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完房,我在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神游的看着空荡荡的大街。
第一个出现的清洁工默默的扫着站台上的烟蒂,经过我身边时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马路上的私家车排除浓浓的尾气,对面居民楼的第一扇窗户被推开时,最早的公交车进站了。
神情恍惚的年轻人跳上公交车,公交司机望了我一眼,我赶紧起身,匆忙上了车。
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毫无目的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辆车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是几路公交车,我就这样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从天蒙蒙亮一直到太阳的光铺满大地,司机提醒我该下车时,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城市很陌生,车外的风景落寞的展现在她面前,没有一丝熟悉感。
我就像个异乡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面前是被拆的乱七八糟的房子,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砖头和水泥块散落在地,交错无序恍若末世。很多楼板的一头连在钢筋上,另一头随着风晃动,咯吱咯吱的发出瘆人的声响,纤细生锈的细钢筋向人提示,它们随时可能会掉落。
“不要靠近我,我会砸死你的,而且不用偿命的那种。”
我注视了那根摇晃的钢筋许久,开始惊讶于细细的钢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再回头时发现车子已经掉头离开了,现在这里除了我再无他人。
这本是一个城郊的公交车终点站,半年前还充满了烟火气息,可是现在没有了半丝人烟。地上一块倒掉的墙体上只剩下半个鲜红的圆圈,里面是个‘拆’字。
那些残垣断壁好像有着某种魔力,拽着子我中看不见的线,把我拖了进去,我就莫名其妙的走进了这片废墟。
好几次,我抬头看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水泥板,希望那些掉在细细钢筋上的楼板突然掉下来,直接把我砸死。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我看着满目的荒凉,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哀。
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
如果我死了,张秀芬只会撇撇嘴说,“除了死什么用也没有”。
也许李一天会伤心一会,不过我知道,李一天的伤心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张秀芬会给他洗脑,给他灌输不值得伤心的理由。
我突然为李一天悲哀起来,“也许从他娶了我妈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成了我妈的一个提偶。”
李思月呢,子木摇摇头。李思月有多优秀,她心就有多坚强,对于自己的死,她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思月的心早就被我妈练就的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吧!”
李思明,三个人中他是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不过随着两人年龄的增长,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小时候无话不说的地步了。
我反省了一下,认为我和思明之间便陌生的原因,是两人之间的智商差异直接拉大了鸿沟的宽度,直到此刻再也无法逾越。
虽然思明希望我好,但是他不会为我的死而伤心。
智商高到一定程度的人会把一切都总结为一个公式。
在他那里,既然人最终都要走向死亡,那么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亡而悲伤。
他只会为我的死在心底的某个地方留下一个记忆罢了,如果他偶尔想起我,某个公众号上就会出现一篇文笔不错的文章。
思明有自己的方式排遣悲伤和思念。
不出一年,可能所有人都会忘记我曾经存在过。我不觉得悲伤,我觉得很欣慰,因为自己的死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困扰。
我面前,没有值得留恋的世界,这是个残忍的、一个时时提醒自己是个失败者的世界,我使劲的蹭了蹭鼻子,然后弯腰捡起一个石块丢到墙上。
这里的石块多得是,足够我发泄的。
可谁会想到呢,石块接触到墙壁上后居然啪的一声反弹过来,不偏不倚的回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尖锐的痛来的毫无征兆,却十分具体。
连石头都欺我!我捂着脸蹲地大哭起来。
我哭的一定是凄凉至极吧,连流浪猫都被我吓坏了,“喵!”一声唳叫划破荒凉的世界。
两只黑色野猫从我身边窜出来,用黄绿色诡异的眼睛盯着我,还对我龇牙咧嘴发出嘶嘶声,我以为它们会向我扑过来,然后把我啃噬干净,可它们却又迅速的消失在另一堆石头后面,跟突然出现一样的突兀。
这里居然有猫,还是黑猫!
黑猫代表这不详!我吓得收住眼泪站起来。
刚才还在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漫天的乌云黑压压的遮在头顶,重重的仿佛要掉下来,它墨汁般的染黑了一切,周围没有一丝杂色,残破房屋似乎感受到了某种预示,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压抑的空气挤进我的呼吸道,把我的肺装充的几乎要爆掉,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个声音提示她快跑。
我开始拼命的往外跑,向着没有房屋的地方跑去。
残垣断壁的尽头是一片朦胧冒着水汽的水域,在黑乎乎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很异类,就像一块黑色画布上被不协调的画上了一道灰色。
我收住脚,看着面前的水,另一个子木在水面下凝望着我,向我招手,我觉得摆脱失败的希望正在召唤着我。
死吧,没人会在乎你。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我笑着跳进水里,气泡在她上方形成一串美丽的项链。
我看到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我有点错乱了,刚才我明明觉得天空那么灰暗,在水底看,怎么会这么明亮呢?
我怀疑的闭上了双眼。
应该是过了一个世界吧。
……
我仿佛听到胸膛里的肋骨发出断裂前的咯吱声,疼痛感明显又真切,我想不明白,自己不是死了吗,难道死了还能感受到疼痛吗?就在我不明白死后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疼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力量落在我腹部,把我鼓胀的肚子向下猛地一按。
身体瞬间被掏空。
从我的胃到喉咙,有一股强劲的压力喷涌而出,我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把脸转到一边,哇的一声,带着鱼腥味和泥土味的河水就从我的口鼻中喷出了。
不知道用了什么姿势,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几乎把肠子都吐出来了,直到再也没什么可吐的了,我才有机会睁开眼。
“这里一定是地狱吧。”我想。
我从侧身咸鱼躺的姿势翻过身,再一次面朝上,死人一般的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