漫天尘埃忽然毫无预兆地乱动起来,顿时飞沙走石,簸土扬尘,对面不能视物,紧接着地面一阵晃动,无数尘土簌簌落下,竟堆积成一座土丘,土丘平地而起,直至三十丈高低,将众魔隔在另一边。

西风正道:“土之力‘累土至山’!”话音未落,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的照耀下,一个白鹤出现视野中,而后,一个金光粼粼的身影跃下白鹤,立在山丘上,俯瞰众魔。

“哼哼,梁城主,你们‘八牧’还真是齐心协力,有难同当。”古辛平静道。却说古辛为何口称“八牧”,自是因为驻暮城已经易主,九牧少了一牧,自然成了“八牧”。

梁涓望去古辛,两道目光如鹰锐利:“你竟又出尔反尔!”

“我以为十里距离,你转瞬即到,这才出手,谁知你要这么久,恕罪一二!”

“你分明是借机报复!”

“这不是梁城主一直期望的嘛?何况这一次,真地只是打伤她而已。眼下,你既来了,就该好好想想,怎么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八牧众志成城,好让我无情魔域让你们败得心悦诚服。改日再会!”说罢,古辛调转飞龙,率先而退。

看到十九个飞龙消逝西天,梁城主低头望向脚下山丘,思绪回到几日前——

原来尘埃出现第二日,御兽垣中有关尘埃侵袭冰目原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五位老师惊讶之余,十分重视,门主方浩乘五行白鹤驰往良穆都与梁城主当面商议。那日听了此事,梁城主思量到:“尘埃尚在以千里外,城民如何就能立刻得知此信?当年想出逼走圣兽计策的只是一个斥候,可见天魔之心,深不可测。何况其他上位之魔?”于是道:“若未弄清天魔的真实意图,贸然出招,是露敌破绽。”

“可是城主,若我们不动,万一冰目原失守,将对九牧极为不利,也会直接威胁到良穆都的安危。”

“若我们离开,城民谁来守护?”

“不须尽数离开,可以先派一半人手前往驰援。”

“天魔行踪叵测,又有飞龙相助,难道方门主忘了极沐寒之事?”

“城主还在为当日的事耿耿于怀?”

“纵我铁石心肠,又岂能真地无动于衷?容我三思,不过在没接到我的命令前,谁也不准去冰目原。”

方浩只得点头答应:“我将白鹤留在这里,若城主有了决定,也好派人告知。”

时间过了几日,时间来到昨日五更,梁城主正睡之际,忽听院内有人落下,起身去看,却见一个红衣人立在夜色。

来人率先开口:“梁城主睡得如此安稳,莫不是正在做位登人极、统领九牧的美梦?”

梁涓很容易就认出来人是谁,道:“你竟敢来我良穆都中,胆子不小。”

“梁城主与我也算旧交,故人来访,梁城主如此相对,岂是待客之道?”

“客人岂会从天而降?”

“若不如此,恐为人察觉,于梁城主名声不好。”

梁涓可不想让来人多做逗留,开门见山道:“辜斥候,大早来访,究竟有何贵干?”

“错,斥候只是我从前的身份,今日的我早已位列护法。”

“护法?”梁涓将古辛上下打量一番:“装束是有些不同。那就恭喜了。”

“哼哼,说来也巧,我来此,也正是为了恭喜梁城主。”

“老夫有何喜事?”

“冰目原的事想必梁城主早已知晓,料想,五门的人已在赶往冰目原的途中,若梁城主不去,岂不是又会惹人闲言闲语?以我之见,梁城主若能摒弃前嫌,亲自前去支援,四城的人也必会随之前往,届时四城五门必能同仇敌忾,重修旧好,而你也就顺理成章地号令四城五门。你也知道,荆棘真人无意于此,那个位置,非你莫属。”

“要真有那等好事,你会想到老夫?”

“怎会想不到呢?当日圣兽之事、极沐寒之事不就是你我合作的结果?”

“恐怕我前脚离开,后院就要失火,恕老夫不能答应。”

“我在你良穆都外徘徊许久,才等到此时独处的机会,若梁城主不肯答应,那我只能将往事在冰目原大肆宣扬一番。”

“你说的话谁会相信?”

“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也可以豪赌一回。明天太阳下山之际,我打算向北地的人讨些利息,好让他们知道,我从不食言。梁城主若不愿屈驾前往,说不定又会有人伤在我这蚀日吞月轮下。”说着,古辛举起蚀日吞月轮晃了晃,

梁涓眼中怒火灼动:“你当年就说是打伤他们夫妇。”

“哈哈,梁城主既然已知我这‘伤’人的意思,那我也就不用细细解释了。如果明日能看到你的身影,那我便送梁城主一个顺水人情,改日再与北地算这笔账。梁城主,三思一下?”

梁涓心道:“若我不去,不但会使冰雪门又增伤亡,而且往事也会公之于众,可若去,天魔定伏下暗处之箭……”

“梁城主,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家尊上之所以要让四城五门都前往冰目原,只是想聚四城五门于尘埃之中,好一网打尽而已。如果四城的人不去,无情魔域岂不是胜之不武?我家尊上可不愿落人闲言碎语。”

就这样,在古辛的威逼利诱之下,梁涓没了其他选择,只得答应:“好,我略作收拾,马上前往,希望你不要食言!”

“放心,我言出必行!”

梁涓久望脚下山丘后,黯然叹道:“一念之错,终身受制。”撤了土之力,走去众人身边。

此时此刻,四位门主正布镇魂阵法,陈灵玉、冷北穆正施养心召唤语,一同救治寒泉冽。可他们都是强弩之末,施展一回,收效甚微,平躺地上的寒泉冽毫无动静。

“我试试吧。”梁涓收回望向寒若雪的目光,主动开了口。

四位门主赶忙让开位置,梁涓盘膝而坐,运转土之力,纯正紫色由气海溢出,遍布周身,接着,他双臂带动双手交汇两圈,最终双掌遥对于胸前,只见掌心源源不断地生出土元素,褐黄之色流光婉转几回,变作灿然金色,他这才将手掌缓缓贴于大地,金色之芒慢慢散开,从地表汇集去寒泉冽身上,为他修复起全身创伤。

这样持续三刻后,寒泉冽喉头一动,吐出一大口淤血,复又昏迷过去。

四位门主大喜,赞道:“土之力恢复功法‘固本培元’果然名不虚传。”

木瑾谢道:“多谢梁城主。”

梁涓道:“应该的。木瑾城主放心去歇息吧。”

若雪道:“是啊师姑,你先去歇息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木瑾望去三丈外,那里的地上,躺着七个再也不能起来的傲雪门弟子,道:“我要送他们回家人身边。”

东方昭道:“木瑾城主,你去岂不更增伤心?”

冷北穆道:“交给我和灵玉吧。”说罢,问贺祝道:“他们的家人在哪?”

贺祝回道:“三人家在南霜,四人家在北冷。”

陈灵玉道:“贺祝,白芳,你们跟着冷师叔去南霜,白华、薛之慕,你们跟着我去北冷。”

众人送走他们,回返冰目原歇息。三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