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忠实的朋友
- 快乐王子
- (英)奥斯卡·王尔德
- 7201字
- 2020-08-25 11:14:17
一天早上,一只老河鼠从洞里伸出头来。他的小眼睛亮晶晶的,灰色胡须硬挺挺的,尾巴像一长条黑色的印度橡胶。小鸭子们正在湖面游来游去,看着就像一群黄色的金丝雀。他们的母亲全身纯白,却有一双红色的腿,正设法教他们如何在水中头朝下倒立。
“如果不能头朝下倒立,你们就永远无法进入上流社会。”她一个劲儿地对小鸭子们说,还时不时地亲自示范。但是小鸭子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他们还太小,不明白身处上流社会的好处。
“真是一群不听话的孩子!”老河鼠招呼道,“真该淹死。”
“哪儿的话,”鸭妈妈回答,“万事开头难,身为父母要有耐心。”
“啊!我对身为父母的感受一无所知,”老河鼠说,“我不是那种顾家的人。事实上,我从未结过婚,也永远不想结婚。爱情自有它美好的地方,但友谊价值更高。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份忠诚的友谊更高尚和珍贵的了。”
“那么请问,你觉得一个忠诚的朋友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一只坐在旁边柳树上的绿色红顶雀,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开口问道。
“对啊,那正是我想问的。”鸭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游到池塘尽头,头朝下倒立在水中,以便为孩子们做个正确的示范。
“真是个蠢问题!”老河鼠叫唤道,“我自然希望我忠诚的朋友能忠心待我。”
“那你拿什么来回报人家呢?”小鸟说着,跳上了一根银色的树枝,拍打着小小的翅膀。
“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老河鼠回答。
“那么我来给你讲个这方面的故事吧。”红顶雀说。
“是关于我的故事吗?”老河鼠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洗耳恭听,因为我非常喜欢故事。”
“对你适用。”红顶雀说着,飞下枝头,落在河堤上,讲起《忠实的朋友》的故事。
“从前,”红顶雀说,“有个正直的小伙子名叫汉斯。”
“他是个非常杰出的人物吗?”老河鼠问。
“不,”红顶雀答道,“我想他完全称不上杰出,只不过心地纯良罢了,还长着一张滑稽而友善的圆脸。他独自一人住在一幢小村舍中,每天都在花园里忙忙碌碌。整片乡村没有哪座花园有他的那么漂亮。花园里面种有美洲石竹、紫罗兰、荠菜,还有虎耳草。有粉红玫瑰、黄玫瑰、淡紫色番红花,还有金色的、紫色的和白色的堇菜。随着季节的变换,耧斗菜和碎米荠、墨角兰和野罗勒、黄花九轮草和黄鸢尾、水仙和麝香石竹依次盛放,这一种刚凋谢,另一种便怒放开来,所以花园里总有美丽的花朵可供观赏,总有怡人的芬芳可闻。”
“小汉斯有很多好朋友,其中最忠诚的要数磨坊主大休。确实,这位富有的磨坊主对小汉斯非常忠诚,每次经过他的花园,都会从围墙上俯身摘一大束花,或是一大捧香草,如果是果实成熟的季节,还会往兜里装满梅子和樱桃。”
“‘真正的朋友应该共享一切。’磨坊主经常这么说。小汉斯点头微笑,为自己有一个思想如此崇高的朋友而深感骄傲。”
“事实上,有时邻居们会觉得奇怪,富有的磨坊主从来没有回赠过小汉斯任何东西,尽管他的磨坊中储存着上百袋面粉,还喂有六头奶牛和一大群毛茸茸的绵羊。不过小汉斯从没为这些事情烦恼过,磨坊主经常说些漂亮话,像是无私的真友情之类的,对小汉斯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听到这些更开心。”
“就这样,小汉斯一直在花园中干着活儿。春夏秋三季,他都非常快乐,但冬天一来,因为没有水果或花卉可拿去市场售卖,他只能在饥寒交迫中受苦,还经常吃不上晚饭,只能吃几个干梨或坚果就上床睡觉。冬天里,他也十分孤独,因为磨坊主这时候从不会来看他。”
“‘既然雪一直下个不停,那么我去看小汉斯也没有任何益处。’磨坊主经常对妻子说,‘因为人们有困难的时候,就该让他们独处,不要登门打扰。这至少是我对友情的看法,我敢肯定我是对的。所以我应该等到春天到来再去探访他,那时他就能送我一大篮子报春花,如此一来他也会非常高兴的。’”
“‘你的确很会为他人着想,’妻子答道,她正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旁边有松木燃起的熊熊炉火,‘确实想得很周到。听你谈论友谊真是让人受益匪浅。我敢说,就连牧师本人也说不出这么漂亮的话来,虽然他住在一幢三层楼的房子里,小手指上还戴着金戒指。’”
“‘难道我们就不能叫小汉斯上这儿来吗?’磨坊主最小的儿子说,‘如果可怜的小汉斯有麻烦,我可以把我的粥分一半给他喝,带他看我的小白兔。’”
“‘你真是个蠢孩子!’磨坊主大声斥责,‘我真不知送你去学校有什么用。你好像什么知识都没学到。为什么?要是小汉斯来了这儿,看到我们温暖的炉火、丰盛的晚餐、大木桶里装的红葡萄酒,他会嫉妒的!嫉妒之心是最可怕的东西,会腐蚀所有人的本性。我决不允许小汉斯的本性遭到腐蚀。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我将永远看顾他,不许他遭受任何诱惑。再说了,要是小汉斯来了这儿,说不定会要我赊他些面粉,那我是不会干的。面粉是面粉,友谊是友谊,不应当混为一谈。你看,这两个词拼写不同,意思也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知道。’”
“‘你讲得多好啊!’磨坊主的妻子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倒了一大杯暖暖的麦芽酒,‘我真的感觉昏昏欲睡了,就像在教堂里听布道。’”
“‘做事漂亮的人很多,’磨坊主答道,‘但能说会道的人却非常少,这就说明,在这两件事上,讲话要更难,也要高尚得多。’他目光严厉地看着桌子那头的小儿子。小儿子感到非常羞愧,垂下了头,脸色涨得通红,眼泪开始往茶杯里掉。不过他年纪还那样小,必须原谅他的。”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老河鼠问。
“当然不是,”红顶雀答道,“这才刚开始呢。”
“那你就完全落后于时代了。”老河鼠说,“现如今,每个会讲故事的人都是从结局讲起,接着才讲到开头,最后以中间作为总结。那才是新时尚。这些都是不久前的一天,我听到一位评论家绕着池塘散步时,同一位年轻人讲的。他在这个话题上讲得很细,我敢说他一定是对的,因为他架着一副蓝眼镜,还绝了顶,只要年轻人发表任何见解,他总是答一声:‘呸!’不过请继续讲你的故事吧,我非常喜欢这位磨坊主呢。我自己也有各种各样精彩的感想,所以我深有同感。”
“好了,”红顶雀时而这只脚跳几下,时而另一只脚跳几下,“冬天一结束,报春花就绽放出淡黄色的星形花朵,磨坊主对妻子说要下山看看小汉斯。”
“‘哎呀,你的心肠真好啊!’他的妻子大声感叹,‘你总是为他人着想。别忘了带上那只大篮子,好去装花。’”
“于是,磨坊主就用一条结实的铁链将风车的叶轮拴好,挎着篮子下山去了。”
“‘早上好啊,小汉斯。’磨坊主说。”
“‘早上好啊。’小汉斯靠在铁锹上回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一整个冬天怎么样啊?’磨坊主问。”
“‘啊,老实说,’小汉斯大声回答,‘你这么问真是好心,实在是太关心我了。我的确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不过现在春天来了,我很开心我所有的花儿都长得很好。’”
“‘这个冬天,我们经常谈起你呢,小汉斯,’磨坊主说,‘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太谢谢你们了,’小汉斯说,‘我还有些担心你已经把我忘了。’”
“‘小汉斯,你说的话让我感到震惊,’磨坊主说,‘友谊从来不会遭人遗忘,那正是友谊的绝妙之处,不过我担心你不懂得生活的诗意。顺便说一句,你的报春花看起来多么可爱啊!’”
“‘它们的确很可爱,’小汉斯说,‘能有这么多的报春花,我真是太幸运了。我要把它们拿到市场上卖给市长的女儿,然后拿钱赎回我的手推车。’”
“‘赎回你的手推车?你的意思该不是说你把车卖了吧?这样做太愚蠢了!’”
“‘啊,事实上,’小汉斯说,‘我不得不卖。你知道冬天对我来说十分难熬,我真的没有钱买面包。所以我先是卖了礼拜日穿的外套上的银纽扣,接着卖了银链条,之后卖了我的大烟斗,最后我卖了手推车。不过现在我要把它们统统再买回来。’”
“‘小汉斯,’磨坊主说,‘我把我的手推车送给你。它保养得不是特别好,其实已经缺了一边,轮辐也出了些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送给你。我知道我十分大方,许多人会认为我将手推车送人极其愚蠢,但是我和世界上其余的人不一样。我认为慷慨正是友谊的本质,再说,我已经给自己弄了一辆新的手推车。是的,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我的手推车送给你的。’”
“‘哎呀,你真的太慷慨了,’小汉斯说着,滑稽的圆脸上闪烁着喜悦的神色,‘我轻而易举就能将它修好,因为我家里正好有一块厚木板。’”
“‘一块厚木板!’磨坊主说,‘哎呀,我正好需要用它来修补粮仓的屋顶。那上面破了一个非常大的窟窿,如果不堵住,粮食都会给淋湿。多亏了你提起这事!一桩好事总会引出另一桩好事,这真是不可思议。我已经把我的手推车给了你,现在你就把你的木板给我吧。当然了,手推车的价值远远超出木板,不过说实在的,友谊永远不会计较那类小事。请快点儿把木板拿来,我今天就要动手修补我的粮仓。’”
“‘没问题。’小汉斯大声说,随即冲进棚屋,将那块厚木板拖了出来。”
“‘这块木板不算大,’磨坊主看着它说,‘恐怕等我修补完粮仓的屋顶后,应该不会有余料供你修理手推车了。不过,当然咯,那并不是我的错。现在既然我已经把我的手推车送给了你,我敢说你会送我一些花作为回报的。篮子在这儿,注意要把它装得满满的。’”
“‘满满的?’小汉斯暗自犯难,因为那个篮子真的非常大,他知道,如果把它装满,就没有多余的花拿到市场上去卖,而他又特别渴望赎回他的银纽扣。”
“‘噢,是啊,’磨坊主答道,‘因为我已经把我的手推车送给了你,我想管你要些花儿并不过分。我或许说错了,不过我认为,友谊,尤其是真正的友谊,是不应当掺杂任何私心的。’”
“‘我亲爱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小汉斯大声说道,‘欢迎你摘走我这园子里所有的花。我宁愿早一点儿听到你的美言,至于我的银纽扣,哪一天去买都没有关系。’他刚一说完,就跑去摘下了所有美丽的报春花,装满了磨坊主的篮子。”
“‘再见,小汉斯。’磨坊主上山时肩上扛着那块木板,手中提着那只大篮子。”
“‘再见。’小汉斯说着,然后又开始高高兴兴地挖地。对于手推车的事,他感到非常开心。”
“第二天,他正将忍冬藤蔓往门廊上钉时,听见磨坊主在路上叫他。他赶紧跳下梯子,跑到花园里往围墙外面看。”
“原来是磨坊主,他背着一大袋面粉。”
“‘亲爱的小汉斯,’磨坊主说,‘你愿意帮我把这袋面粉背到集市上去吗?’”
“‘哎呀,我很抱歉,’小汉斯说,‘我今天真的特别忙。我要把所有的藤蔓都钉起来,给所有的花浇水,将所有的草卷成捆。’”
“‘啊,确实。’磨坊主说,‘我想啊,我都要把手推车送给你了,你拒绝我,就太不够朋友了吧。’”
“‘啊,别那么说,’小汉斯叫起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对不起朋友。’他冲进屋子拿出便帽,然后将那一大袋面粉扛上肩,步履沉重地出发了。”
“这天非常热,路上尘土飞扬,小汉斯还没走到第六块里程碑就已经累得不行,只得坐下歇息。不过之后他又继续勇敢前进,最后终于抵达了集市。他在那里等了一阵子,将那袋面粉卖了一个非常好的价钱后,立刻往回赶,因为他很担心如果待得太晚,路上可能会遇到强盗。”
“‘真是劳累的一天啊!’小汉斯上床时自言自语,‘不过我很开心没有拒绝磨坊主,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他还要送我他的手推车呢。’”
“第二天一大早,磨坊主下山来取他的面粉钱,但是小汉斯太累了,还没睡醒。”
“‘要我说,’磨坊主说,‘你十分懒散。鉴于我都要把手推车给你了,我想你本该更加努力地劳动才对。懒惰是桩大罪,我当然不喜欢我的哪个朋友犯懒。你一定不会介意我对你说话这样直白,如果不是把你当朋友,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可如果有话不能直说,那友谊还有什么益处?任何人都能用甜言蜜语来取悦和奉承他人,但是真正的朋友应该总是忠言逆耳,并且不害怕刺伤对方。事实上,如果是真正的朋友,那他会更喜欢这种做法,因为他知道这样做的理由,接下来他就会改正错误行为。’”
“‘我感到非常抱歉,’小汉斯揉揉眼睛,摘掉睡帽,‘但是我太累了,我想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听听鸟儿歌唱。你知道吗?一般听了鸟儿的歌声后,我干活会更有劲儿。’”
“‘好吧,那样的话我就很高兴了,’磨坊主说着拍拍小汉斯的背,‘因为我希望你穿好衣服就立刻上山来,帮我修理粮仓的屋顶。’”
“可怜的小汉斯正急着处理花园里的事情,他的花都已经有两天没浇水了,不过他不想拒绝磨坊主,因为磨坊主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
“‘如果我说我很忙,你会觉得我不够朋友吗?’他羞怯地问。”
“‘哎呀,说真的,’磨坊主答道,‘我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因为我都要把手推车送你了。不过当然了,如果你拒绝,那我就自己干。’”
“‘啊!那可不行!’小汉斯大声说。他跳下床,穿好衣服,往山上的粮仓去了。”
“他在那里干了一整天,黄昏时分,磨坊主来看仓库修理的进展情况。”
“‘你把屋顶上的窟窿补好了吗,小汉斯?’磨坊主愉快地问道。”
“‘完全补好了。’小汉斯边回答边从梯子上下来。”
“‘啊呀!’磨坊主说,‘没有比替别人干活儿更开心的事了。’”
“‘听你讲话真是天大的荣幸,’小汉斯说着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但恐怕我永远也不可能有你这样精妙的想法。’”
“‘啊!你会有的,’磨坊主说,‘但是你必须付出更多努力。眼下你只完成了友谊的实践,总有一天你也将拥有理论知识。’”
“‘你真的认为我能拥有吗?’小汉斯问。”
“‘我毫不怀疑,’磨坊主答道,‘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修好屋顶,那还是回家休息的好,因为明天我想让你赶着我的绵羊上山去。’”
“可怜的小汉斯对此什么也不敢说。第二天一早,磨坊主将他的羊赶到小屋附近,小汉斯只好赶着羊群出发上山去了。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往返,等回到家时,他已经累得在椅子上睡着了,直到天大亮时才醒。”
“‘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我该用来打理花园。’他说完,立即投入劳作。”
“但他永远也不能照料他的花,因为他的朋友磨坊主总会过来,打发他去做一些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完成的差事,要么就找他去磨坊帮忙。小汉斯有时非常忧虑,害怕花儿们会觉得他已将它们忘却,不过他总想着磨坊主是他最好的朋友,以此来作为安慰。‘况且,’他常常说,‘他还要把他的手推车送给我,实在是慷慨的举动。’”
“就这样,小汉斯不停地为磨坊主干活儿,磨坊主也讲了各式各样关于友谊的美好话语,小汉斯把它们都记在一个笔记本上,夜里时常拿出来仔细阅读,因为他非常热爱读书。”
“一天晚上,小汉斯正坐在炉边烤火,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那是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风在小屋四周不住地咆哮,阵仗非常吓人。一开始他以为听到的只是风暴的声音,但敲门声第二次传来,接下来的第三次比前两次更响。”
“‘大概是某个可怜的行路人。’小汉斯自言自语,然后快步赶往门口。”
“站在门外的是磨坊主,他一只手拎着提灯,另一只手握着一根大拐杖。”
“‘亲爱的小汉斯啊,’磨坊主叫道,‘我遇上大麻烦了。我的小儿子从梯子上摔下来受伤了,我得去请医生。但是医生住得那么远,今晚的天气又这么糟,我刚才突然想到,要是你代替我去,情况就好多了。你知道,我要把手推车给你,所以,你也应该回报我一些东西才算公平。’”
“‘当然,’小汉斯大声回答,‘你来找我,我觉得简直是天大的荣幸,我这就出发。不过你必须把你的提灯借给我,因为晚上天太黑,我害怕会跌进水沟。’”
“‘真是非常抱歉,’磨坊主答道,‘这提灯是我新买的,要是弄出什么毛病,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好吧,不要紧,那我就不要提灯。’小汉斯大声说。他取出自己的毛皮大衣和暖和的红帽子,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围巾就出发了。”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风暴之夜啊!那晚天色是那样的黑,小汉斯几乎看不见路,风又是那样的强劲,吹得他站都站不稳。不过他非常勇敢,走了大约三小时后,可算到了医生的屋前,敲响了门。”
“‘谁啊?’医生从卧室窗户探出头来,大声问。”
“‘我是小汉斯,医生。’”
“‘你有什么事,小汉斯?’”
“‘磨坊主的儿子从梯子上摔下来受伤了,磨坊主想请您立刻去瞧。’”
“‘好嘞!’医生说完,吩咐人去备马。他取来大靴子,提上马灯,从楼上走下,骑上马朝磨坊主的家奔去,而小汉斯却步履蹒跚地跟在后头。”
“风暴越来越大,雨水汇聚成急流,小汉斯看不见自己是在往何处走,也跟不上马的步伐。最后他迷失方向,在一片沼泽里兜兜转转。那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到处有深深的水坑,可怜的小汉斯就在那里淹死了。第二天,几个牧羊人发现他的尸体漂浮在一个大水塘里,就将他运回了小屋。”
“所有人都去参加了小汉斯的葬礼,因为他人缘非常好,磨坊主是葬礼的主持人。”
“‘因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磨坊主说,‘让我站在最好的位置才公平。’于是他走到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身穿一件黑色的长斗篷,时不时地拿出一块大手帕擦拭眼睛。”
“‘小汉斯的死对每个人来说,都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损失。’铁匠说。这时葬礼已经结束,所有人都舒舒服服地坐在小酒馆,喝加香葡萄酒,吃香甜的蛋糕。”
“‘无论如何对我都是个大损失,’磨坊主说,‘我差不多就要把手推车给他了,现在真不知该拿车子怎么办。放在家里非常挡路,状况又十分糟糕,就算拿去卖,也卖不出价钱。我一定要留神,往后不再送人任何东西。大方总让人吃亏。’”
“然后呢?”老河鼠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问道。
“好了,那就是结局。”红顶雀说。
“那磨坊主怎么样了?”老河鼠问。
“啊!那我真就不知道了,”红顶雀答道,“而且我也不关心。”
“这样说来,很显然你的本性里缺少同情心。”老河鼠说。
“恐怕是你没弄明白这个故事的寓意吧。”红顶雀说。
“故事的什么?”老河鼠尖声大叫。
“寓意。”
“你是说,这故事还有寓意?”
“当然。”红顶雀说。
“好吧,说真的,”老河鼠气冲冲地说,“我认为你在开始讲故事之前就该告诉我那一点。你要是提前说了,我肯定就不会听你讲。说句实在话,我该像那个评论家一样说句‘呸’。不过,我现在也可以说。”刚一说完,他就将声音放到最大,“呸”了一声,并且快速摇了一下尾巴,然后就回他的洞里去了。
“你觉得老河鼠怎么样?”鸭妈妈问,之后她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才划水上岸。“他有许多优点,不过就我而言,我有一种做母亲的感觉,每次看到下定决心不结婚的单身汉,都会流眼泪。”
“我很担心惹恼了他,”红顶雀答道,“事实上我给他讲了一个有寓意的故事。”
“哎呀!那种事总是很危险的。”鸭妈妈说。
我完全赞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