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话 乱红尘(下)

逢此变数,众人大惊,梁城主不敢用既定的“石破天惊”去攻,改用“分茅列土”来守,“分茅列土”遍布城民上方,将“断盟约”的斑斓绣针一一挡住!四城五门人这一系列举动,乃是早就定好之计,目的正是将天魔一步一步引入圈套。梁城主方才未参与防守,也未参与进攻,正是在等待良机,本可趁天魔心慌意乱之际,用“石破天惊”将其中一位使者打入裂痕中,如此天魔要使出联合术法,必要下来裂痕处先营救裂痕中的使者,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去其居高临下之势,就可将天魔引入正蓄势待发的地面牢笼中,再逐一击破被困牢笼中的众魔,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逢此花曾舞第十术,只能转攻为守,护住百姓。

可梁城主一人之力,并不足以护住百姓,按理,如此变数定会让众人措手不及,可众人惊讶只是片时,原来他们昨夜反复推演,能够应对这样未曾预料的变数。只见景城主、四玄门四位门主也忙用“刀光剑影”、“四象阵法”拦截斑斓绣针,一众晚辈也都各显身手,各用功法从旁协助,合众人之力,这才勉强化解“断盟约”。

化解“断盟约”后,四玄门四位门主和五位阵法英才不曾耽搁,同使“四象阵法”,一个巨大的“四象阵法”在战场上方飞速聚拢,汹汹压下,要将众魔压到地面——正是众人昨夜为了应对变数而筹划的另一去除天魔居高临下之势的计划。

花恋蝶见此,知地下有埋伏,自然不会让九牧如愿,正要再用“刹那芳华”抵住“四象阵法”,景胜美飘身上前,持银月剑亲自牵制;荆木邦的五行俊杰、景如画、景如慧和乔晋、贾嵇、韦盟也去牵制众斥候,令她们无瑕施展术法去扰乱布阵之人。可惜他们十个人,却难以牵制住十二斥候,只过几回,十人就配合出乱,十二斥候有一半已可应对十人,于是妩、媚斥候各使能动人神的“姹紫嫣红”、能迷人魂的“花迷虚情”,荒、芜斥候各使能乱人神的“花颜憔悴”、能囚人魂的“落花惨淡”,恹、悻斥候各使出能惊人神的“故地惊梦”、伤人魂的“梦魇花魂”,五位阵法英才受此影响,神魂顿被迷动,再不能维系“四象阵法”,只剩四位门主对六位使者,也蹈了覆辙,祭、葬使者腾出了手,如法炮制,“故地惊梦”、“梦魇花魂”使出,也令四位门主神魂被搅,片时未过,四象阵法已近消失。

梁城主见此,终于运转心法,正要使出“累土至山”,借土山压下众魔,继续四位门主未成之事,可六使者已不愿给机会,檀口依次动:“馨”、“赏”、“落”、“枯”、“葬”、“祭”!花属六使者的联合之术“花殁神魂”再度使出。此术使出,顿时梁城主、景胜美、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以及在场所有英才、俊杰皆神魂大痛,隆冬时节,竟疼得众人都成额头汗乱流乱滚乱落,剧痛之下,道力不能动,功法不能用,自身神魂更不能自摄,分分明明败局几定!

花恋蝶望着眼前同样抱头颤抖的景胜美,道:“我本不想杀你,更不想滥杀无辜。”正当众人难逃神魂硬生生被剥离的下场时,忽听一声“土定三魂、移形换影!”顿时,浓郁的土元素遍生城中,一束灿然之光从地下透射而出,直耀众魔,正是梁城主的厚土之力“石破天惊”!

众魔刚历大战,消耗颇大,育芳郡的尘埃热浪又太过稀薄,战斗之时,术力无法及时恢复,此时胜券在握,皆松一口气。谁料正值放松却又疲累之际,冷不防被此光照上,皆被定魂,瞬息过后,花恋蝶、六位使者、十二斥候皆被移到地面。如此局面自然也是四城五门既定之计——

众人故意以乱战消耗众魔,又借着水到渠成的不敌,给了众魔使出“花殁神魂”的机会。众人与众魔乱战之际,梁城主没有出手,反而等到众魔大占上风时,才有所行动,看似要使出“累土至山”压下众魔,实则是蓄力“石破天惊”,众魔不知此情,见梁城主有所行动,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因此立刻使出“花殁神魂”,可这一战自始至终都有两个人未曾露面,那就是荆木邦的两位俊杰——阵法道的展非凡和契约道的展不平,前者拼光全身道力布下“镇魂阵法”,后者尽出平生所学结出“凝神契约”,镇魂、凝神双重功效加诸梁城主身上,从而帮助梁城主在短期内不受影响。梁城主成功蓄力,使出“石破天惊”,更将道力全部用到定魂、移形上,而不是在地面开出一道深渊裂痕,因此才能以一己之力将十九魔移到地面,也因此众魔只是来到地面而非落入深渊。总而言之,在众人的苦心经营、巧妙配合下,“石破天惊”这才一击功成,扭转乾坤。

众魔被移来地面,虽暂无危机,却都知地上有陷阱,正要跃起,早立到三百多名城民前的刘渊站起身来,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全数运转,黄尘剑端持,望地落下,三百多名城民,不,是三百七十二名良穆都入门弟子齐喝一声:“大地囚笼!”所谓积土成山,众入门弟子虽然天赋甚不高,修为很是普通低下,可三百七十二重土之力尽加一处,威力上古罕见!

三百七十二重土之力威加黄尘剑,使此神兵重回上古时的威风!黄尘剑脱离刘渊,腾飞半空,但见其上灿然光华层出而不穷,土色氤氲泛溢而不尽,随着神兵稳悬众魔头顶,整个育芳郡剧烈晃荡起来,十九魔所在处立刻立起横九行、纵九列共计八十一块山石来,八十一块山石来往移动,有序又无序,众魔欲要离开此处,却觉脚下似乎生出脐带一般,稍稍一动,痛如抽筋剥骨,欲要使术法抵抗,可术力竟沿着“脐带”流向脚下之土,又从脚下之土转移去移动的山石中,山石就猛长一圈,八十一块山石横则几欲连成一片,纵则立志凌云霄。众魔顿时不敢动弹,难以反抗——正是梁城主为了重现山峦之力而创的土之力功法“我土崇山”!

如此厚重的土之力通过刘渊传至黄尘剑,刘渊身体不堪此重,当时吐血不止。众人顾不得神魂之痛,顾不得道力几空,景胜美、四位门主忙为刘渊治疗伤势,梁城主率英才、俊杰各聚功法,围住众魔,梁城主道:“女护法,老夫知道这困不住你,但困住你的手下应该不难,你要乱来,我也只能……”话不及了,忽听一声鹤鸣,一人声音随后扑来:“城主,快驰援御兽垣!”

众人望去,一人乘白鹤正从远处急赶而来,他耳圆嘴小,个子不高,肩宽有肉,身体敦厚,年龄二十好几,正是御兽门老师金石开的独子金乾。

众人正要细问来情,但听木断瓦飞,一处房屋顶忽被冲破,四道旧黄身影齐跃半空,雷霆出手,还在半路的金乾就被挟持。

众人定睛一看,四道身影皆是年轻女子,衣着单薄又暴露、容色料峭却怏怏,就如从来不曾见过阳光的花朵一般。

四女落回屋顶,望花恋蝶等道一声:“姐姐,终于等来了你们!”

“败、零、衰、萎!”落、枯二使虽疑却惊喜。

景胜美更惊:“怎会是她们?”原来四魔正是景胜美当年逐去南海的四位先行斥候,她却不知为何四魔会在此时此地出现。金乾虽有御兽,可自身并无道力,因此一下子就被四魔活擒,此时四魔在侧,别说是御兽金土钦原,就算是御兽垣老师的御兽,也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寻机救主。

梁彻望去二弟梁征,心中甚痛:“二弟他终于还是玩火自焚!”

梁城主见了梁彻望去梁征的神情,也已略知原委,压下震怒,先问金乾:“金乾,御兽垣怎么了?”

金乾奋力压下恐慌急躁,回道:“血属六位使者和那新晋护法忽袭御兽垣,门主和我爹他们十分危急!”

梁城主再问忽然出现的四斥候:“你们想怎么样?”

败斥候回道:“放了她们所有人,不然我就杀了他!”说着,皮包骨头的手中聚出第二术“旧城飞花”。

梁征道:“简直妄想!一换十九,绝无可能!”当年良穆都九位俊杰奉梁城主之命,前去荆棘门查探真人伤势是否恢复,只因为没有寻到荆棘门入口,走过头来到了南海边,却让梁征发现了四位养伤的天魔,于是顺手擒拿。之后梁征不顾大哥梁彻的劝阻,将四魔囚禁于育芳郡,以供玩乐之余,更对四魔严刑逼供,近来,四魔熬捱不过,最终吐露了花殁术法之花落枯花的修行法门。这些天,众人退守育芳郡,梁征唯恐其父发现这个秘密,因而将四魔转移到一处荒废旧屋,用土之力“流沙滚滚”困住,谁知方才的“大地囚笼”威力超过他的想象,剧烈的晃动改变了“流沙滚滚”的运转之理,四魔因而逃出生天。

“你还敢说话!你折磨我们十年,今日,若不答应我们的请求,先杀此人,然后杀你!”四魔怒不可遏,十年的惨无人道的折磨,她们誓杀梁征之心,实在是在情在理。

梁征被四魔吃人的神情所震,不敢再有一言,虽无一言,可心中却不得不悄悄盘算:“绝不能让她们坏我名声,不然城主之继绝无我份。”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既有御兽垣遇险,又有金乾被挟持,双重变故,纵有昨晚彻夜谋划,谁能预料到?自然难以当机立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梁城主一时也难以定夺,只能询问众人:“景城主,四位门主,你们怎么看?”

景胜美与四位门主忙聚过来,西风正肃容道:“所谓投鼠忌器,此时我们难以强救金乾。”

景胜美心中难过:“金乾是金老师的独子,若不答应天魔,这……”

南宫恒十分坚决:“可若答应天魔,放虎归山,将留大患!”

北辰明忧道:“御兽门人为救百姓才会身处险地,如今也必然是因为百姓不得不与天魔拼死周旋,若我们不顾金乾性命,恐怕那首《修道好》的歌谣,将会再度传响九牧。”

东方昭道:“各位,此刻需要当机立断,若拖延,恐怕我们来不及赶赴御兽垣!”

梁城主几番斟酌,勉强想出一法,对五人说了,五人并无更好注意,只好同意。于是梁城主对花恋蝶道:“你们自废术法,便放你们离去!”

花恋蝶顿陷茫然,一时难以决定,心道:“若是大家皆自废术法,尊上大业必然难成!”

败、零、衰、萎深知九牧人之可怕,因此绝不能眼看花护法等众姐妹自废术法,急劝:“姐姐,我们愿用我们的死换你们自由,绝不能相信九牧人的只言片语!”

可花恋蝶怎能眼看着刚刚重见天日的四位属下牺牲?听了此话,反而不再茫然,望梁城主道:“九牧的一城之主,你可能遵守诺言?”

六使者听了此言,都大声急劝:“姐姐,不能相信姓梁的!”

梁城主指了指身后的众弟子:“你们没有怀疑老夫这以百姓做诱饵之计,想必是认定老夫德不配位,可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并不是百姓,是老夫的弟子们,而且个个毫发无伤。光从这一点看,就足以证明人是可以变的,你说呢,女护法?”四城五门本该有更多的普通弟子,可在当年的征剿天魔域三年中,较为年长、修为已小有所成的普通弟子们都去了天魔域,可惜大多没能活着回来,也正是那三年的牺牲,使得弟子们只剩下年幼的,哪怕这七年来,四城五门努力培养弟子,可至今仍然难以恢复元气——这也是虽然四五之分、七九之约过去多年,如今各城的普通弟子大多年纪不过二十,修道之路也都只是初窥门径的根本原因。

梁征能够听出梁城主之意,很是心慌,忙压声道:“爹,她们术法诡异,废不废术法我们未必能够看出来,不如让她们废了术法,却不放走她们,便能好好逼问其他天魔的术法甚至天魔尊的手段,这样,与天魔之战稳操胜券,到时,您就能位登人极!”

梁城主鹰目一寒:“不要多嘴,这笔账,我待会跟你算!”

“梁城主能遵守诺言?”花恋蝶定要一个一锤定音的答案,因此还是此问。

“老夫说一不二!术法与人是相互影响,你们应该早有所感,或许自废术法,你们会心性重新清明。出于此,我也可以给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老夫说一不二!”梁城主也两次肯定了自己能够遵守诺言。

花恋蝶深深点头,对众属下道:“自废术法!”六位使者、十二斥候无可奈何,正要自废术法,忽然异变陡生!瞬息之间,天日黯淡,黑夜忽袭,整个育芳郡成漆黑一片!

梁城主道:“谁都不要乱动!”令下,众魔众人谁也不敢乱动。梁城主再吩咐:“展不平,贾嵇,用契约道‘晨曦曙光’,周炜,用火之力‘电光石火’,女护法,这两功法,一个只是防御功法,一个只是火之力入门功法,此时用出,可让视野重回,请让你那四位属下不要紧张。”

“嗯,败、零、衰、萎,不可乱动!”

于是,展不平,贾嵇、周炜使出功法,让视野重回。谁知,等眼前重新明亮,却见四位斥候正从屋顶滚落,个个血染旧衣裳!

花恋蝶见血心慌,忙连声呼唤:“四位妹妹,四位妹妹!”回应她的,只有“砰”、“砰”、“砰”、“砰”四声响,四位斥候跌落了屋檐下,勉强望着花恋蝶的方向伸出手沉重吃力迟缓道:“枯草黄叶苦——飘——零!”最后一口气吐出,四只手臂落在了冰凉寒冷的他乡之土上!

“四位妹妹!”可任凭花恋蝶以及众魔如何呼唤,败、零、衰、萎也无一声回应,可四双眼睛始终有所期待的睁开着,竟是死也不瞑目!

梁征窃喜,却装着糊涂喊道:“正是天助良穆!爹,众同道,快打残她们!”见众人无动于衷,就连自己眼中铁石心肠的父亲也无令下,梁征再劝:“爹,您难道不管姨娘了?不管梁执、梁悦了?众位,你们难道也不管御兽垣,不管御兽门了吗?”说着,聚起土之力“他山之石”,一排尖石猛向花恋蝶射去。

花恋蝶缓缓闭上眼:“是我让她们不要动!”眼泪从眼角溢出——

尘世红颜多薄命,败、零、衰、萎被负、被伤,还落一个客死异乡,难以归根的下场!此时,四位斥候算不上红颜,她们久经摧残,如今只是残枝败叶,可所谓落红护花,落红能护花,枯草黄叶反而不能?它们当然能!花生花长时,碧草绿叶为百花提供着养分,无私不求回报;百花遭遇风雨时,是它们替百花遮风避雨,默默守护陪伴;当百花盛开,迎来万众瞩目回眸,它们甘当陪衬,不争不夺只祝福;如今百花凋零了,碧草绿叶也成了枯草黄叶,可初心始终未变,它们还要继续呵护百花!

四位斥候死不瞑目的不甘、惨遭蹂躏的愤恨,让花恋蝶之心为之枯落,这成为她的力量源泉,花恋蝶双眼猛开:“枯草黄叶苦飘零!”术语落,败、零、衰、萎四具尸体响应虚化,化作一片又一片黄叶,或者一株又一株枯草,枯草、黄叶一同翻飞,竟飞去花恋蝶双眼,再看她的双眼,那里竟也尽成枯黄,这些枯黄是枯草,是黄叶,也是败、零、衰、萎临死前献祭的神魂!

花落枯花的术语落下,花曾舞至高术法“乱红尘”降临。但见整个育芳郡都成落花飘零,凄美动人又伤心!无数落花飞舞,育芳郡内所有正义之理,在此时不复存在!自然,不但“大地囚笼”涣散不存,更让所有四城五门人的功法皆成紊乱,育芳郡又重回黑夜。黑夜中,落花飘零来,如同无数乱刃划过,它们迟迟缓缓,却始终到来,众人再如何去抵挡,也只不过以肉躯迎上复仇之刃,复仇之刃划过众人身躯,众人如受凌迟,千刀万剐之寸伤,痛得他们不得不分奔四处,急寻房屋或树木躲避。

花恋蝶目光一动,一串落花射向了抱头而逃的梁征。

梁城主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