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上过高中,却没有上过大学,村里人在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大学,高考这件事是城里人的,直到一九九几年我出生,街坊邻里还拿专科做谈资,谁家的小子考上大专了,谁家的姑娘在中专学习呢,我家的孩子长大后上个中专准有出息。我此时就要面对大学,高二,距离大学看似还有一定的距离,人们都知道,现在的大学可以说像普及义务教育一样,只要你想上大学,中国这片沃土上准有一个为你准备好录取通知书的地方。
我们这个时候,却关心的不是大学,不是我为什么还不搞对象。父亲吃着无花果,手上攥着一根烟,没有点燃,我想他也不会将它点燃。
父亲朝外望了一阵,拉着我,舒育,我......
我心里一紧。
可是,父亲攥着没有标签的中药袋。
没有可是,我强忍着,我们明天一起......
不,他打断我,儿子,有些事需要只有你自己了,我很累。
我跑到屋外默默地抽泣,默默地流泪,我知道,父亲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母亲,面对家庭,面对黑夜。
他是个厌倦了都市喧嚣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普通人,是个扎根乡村的农民,或许提起笔将是为作家,其实就是我父亲,一个让他儿子所骄傲的父亲,一个值得一生铭记的英雄。
在他病重期间,曾声嘶力竭地反抗吃药,他说,吃多少都好不了,如果是绝症,宁愿去死也不做妻儿的负担。
他执意去过工地两次,那片矿区父亲坚守了二十五年,它是他的孩子,是他看着它长大的,看着它换了一任又一任领导,甚至看着它无情吞噬一个又一个工友,这是几百名工友的精神圣地,是用血汗和辛勤搭建起的通向富裕的天桥。
可是,他停住了脚步,他再也不能驾驭那台他亲手和工友选购的机器了,他们只能远远的对视着,父亲说,我不会在这里于你分离,我将向更遥远的地方等着你。
诗一样的诉说是与所热爱的事业的诀别。
他的深情地对我说,朝阳就是不论岁月如何变迁,风霜雨雪如何变幻,总是昂扬向上,总是抬着头,就是水浒英雄们的肝与胆。
他走不动时,只能躺在床上,无力地挣扎着身体,扭曲着脸,然而看见我时,他又咬着被子,褥子或者一切可以咬着的东西,把面色坚挺地平静,可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汹涌!
母亲说,疼么?
不,不。
我递给母亲吗啡,酸酸的,他用干瘦的手摇着我的衣角,不,不疼,跟我会儿说话。
我了解他啊,他真的真的真的很疼,但他就是不想迷醉在吗啡里而忘了我们啊,止疼对他不再那么重要了,仅仅需要我们还在。
我慢慢的将他的遗骨放进冰冷的棺椁捧起一抔抔黄土缓缓的掩盖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我隐约听得见五里开外母亲茫然无措的失声痛哭,我清楚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绝望,然而他希望我们看见希望。
父亲被安葬在春天枣花飘香栗树环绕,夏天涓涓碧水百鸟齐鸣,秋天金黄舞伴枫叶火红,冬天白雪纯情暖阳当空的那座山上,山口向东,他说自己要长眠在有朝气的地方,我想他要向着朝阳!
在漫漫人生路上,我用父亲教给我的一切面对一切,面对挫折和磨难,我愈挫愈强,人要懂得励志,励志者是强者,想起梁启超的话,鹰隼试翼,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爱,让我们感动,志,让我们飞翔,向何方,且一起看着这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