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昼疾雨,杜娥遭难(五)

送人村口驴车慢,半天阴云遮斜阳。归宅总觉人倦懒,院中闲立倚栏杆。

还不到正午时,阴云就已经遮盖住半边天空——是那种很大一片的云,却算不得太厚,许多地方撕开一个孔,中间露出一抹晴空来。

这是夏日的天空,也是夏季的云。

午前能有这样的云,午后就会有急骤的雨。然而雨终究是不知道是何时下在何地的——夏雨隔田埂,这会还在你头顶的云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移到十里开外。而雨也随着云,只需要那么一下就到了过去曾经是晴天的地方。

杜安菱倒不觉得这云不好。

夏日的燥热使得她多少有些烦躁,下场雨倒送来凉风习习。

就是没有雨,也有半天阴。

比那似火骄阳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

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

暑热天,蔬菜放不了多久就会枯败。隔个一两天去买菜已经成为习惯,只是苦了陆红花。

杜安菱母子在这里被众人敌视,陆红花多少好一些。

于是,唤一声“红花”,小袋铜板递过去要去买菜,思来想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四处看一圈发现水缸将干。

打水?

倒还没那么急。

杜安菱只是有些怀念在京城吃过的鲜鱼的滋味。

“集市上若有新鲜鲤鱼,买一条两三斤的回来。”她要求。

买鱼吗?倒是还要懂做。陆红花有些疑惑地看着杜安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买那么贵的东西回来——她自己是不会做的。

难不成她会——那倒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天来,主人倒是不时来厨房里转一趟。她自己虽不怎么下厨,可偶尔那几次搞出来的“京中小吃”的味道倒是不错。

却依旧说是“没有该有的味道”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有怎么样的鱼吃?

陆红花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在这个“杜宅”中的地位越来越不像个仆人了。

……

陆红花很快拿着钱出去了。

如实说,那吃鱼的念头也是杜安菱一时兴起,买鱼的出去了才知道事情很多。怎么杀鱼剖鱼洗去血污的事情,杜安菱也只是见过那么几次。

还是她还小时,在春月楼过年的“年夜饭”开始前进厨房帮工时看到的。

虽说自信自己那时看明白了,也自持有着那“看了两遍就学了个八成”的能耐,杜安菱还是有那么一些没底——万一真正轮到自己时就不一样了呢?

那时候,自己或许要丢丑了。

不过,是鲜鱼?

杜安菱看着水缸底大约半尺深的水——看来真要去挑水。

可陆红花已经去集市了——总不能自己去挑水吧。

杜安菱打量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和腿,还有墙角那装满水有一百多斤的挑水扁担来。

真要去?

怎么不能去?自己年少时长兄下田,自己不也是去井口挑过水?

也罢,大不了和当年一样,两边木桶都只装一半。

杜安菱苦笑,自己这一回乡,还真是变化大。

就差没下地锄草了。

……

村口近溪桥,溪桥侧边绿树摇。树下石阶半入溪,溪中水草漂。

挑水是在村口附近的,自然免不了遇上那些个与自己相看不顺眼的村里人。

不去管那些犹如“山鬼精怪也要吃饭喝水”的嘲弄,也不管那些类似“大地主也没落了”的说辞,杜安菱忽而觉得村里面的路也不是那么长。

到一半,放下来歇息一下。

庆幸自己穿的是麻布衣衫,若是丝绸或许已经磨破。揉捏一下隐约酸痛的肩胛,换一边继续向前走。

“哟,起亲自担水啊,怕是陆家的寡妇都不理了吧!”

又是一句嘲讽,杜安菱不管不顾。

继续走,嘲讽的人留在身后远处,自家屋宅越来越近了。

就要到了,杜安菱微笑。

倒是有了些许感悟来。

……

来回三趟耗尽了杜安菱最后一丝力气,半倚在案头看院中风景。

昨晚的那桩事颇有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小半天都没有难缠的孩童前来宅院附近叫嚣——其实本来这地方就接近村道的末端,平常也是半天都没有一两个行人的。

杜安菱难得清净了些。

蝉鸣声声,鸟语阵阵,杜安菱倒是喜欢上了这种不需要与太多人打交道的生活。庭院里还有竹棍破风声,杜瑜若练棍法颇有所得。

杜安菱微笑,右手撑着头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转向卧房中一阵翻箱倒柜。

重新出来时,手上拿了本泛黄的小册子。

“这是?”看着那小册子,被母亲打断练武的少年存疑。

杜安菱把小册子递过去,封皮上是“太阴剑法”四个浓墨大字。

“娘亲,这种街上卖的没有真东西!”杜瑜若话语中带着心急。

“不是买的,是送的。”杜安菱回答,目光中有失落,也有期许,交织出不一般的情绪。

“送的?”少年存疑。

“你练着看吧。”

……

正午风不兴,烈日耀千里。

只有竹棍扫过庭中杂草才听得到风动。

杜安菱看着他,眼底仿若出现清溪畔那侠客的身影。

文士打扮的他,长剑配诗词,立在那,自然而然予人一种仰视的欲望。

可惜往昔事,一去不复还。

正想着,急急脚步打断她的思绪。

是陆红花回来了,带来了新的讯息。

“今日刚传来的消息,尹县令领衙役攻破怀王寨,擒获匪众近百!”

是剿匪大捷了吗?

杜安菱心底颇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