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草丛生的土路上,人们惊奇地发现,那只狂跑着的猫提着一条断腿沿着来路往回跑,它的身后跑着一个黑炭般的黑女人。
那条断腿大狸猫和黑女人跑过的路上,不时地走着人,一阵风吹来,把两个路人的谈话吹到了沿路成片成片荒芜的土地上。这些土地,以前是人们视如命根子的土地,经常有人为了一犁头地大吵大闹,骂得天昏天暗,骂得唾沫星子乱砸,那唾沫都来自于心肺,从口中喷出,宛如原子弹一样落在了珍贵的黄土地上,不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股蘑菇云过后,骂仗的人,动起了手脚,手打脚踢,脖子粗腿肿,像两只红了眼的狗为了一块肥肉一样咬在一起分不开,就是这样的黄土地,现在却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地,只有那些路人说的话飘到黄土地上,才能够让黄土地感到曾经熟悉的人类气息。
“马粉玲不是要进城去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难道那疯猫是她家的猫?”
“听说胡一刀那孩子养了一只形影不离的猫,难道就是这只大狸猫?”
“听说胡一刀的那只大狸猫特别厉害,帮胡一刀驯服了一条毒蛇,胡一刀平时一直把那毒蛇装在衣服兜兜里,那次霍主任去他家,他便从大杨树上把那毒蛇扔到了霍主任的头上,多亏霍主任戴着帽子,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胡一刀简直就不是人!”
“你怎么好端端骂一个孩子。”
“我去过他家两次,一次他钻在白狐怀里睡觉,另一次他在给一条菜花蛇拔牙。”
“胡天霸是吃狼奶长大的,这胡一刀身上有狼性。”
“就是的,胡一刀出生后五十二天便会叫爹爹,要不是胡天霸的一巴掌,这胡一刀估计早成妖怪了。”
“哎,还是不要说人家孩子的坏话了。我们都有孩子,口中积点阴德。”
“我没有说胡一刀的坏话,说的都是实话,你如果不信,去问陈阴阳,陈阴阳提起胡一刀,至今为止还叹息道,五十二天会张口叫爹爹,简直不可思议!”
“哎,胡一刀家里的怪事太多了。那么忠厚的胡天霸也没有和马粉玲吵架,就从人间突然蒸发了。胡一刀也好端端的,过生日那天,却意外失踪了,至今为止没有一点消息。”
“是呀,胡一刀刚出生时,家里的两头毛驴突然不明不白死了!”
“可怜了马粉玲,她早该离开那个破家了,不知又跑回去干吗去了?”
“那个马粉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黄一鸣见她可怜,去求婚,竟然被她拒绝了,她已经是二婚了,脸比锅底还黑,黄一鸣还没结过婚,站有站像,坐有坐相,可她却拒绝了黄一鸣。”
“女人的心,我永远不懂,也许马粉玲有她的苦衷。”
“那马粉玲,也就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给我倒找十五万元,我也不要她,黄一鸣没有坑坑塞萝卜,急眼了!”
“不要说了,那女人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帮不了她的忙,却在这里说她的风凉话,我们还是说说李云飞吧!”
“哼,说他干吗!最近上面来人,家家户户问着有关他的事,马上要到我家了。那李云飞就不是娘养的,简直就是一头狼,他给我给了个房子指标,政府补助一万二,他就收了三千回扣,调查组马上要来我家问我,我寻思着要不要给调查组说这件事。”
“你当时愿意给他的,这个时候告人家干吗?”
“我怎么是愿意的,窑洞破的实在住不成,想收拾一下,没有钱,比我窑洞好的人家都享受上了新房补助,可我要了三年,他总说指标少,一年就十个左右建房指标,让我等一等。我等了三年了,他还叫我等。后来我问去年享受了建房指标的小王,他怎么能要来,我怎么要了三年要不来。小王神经兮兮地不说,我给小王买了一瓶酒,小王终于吐了真言,对我说,给三千回扣,立马就能要来。我提着一条芙蓉王烟跑去找李云飞,在他家里,看着没其他人,把烟放在他的红木桌子上,对他说,给你给三千回扣,给我给个建房指标吧。他对我说,老弟,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向你要。我赶紧说,是我说的,我是自愿的。他说道,老弟,钱财这个东西,出了口就不是自己的,你一定要想好。我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我已经想好了。他带着笑问我,别人问起房钱,你怎么说。我猫着腰说道,国家给我补助了一万二,我全部领到手了。他问道,如果上面来人问,你怎么说?我说道,国家给我补了一万二,我全部拿到手了。他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老弟,建房的事,我会考虑的,烟你拿回去,我不愿意落个吃拿卡要的名声。我言道,我知道,我知道。话说完,我象风一样跑了。”
“哈哈哈,你说了半天,说明你是自愿的,出口的钱财不是自己的,送了别人的更不是自己的。”
“你别笑呀!我那都是为了弄那几个补助,心里想着见了九千元比不见钱强。”
“就是呀,你不要落井下石呀!半年前,我还见你请李云飞下馆子着呢,现在上面来人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你在哪里见我和李云飞下馆子着呢?”
“在乡政府街道的聚福楼,你花了三百元。”
“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花了三百块钱也不亏,他给了我两千块钱救灾款。”
“你和李云飞的事还真多!”
“这些都是小王教给我的,你知道,我也是老实人。”
“哈哈哈,老实人,你如果是老实人,那老实人就死完了。”
“听说程加减要当村主任。”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成天到晚扛着猎枪打动物的程加减。”
“尚家河村就那一个程加减,难道还有另一个程加减?”
“哈哈哈,笑死我了,他能当村主任,和我一样,粗人一个。”
“我们尚家河村尽管有千来座山头,也有二十来个姓,可是能说起话的,只有虎头山的黄家、唐洼子的赵家和榆树茆的尚家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人口占了尚家河村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所有大事都由三大家族的族长说了算。听村里人说,三大家族的族长已经坐在一起商量了,决定推程加减当村主任。”
“村主任不是王晓西吗?”
“听说他马上要当村支书了。”
“这么说,李云飞真的要倒了。”
“是呀,估计他不但这个支部书记当不成了,还要坐牢。”
“有那么严重吗?”
“许多以前对李云飞摇尾巴的狗,现在都反口咬他,有的事给调查组说了,没有的事也捏造着说了一大套。”
“这人心难测啊!”
“从来没有吃过政府一分钱的那些人反倒没有告李云飞,告李云飞的都是那些吃了建房款,吃了救急款,吃了121集水场窖的那些人。”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吃了那么多补助,平时对李云飞称兄道弟的,怎么突然反目成仇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吃惯了,每一次上面给个项目,如果李云飞不给他们,他们就会记仇,反而那些像马粉玲一样从来没有吃过国家一分补助的人,对什么事都无所谓,反正也没有吃过,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给不给也无所谓,谁当村支书主任也无所谓。”
“哎……”
“我这个人不做墙倒众人推的事,我和李云飞的事就不给调查组说了。”
“哎……”
“你一直叹息什么呀?”
“哎……”
一声长长的“哎”,钻进了荒草地,惊起了一群藏在草丛下的蚂蚱,蚂蚱在天空欣赏着地面的绿草,露出了鲜红般的微笑。“哎”声过后,带笑的蚂蚱重新飞回到了地面,落在了绿绿的草上,贪婪地吮吸着绿草的津液,成片的绿草开始变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