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迷迷糊糊梦见红园里的那头雄狮子
红园是一个很小很穷的公园坐落在我们小城老城区的西北
不过曾经也风头无两作为北方园林艺术却同样有着移步换景的美感
新千年出头时每年春节都有热热闹闹的灯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每个庭院深深处都被华灯点亮朦胧与明媚之间是一张张绽放的笑靥
可是它还是衰败下去了通往红园体育场的路将它斩成两半后来居上的东郊公园有更多的观赏花样曾经的镜子馆有着让年幼的我哈哈大笑惊奇不已的哈哈镜早就紧锁大门觑不出属于新千年初的热闹
戏台的屋檐上是野蛮生长的茅草一池隐隐发臭的绿水上漂泊着几只斑驳的塑料船已经多年不曾有人乘坐了涂着青苔的台阶不会有一种历史的沉淀感倒像是食物上的霉斑加速着可口的变质和衰亡
而那头雄狮就在红园最深处的动物园里
新千年初我不过个位数的年纪被爸妈牵着手来动物园玩这是除了在《动物世界》以外第一次见到雄狮它高大雄壮每根鬃毛都抖露出雄性的威严我不敢看它的眼睛只能偷偷地、用余光瞧瞧它如毯般浓密的皮毛
它是动物园唯一的狮子就住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牢笼里
彼时动物园里有吱吱乱叫的锦鸡热热闹闹的猴山还有机警地转动脖子的鸵鸟但时不时会有一声狮吼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游人听之不免一震
但是如同整座红园动物园作为红园的附庸也很快地衰败颓废下去
后来遇见那只狮子已是2010年代初了
爸妈报给我一个太极拳班那个教学点离红园不过五十米有一次晨练结束我在外游荡不自觉地拐进红园逛到最深处又踏进动物园里
锦鸡鸵鸟猴子都不见踪迹或许早就随着游客凋零而死光了但是那只雄狮它还在
这是我与它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视
它不似千年初那么威风了一头鬃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褪去了当年鲜艳的红棕色它的眼角堆满了眼屎有着疲惫和蹒跚的老态它的肚子干瘪或许几天不曾进食
它不再吼啸只是那样乖顺地蹲坐在肮脏腐臭的牢笼里看着被牢笼整齐裁割的四方天地一成不变却又有动物邻居们相继死去它会难过吗它可能自己都自顾不暇了罢
它整只都臭得厉害
身陷在四方囹圄之中随意地拉屎撒尿像一个失禁的病人困在狭小病床上动弹不得那被牢笼上的铁条整齐裁割的天地春生夏长秋收冬雨雪变换的四季像病房窗外像绝望的虚假的幕布唯一变换的只有自己日渐衰败的身体
它可能从来没有享受过交配的快感它或许不曾在广袤天地间奔跑
尊严?尊严不过是壮年时几声精神抖擞的狮吼把几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吓得逃回到他们父母身边
回顾它的一生它只是长年累月地蹲坐在西北的一座小城里住在一个破败公园最深处的囚笼里潦草腐臭地度过一生随着红园的鼎盛被卖来这里又与红园一同衰亡下去
它的灵魂或许早就死了丢下这副不堪与众不同的躯壳一次次迎接着众人猎奇抑或是恐惧的目光然后迎接着长年累月的监禁和自己的腐烂
我长久地伫立长久地与它凝视
直到我沾染上满身它的痛苦与绝望抑郁与消沉
随后我逃离了这个地方
雄狮的寿命在10-20岁之间
2018年我又来到红园但是我却不敢踏足动物园一步
它或许已经死了或许还活着
很多年以来我似乎已经快忘掉那头狮子了
直到今晨它又清晰地浮现在我梦里
痛苦又绝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