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情绪都会对身体的发展施以影响。人在愤怒、焦急或忧愁的状态下,肉体是会说话的,他可能全身发抖,可能毛发齐竖,也可能心跳加快。
心灵与肉体的互动
是心灵支配肉体,还是肉体控制心灵?唯物论哲学家与唯心论哲学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论争,尽管双方都提出数以千计的论据,仍然未能弄个水落石出,且于事无补。
亟待治疗的病人都具有肉体及心灵,如果我们治疗的理论基础错误,我们便无法帮助他。我们的理论必须经得起实践的考验。
个体心理学所造成的紧张情势,不再把这个问题看成是水火不相容的。我们研究的是肉体和心灵的动态关系。我们认为肉体和心灵二者都是生活的表现,都是整体生活的一部分,并且也开始以整体的概念来了解其相互关系。动物与植物有着本质的不同。动物能预见未来,植物不能预见未来。植物是生了根的,它只能停留在固定的地方,即使植物能想:“有人来了,他马上就要踩到我,我将死在他脚下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它仍然在劫难逃。然而,所有的动物,都能预见并计划他们所要行动的方向,因此只发展肉体对人而言显然是不够的。人都具有心灵或灵魂。
“当然你有思虑,
否则你就不会有动作。”[1]
预见运动的方向是心灵最重要的功用。认清了这一点,我们就能了解:心灵如何支配着肉体且确定动作的目标,如果没有努力的目标,即使做此动作,也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心灵的功能决定动作的方向,所以它在生活中占着主宰的地位。同时肉体也影响着心灵,做出动作的是肉体。心灵只能在肉体所拥有的及它可能被训练发展出来的能力之内指使肉体。比方说,假使心灵想要使肉体奔向月亮,那除非是它先发明一种可以克服身体限制的技术,否则它便注定要失败。
人类比其他动物更善于活动。他们不仅活动的方式较多(这一点,可从他们手能做出的复杂动作中看出),而且,他们也较能利用活动来改变环境。因此,我们可以预料:人类心灵中,预见未来的能力必将有高速发展,而且,人类也必会有目的地奋斗,以改进他们在整个情境中所处的地位。
在每个人身上,我们还能发现:在朝向目标的各种动作之中,还有一个可包含一切的单一动作。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达到一种能使我们获得安全感的地位,所有的动作和表现都必须互相协调而结合成一个整体。肉体和心灵也努力要成为整体,例如,当皮肤擦破时,整个身体都忙着要使它自己再复原为一个整体。然而,肉体并不只是单独地挖掘其潜能,在其发展过程中,心灵也会给予帮助。运动、训练及一般卫生学的价值都已经被证实,这些都是肉体努力争取其最后目标时,心灵所提供的帮助。
人类从生命第一天开始,肉体和心灵就像是不可分割整体的两部分,而彼此互相合作。心灵犹如一辆汽车,它利用其在肉体中能够发现的所有潜能,把肉体带入一种安全而优越的地位。在肉体的每种活动中,在每种表情和病征中,我们都能看到心灵目标的铭记。人活动,即有意义存在,他动自己的眼、自己的舌及脸部的肌肉,使得他的脸有一种表情、一种意义,而在此给予意义的,则为心灵。总之,心理学的领域是:探讨个人各种表情中的意义,找寻了解其目标的方法,并以此和别人的目标互相比较。
在争取安全的最后目标时,心灵必须使其目标变得具体化,他要时时计算:“安全位于某一特定点,我一定要走某一特定方向,才能接近它。”此时当然有发生错误的可能性,但是没有十分固定的目标和方向,则根本不可能有动作。当我抬头时,我心中必然已有此种动作的目标存在。心灵所选择的方向,事实上可能是有害的,但它之所以被选上,则是因为心灵误以为它是最有利者。所有心理上的错误,都是选择动作方向时的错误。安全的目标是全体人类所共有的,但是他们有些人认错了安全所在的方向,而其固执的动作,则将他们带向堕落之途。
如果我们要了解一种表现或病征背后的意义,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分析成简单的动作。让我们以偷窃的表现为例。偷窃就是把别人的所有物通过罪恶手段据为己有。它的目标是使自己富有,让自己觉得安全。因此,这种动作的出发点是感到自己贫穷或匮乏。其次要找出这个人是处于何种环境中,以及他在什么情况下才觉得匮乏。然后我们要看他是否采取正当方式来改变环境,并消除其匮乏之感。他的动作是否都遵循着正确的方向,或他是否曾经错用了方法,最后我们即能指出他在实现其目标时,是否选择了错误的途径。
情绪的格调
人类对其环境所做的改变,我们称之为文化。我们的文化就是人类心灵激发其肉体所做的各种动作的结果。我们的活动受心灵启发,我们身体的发展则受着心灵的指导和帮助。总而言之,人类的表现到处都有心灵的作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要过度强调心灵的作用。如果要克服困难,合宜的身体是绝对必需的。由此可见,心灵参加控制环境的工作,以便保护肉体,使肉体免遭灾害、疾病、意外等带来的损伤。幻想和识别是预见未来的方法,个人的感情赋予他生命的意义以及他奋斗的目标,它们控制肉体的程度虽然相当大,却不受制于肉体。显而易见,支配个人的,并不单单是生活方式而已。
个体心理学认为:感情与生活方式不是互相对立的,个体目标一旦确立,感情则会随之相适应。此时,我们已超出生理学或生物学的领域来谈感情;此时,感情的发生不能用化学理论来解释,也不能用化学试验来加以预测。我们更有兴趣的是心理的目标。我们要研究的是焦虑的目的和结果,而并不十分关心焦虑对交感神经或副交感神经的影响。
因此,焦虑不能被当做是性的压抑所引起的,也不能被认为是出生时难产所留下的结果。我们知道:习惯于得到母亲保护的孩子,很可能出现焦虑(不管其来源为何),他将是控制他母亲的有效武器。经验告诉我们:愤怒是控制一个人或一种情境的工具之一。每一种身体或心灵的表现都以天生的材料为基础,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却在于如何应用这些材料,以获取既定的目标。这就是心理学研究的唯一真正对象。
在每个人身上,感情是随着获取目标的结果而变化的。他的焦虑、勇气、愉悦或悲哀,都必须和他的生活方式协同一致。用悲哀来达成其优越感目标的人,并不会因为其目标的达成而感到快活或满足。他只有在不幸的时候才会快乐。只要稍加注意,我们还可发觉,感情是可以随需要而呼之即来或挥之即去的。一个对群众患有恐惧症的人,让他留在家里,或让他指使另一个人时,他的焦虑感即会消失。所有神经症患者都会避开生活中不能使他们感到自己是征服者的情形。
情绪的格调像生活方式一样固定。比方说,懦夫永远是懦夫,尽管他在和比他柔弱的人相处时,可能显得傲慢自大,而在别人的护翼下时,表现得勇猛万分。他可能在门上加三个锁,用防盗器和警犬来保护自己,却坚称自己勇敢异常。没有人能证实他的焦虑感,可是他的懦弱性格却在他不厌其烦地保护自己中暴露无遗。
性和爱情的领域也能提供类似的证据。当一个人想接近他的性目标时,必然会出现性的感情。为了要集中心意,他必须放开有妨碍性的工作和兴趣,如此,他才能唤起适当的感情和功能。缺少这些感情和功能——例如阳痿、早泄、性欲倒错和冷感症——都是拒绝放弃不合宜的工作和兴趣所造成的。不正确的优越感目标和错误的生活方式都是导致此种异常现象的因素。在这类病例中,我们常发现有:只期望别人体贴他,自己却不体贴别人,缺乏社会兴趣,在勇敢进取的活动中失败等现象。
我的一个病人,一个在家中排行第二的男人,因为无法摆脱犯罪感而觉得痛苦万分。他的父亲和哥哥都非常重视诚实。在他7岁时,有一次他告诉老师说他的作业是自己做的。事实上,作业是他的哥哥代做的。三年后,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犯罪感,向老师供认了那个谎言,而老师只是一笑置之,接着,他哭着向他父亲认错,父亲深以他的可爱与诚实为荣,不但夸奖他,还安慰他。但是这孩子仍然非常沮丧而猛烈地责备自己。从这个事例,我们即可做出结论:家庭的道德风气使他在诚实方面有超越别人的冲动,为此,他便不得不用上述方式来获取优越感。
在以后的生活中,他因其他各种自责而感到痛苦。他犯了手淫,而且在功课中也没有完全戒掉欺骗行为。当他面临考试时,他的犯罪感总会逐渐增强,他的负担远较他的哥哥为重。因此,当他想和哥哥并驾齐驱而又无法做到时,他强迫性的犯罪感立即变得尖刻异常,整天都要祈求上帝原谅。
后来,他的情况坏得使他被送到精神病收容所。在此,他被认为是无可救药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病况却大有起色,他离开了收容所。在离开前,院方却要他答应:万一旧病复发,必须再回来入院。以后,他即改行攻读艺术史。有一次,在考期临近前的一个星期日,他跑到教堂去,五体投地拜倒在众人面前,大声哭喊道:“我是人类中最大的罪人!”就这样,他再次成功地以诚实的良心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在收容所又度过一段时间后,他回到了家里。有一天,他竟然赤裸裸地走进餐厅去吃午饭!他是个身体健美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的犯罪感是使他显得比其他人更诚实的方法,而他也朝此方向挣扎着要获取优越感。然而,他因此而走上了生活中的旁门左道。他对考试和职业工作的逃避,给了他一种懦弱的标志和高涨的无所适从之感。他的各种病症都是有意地避开每一种能使他觉得被击败的活动。显然,他在教堂中的卧拜认罪和他感情冲动地进入餐厅,也同样都是用拙劣的方法来争取优越感。他生活的模式要求他做出这些行为,而他引发的感情也是完全合宜的。
我们说过,在生命最初的四五年之间,个人正忙着构造他心灵的整体性,并在他的心灵和肉体间建立起关系。他利用了由遗传得来的材料和从环境中获得的印象,并将它们修正,以配合他对优越感的追求。在第五年末,他的人格已经成形——他赋予生命的意义、他追求的目标、他趋近目标的方式、他的情绪倾向等,也都已经固定。以后它们虽然也可能改变,但在改变它们之前,他必须先从儿童期固定成形时所犯的错误中解脱出来。正如他以前所有的表现都和他对生活的解释互相配合一样,现在他的新表现也会和他的新解释天衣无缝。
个人是以他的感官来接触环境,并从其中获得印象的。
个人的举动十分重要。它能显示个人准备从环境中获得哪一种印象以及他将如何运用他的经验。因此,如果我们能留心观察个人的举动就能对他有充分的了解。举动是永远受到人生意义的制约的。
现在我们可以在个体心理学定义上再添加一点个人对身体印象的态度。我们还可以开始讨论:人类心灵之间的巨大差异是如何造成的。肉体与环境不能协调一致,心灵就会产生一种负担。因此,身体器官有缺陷的儿童在心灵的发展上比其他人蒙受了更多的阻碍,他们需要用更多的心力与精力,才能获得相同的目标。受着器官缺陷和行动困难的困扰,他们便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可供留心外界之用。他根本找不到对别人发生兴趣的闲情逸致,结果他的社会感觉和合作能力的发展便较其他人差。
器官的缺陷造成了许多阻碍,但是这些阻碍绝不是无法摆脱的。如果心灵主动设法克服这些困难,那么这个也会获得成功。事实上,器官有缺陷的人通常比身体正常的人有更大的成就。例如,视力不良的儿童可能因为他的缺陷而感到异常的压力。他要花费较多的精神,才能看清东西。他对视觉的世界——如色彩和形状必须给予较多的注意力。结果,他对视觉世界的经验即比常人更多。多数画家和诗人都曾有过视力的缺陷。这些缺陷被训练有素的心灵驾驭之后,这些人比正常人更能运用他们的眼睛来到成多种目的。在天生惯用左手而又未被当做是左撇子看待的儿童之中,也很容易看到同样的补偿。在家庭里,或在其学校生活开始之际,他们会被训练运用他们不灵巧的右手——事实上,它们不是十分适合于书写、绘画或做手工艺的。但是,假使心灵能被妥善运用以克服此种困难,我们相信:不灵巧的右手必定会训练出高度的技巧。事实也是如此。在许多例子中,惯用左手的儿童往往学会较漂亮的书法,也较有绘画的才能,在工艺方面也较有技巧。找寻出正确的技术后,再加上兴趣、训练和练习,他们即能够将劣势转变成优势。
只有决心要对团体有所贡献而兴趣又不集中于自己身上的人,才能成功地学会补偿其缺憾之道。只想避开困难的人必然落于他人之后。如果他们努力地争取某种身外之物,他们自然会训练自己,使自己具有获得它们的能力。困难只是通向成功之路必须克服的关卡。反过来说,假使他们把兴趣集中在担心不如别人上,那么他们就不会真正地有所进步。一只笨拙的右手是无法用凭空妄想来使其变得灵巧的。它们只是在练习出实际的成就之后,才会变得较为灵巧。而达到此种成就的原因,也必须比长期存在的笨拙所造成的气馁更深刻地被人感觉到。如果一个孩子想要集中全力来克服他的困难,则在他身外必须有一个他要全力以赴的目标,这个目标是以他对现实的兴趣,对别人的兴趣,以及对合作的兴趣为基础的。
我对患有肾管缺陷家族的研究,可以作为遗传性缺陷被转变运用的好例子。这种家庭中的孩子经常患有夜尿症。器官的缺陷是现实的,可以从肾脏、膀胱或脊椎分裂中看出来。而腰椎附近皮肤上的青痕或胎记,也能使人看出这一部位可能有此类缺陷。但是器官的缺陷却不足以造成夜尿症。这种孩子并不是在他的器官压迫之下才患上夜尿症。例如,有些孩子在晚上会尿床,可是在白天却不会小便失禁。有时,当环境或父母态度改变时,这种习惯也会突然消失。假如儿童不再利用器官上的缺陷作为达成某一目的的手段,那么除了心智低能的儿童之外,夜尿症都是可以克服的。
但是患有夜尿症的儿童所受到的待遇,大都不会使他想克服它,反倒会想继续保留它。经验丰富的母亲能给他正确的训练,假使母亲经验不足,这种令人讨厌的毛病却会继续蔓延下去。在患有肾脏病或膀胱疾患的家庭中,和排尿有关的每件事情大多会被过分强调,因此,母亲很可能错误地用尽各种方法想消除他的夜尿症。如果孩子注意到这一点是多么受人重视,他就可能再坚持下去。它供给他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来表明他对这种教育的反对。假如孩子想反抗父母赐予他的待遇,他必然会找出他自己的方法来攻击他们最大的弱点。德国有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发现:在罪犯中,有相当惊人的比例是出自以压抑犯罪为职业的人,如法官、警察、狱吏等家庭中。我也常发现这些都是真的。我还发现:在医生的子女中神经症患者的数目和教师子女中不良少年的数目都相当惊人。同样,当父母过分重视排尿时,儿童就有一条很明显的途径可供他们表明出他们有自己的意志。
夜尿症还说明:我们如何利用梦以引起适当的情绪来配合我们想做的行为。尿床的孩子常常梦见他们已经起床并且走到了厕所。他们用这种方式原谅自己后,便理所当然地将尿溺在床上。夜尿症所要达成的目的通常是:吸引别人的注意,使别人听从他,要别人在晚上也像白天一样地注意他。有时,这种习惯是一种敌意的表示,它是反抗别人的方法之一。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我们都可看出:夜尿症实在是一种创造性的表现,这种孩子不以他们的嘴巴而以它们的膀胱说话。器官的缺陷给了他一种表明自己态度的方法。
用这种方法表现自己的孩子都处于一种紧张状态之下。通常,他们多是属于被宠惯后又丧失唯我独尊地位的一群。也许是由于另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难以再得到母亲的全部关怀。此时,夜尿症即代表了一种想向母亲更紧密接近的动作,尽管它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方法,它却有效地说:“我还没长得像你想象的那么大,我还要被照顾呢!”在不同环境下,或在不同器官缺陷下,他们便会采用其他的方法。他们也许会利用声音来建立和别人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到晚上,便会哭闹不安。有些孩子还会梦游、做噩梦、跌下床,或口渴吵着要喝水。然而,这些表现的心理背景都是类似的。病症的选择,一部分决定于身体的情况,一部分则视环境的态度而定。
这些例子都很清楚地显示出心灵对肉体的影响。事实上,心灵不仅能影响某种特殊病症的选择,它还能支配整个身体的结构。如果一个孩子是胆小的,他的胆小便会表现在他的整个发展过程中,他不关心体格上的成就,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可能达到此种成就。结果,他便不会用有效的方法来锻炼他的肌肉,而且也拒绝接受通常会引起肌肉发展的所有外来刺激。别的孩子对锻炼自己的肌肉有浓厚兴趣,且在体格健美方面遥遥领先,他却由于兴趣的缺乏而远落于他人之后。
由此可见,身体形状的变化和发展不仅受心灵的影响,而且可反映出心灵的错误和缺点。肉体的许多表现只是心灵无法找出补偿其困难的正确方法所造成的结果而已。例如,我们已经确知,在生命开始的最初四五年之间,内分泌腺本身也会受到心灵的影响。有缺陷的腺体对行为并不会有强迫性的影响,反之,外在环境、儿童想接受印象的方向和心灵在他感兴趣情境中的创造性活动等,却能不断地影响腺体。
另外一个证据可能较容易被了解并被接受,因为我们对它较为熟悉,而且它引起的是身体短暂的表现,不是固定的气质。每一种情绪都会以某种程度表现在身体上,而每个人也都会将他的情绪表现在某种可见的形式中,诸如人的姿势或态度,脸部的表情,腿或膝盖的颤抖等。例如,当他脸色变红或转白时,他的血液循环必然受到影响。人在愤怒、焦急或忧愁的状态之下,肉体都会说话。而肉体在说话时,都是使用着自己的语言。当一个人处于他所害怕的情境中时,他可能全身发抖,可能毛发齐竖,可能心跳加快,还有些人会冷汗直流、呼吸困难、声音变哑、全身摇晃而畏缩不前。有时身体的健康状态也会受到影响,例如丧失胃口或引起呕吐。对这些人,这种情绪主要会干扰到膀胱或者性器官的功能。有些儿童在接受考试时,会觉得性器官受到刺激;有些人犯了罪之后,常常会跑到妓院或去找他们的女友,这都是众所皆知的事。在科学的领域中,我们看到许多心理学家宣称,性和焦虑有密不可分的关联,而另外的心理学家却主张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的观点是依照他们个人的经验而定的,对某些人,它们之间有关联,对其他人则不然。
这几种不同的反应都属于不同类型的个人。它们很可能被发现多多少少是由遗传得来的,而这些种类的身体表现也经常能给我们许多暗示,让我们看出其家族的弱点和特质,因为同一家族的其他分子也可能做出非常类似的身体反应。然而,此处最有趣的事是,观察心灵如何利用情绪来激起某种身体状态。情绪和它在身体上的表现告诉我们:心灵在一个被它解释为有利或有害的情境之中,如何做出动作和反应。
例如,当脾气发作时,有的人也是希望尽快地克服其困难,而他找到的最好方法似乎就是打击、辱骂或诋毁另一个人。另一方面,愤怒也能影响身体器官,有些人在生气时,同时会发生胃部的毛病或脸孔涨得通红。他们血液循环改变的程度甚至会使他产生头痛。在偏头痛或习惯性头痛的后面,我们常会发现有异乎寻常的愤怒或羞辱。对某些人,愤怒还能造成三叉神经痛或癫痫性的痉挛。
我们还未能清楚探讨心灵影响肉体的方法,因而无法对它作完全描述。心情的紧张对自主神经系统和非自主神经系统二者都能发生影响。只要一紧张,自主神经系统一定有所动作,如拍桌子、咬嘴唇、撕纸头、咬铅笔或吸香烟等。这些动作都告诉我们:他对自己所面临的情境,已经觉得受不了了。他在陌生人面前变得脸红耳赤、无地自容、肌肉颤抖,也一样都是紧张的结果。可是,这种紧张的表现并不是在每一点都一样的清楚,我们所讨论的病症,只在于其结果能够被发现之上。如果我们更仔细地探究,我们将会发现: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包含于情绪的表现之中,而这些身体的表现又都是心灵和肉体活动的必然结果。我们必须检视心灵对肉体、肉体对心灵之间的相互活动,因为它们二者都是我们所关心的整体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从这些证据中得到一个结论:生活的模式和其对应的情绪倾向会不停地对身体的发展施以影响。假使儿童很早就固定他的生活模式,而我们本身又有足够经验,那么,我们便能预见他以后生活中的身体表现。勇敢的人会把他态度的结果表现于他的体格中。他的身体会长得与众不同。他的肌肉较为强壮,他的体态也较为优美。风度对身体的发展可能有相当大的影响,它也可能是肌肉较为健美的部分原因。勇者的脸部表情也和普通人不一样,结果他的整个外形都会异于常人,甚至他骨骼的构造也会受到影响。
心灵也能够影响大脑。病理学的许多事例显示:由于大脑右半球受损而丧失阅读或书写能力的人,能够训练大脑的其他部分来恢复这些能力。常常有许多中风的患者,其大脑受损的部分已经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性,可是大脑的其他部分却能补偿并承受起整个思维系统的功能,从而使大脑的功能再度恢复。当我们想证实个体心理所主张的教育应用的可能性时,这件事实是特别重要的。如果心灵能够对大脑施以这样的影响,如果大脑只不过是心灵的工具(虽然是最重要的工具,但仍然只是工具而已),那么,我们就能找出发展或增进此种工具的方法。
心灵将目标固定于错误的方向对大脑的成长即无法施以有益的影响。因此,我们发现有许多缺乏合作能力的儿童,在以后的生活中总是缺乏创造力。因为成人的举止能显出:他青少年时所建立的生活模式对他的影响,以及他的统觉表和他赋予生命意义的结果,所以,我们应该发现他所蒙受到的合作障碍,并帮助他在失败中总结教训。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已经朝这门科学踏出了第一步。
身心类型及处理方式
有许多学者曾指出:在心灵和肉体的表现之间,有一种固定的关系存在。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哪一个人曾经试图找出这二者之间的确实关系。例如,克利胥末(Kretschmer)曾告诉我们:如果能从身体的结构中看出一个人是和某一类型的心灵互相对应,这样我们就能把大部分的人类划分成许多类型。比方说,圆脸、短鼻大多属于肥胖的类型。正如凯撒大帝所说的:“我愿四周都围绕着肥胖的人,有圆溜溜肩膀的人,能通宵熟眠的人。”[2]克利胥末认为这样的体格与某些心理特征有关,但他没有说明其间为什么会有关联。依据我们的经验,具有这种体格的人似乎都不会有器官上的缺陷,他们的身体非常适合于我们的文化。在体格上,他们觉得能和别人一较长短。他们对自己的强壮有充分的信心。他们不紧张,如果他们希望和别人竞争,他们也会觉得能够全力以赴。然而,他们却没有把别人当做敌人看待的必要,也不需要把生活当做是充满敌意般的挣扎。心理学中有一派把他们称为“外向者”,但没有说明为什么如此称呼他们。我们认为他们是外向者,则是因为他们未曾因其身体感到任何困扰。
克利胥末区分出的另一个相反类型是神经质的人。他们有些很瘦小,通常为身体瘦高,长鼻子,蛋形脸。他相信这种人保守而善于节俭,如果他们患上心理疾病,则大多是精神分裂症。他们是恺撒大帝所说的另一类型:“卡修士有枯瘦而饥饿的外形,他的计谋太多。这样的人很危险。”[3]这种人很可能蒙受器官缺陷之苦,而变得较自私、较悲观、较内向。他们要求得到的帮助也许比别人多。当觉得别人对他关心不够时,他们会变得怨恨而多疑。不过,克利胥末也承认,我们能发现许多混合的类型,即使是肥胖型的人也可能发展出属于长型者的心理特征。我们不难了解,假使他们的环境以另一种方式加给他们许多负担,他也会变得胆小而沮丧。若用有计划的打击,我们可能会把任何一个小孩塑造成举止像神经质者。
如果我们有丰富的经验,我们便能从一个人的各种部分表现中看出其与人合作的程度。人们一直都在不知不觉地找寻此种暗号。合作的需要总是不断地压迫着我们,而我们也一直想要凭直觉找出许多暗示,来指导我们如何在日新月异的生活中更稳妥地决定自己的合作方针。我们知道,在每次历史大变革之前,人类的心灵都已认识到变革的需要,而努力奋斗着想要达到目的。然而,这种奋斗如果单靠本能来决定,便很容易犯错误。同样地,人们总是不喜欢身体外貌有严重缺陷的人,例如身体畸形或驼背者。人们对他们虽然还没有十分了解,可是却已经判断他们不适于合作。这是一种很大的错误。目前尚未发现有什么方法可以增强蒙受这些特质之害者的合作程度,他们的缺点因此被过分强调而变成大众迷信的牺牲品。
现在,让我们作一总结。在生命最初的四五年间,儿童会在心灵和肉体之间建立起最基本的关系。他会采用一种固定的生活模式及其对应的情绪和行为习惯。它的发展包括了数量或多或少、程度或深或浅的合作。从中,我们能判断并了解一个人。所有失败者的共同点都表现在合作方面的无能。现在我们可以进一步完善个体心理学的定义,即个体心理学是对合作缺陷的了解。由于心灵是一个整体,而同样的生活模式又会贯穿其所有表现,因此个人的情绪和思想必定会全部和生活模式调和一致。如果我们看到某种情绪很明显地造成了某种困难,而且违反了自己的利益,仅仅想改掉这种情绪是完全没有用的,因为它是个人生活模式的正当表现,只有改变其生活方式,才能将之斩草除根。
个体心理学为教育和治疗开辟了广阔的领域。我们绝不能只治疗一种病症或一种单独的弱项。我们必须在整个生命的轨迹中,在用心灵解释其经验的方式中,在它赋予生命的意义中,在它为答复由身体和环境接受到的印象而做的动作中,找出其病症和错误所在,这才是心理学真正该做的工作。至于拿针刺小孩而试他跳得多高,或挠他痒,看他笑声多响,这些实在不宜称之为心理学,令人不敢恭维,但这种做法在现代心理学界中却非常普遍,尽管这种做法也能告诉我们和个人心理有关的一丁点东西,不过这也只限于提供证明固定或特殊生活模式存在的证据而已。生活的模式是心理学最适当的主要题材和研究对象,采用其他题材的学派,其主要部分事实上都是源于生理学和生物学。对那些研究刺激和反应的人,企图找出震惊经验所造成效果的人,以及检视由遗传得来的能力、想看它们如何发展出来的人,这种说法都是正确的。然而,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考虑的是灵魂本身,是统一的心灵。我们研究的是个人赋予世界和自身的意义、目标的努力方向,以及对生活问题的处理方式。迄今为止,检视人合作能力的高低仍是我们拥有的了解心理差异的最好方法。
注释
[1]《哈姆雷特》第三场,第四景。
[2]《恺撒大帝》第一场,第二幕。
[3]《恺撒大帝》第一场,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