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城从林老师那里拿到了钥匙。
公寓里面的灯还是坏的,楼梯还是阴沉沉的黑。
傅云城停在公寓的门前,敲了敲,意料之中的没有响应。
用林老师的钥匙,打开了门。
“林老师,班长,她怎么了?”他记得,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他跑到办公室里面去问林老师。
林老师没有说话,直接把聂初雪那边的钥匙给了他,说,“去看看她吧。她可能不会参加这次的期末考试了。”
林老师语气微叹,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里面,很暗。
傅云城摸索着,把灯打开。
里面的陈设和他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就是把阳台的门和窗帘关上了。
他拉开阳台的窗帘,打开阳台的门,外面的雪换成了水,还有些滩在地上。从这里看去,对面的楼层每家每户都开着灯,只有零星的几家大概还在工作。
傅云城看着空荡荡的阳台,觉的少了什么东西,找了一下,才发现画板和画纸被整齐的放在沙发和墙的角落。
屋内空旷,没有人。
厨房里面和冰箱一干二净,没有菜,也没有残羹剩饭,甚至连开水都没有。
你这几天吃什么呢?
傅云城不由得把目光转向那间紧闭的房门,放缓脚步,敲了敲,“班长?”
一声落下,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
傅云城这里也有林老师给他的卧室钥匙,但还是敲了几声,叫了几声。
没有回答,甚至里面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傅云城心里咯噔一下,她会不会不在家里!?
手握住手柄,一推,门开了。
门没锁?!
在看卧室,依旧整洁完好,被子瘫在床上,书包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没有打开过得痕迹,没有一丝她这几天她在里面生活的迹象。
她不在家?在哪?
四周很黑,没见一丝灯光。她把自己蜷缩在黑暗中的一角,将头埋在手上,头发散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旁边的手机,因为消息,不停的闪动,在这黑暗中,化作点点星光。
可是因为聂初雪头埋着,没有看到。
这里很暗,几乎白天黑夜都是一个色,所以自己在这呆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了。大概只有身体传出的酸痛,在告诉她,她真的已蜷缩的姿势在这里了很久很久。
傅云城收了手机的光,根据刚才看到的记忆,摸索着,坐在了离聂初雪三米远的地方。
那个距离,和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差不多,他他还放了一根蜡烛,在中间。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喝点水。”傅云城把矿泉水放在聂初雪的手边,声音有些沙哑。
他从聂初雪家里出来,就一直在联系人找她,他没有跟林老师说,聂初雪不在家,他不想让林老师着急。
找了很久,不知道她回去哪里,他想着那天下雪天她和他在一个就仓库里面相遇,所以就让他的朋友,去找附近的旧仓库,终于在离学校挺远的一个破旧的仓库里找到了聂初雪。
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班长,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可聂初雪的状况令他不安,不知道她这样多久了,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是自杀式的让自己饿死吗?
不知道怎么开头,只能放了一瓶水在她的旁边。
“班长,现在是一月二十,零点三十分,我们现在回去睡觉,再去考试来得及吗?”
傅云城看着她,意料的没有得到回答。
“聂初雪,你在为孙承海的死伤心吗?”
“呵,我真想就让他这么死了,一干二净,一了百了!”傅云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暗芒,他想到孙承海,心中就冒出一股火,语气带着几分的冷意和嘲意。
依旧没有反应,是睡着了吗?
傅云城看着她,之前眼中的一切都化成温柔和无奈。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找人打了孙承海一顿。打的挺狠的,反正鼻青脸肿,估计他亲妈都不认识了。”
“那天晚上,我和他们,就你之前在快递店看到的那一群人,一直守着他,他醒了,我就把他打晕,打了挺多次的。”
“他不知道是我打他,因为我把他的头用袋子套住了。后来,下雪了,我就放过他了!反正我没说让他离你远点,就在不停的打他。”
“我没想到他会被车撞死,我放他走之后,让一个朋友跟着他的,他可能是意识比较恍惚,没看见车,在加上被我们打的太狠了,一下就被车撞死了。”
“后来,警察来了,一是被车撞,二是被打,所以他们找到我的朋友了,他们进去接受教育去了,他们没说是我。”
“我后来,动用一些关系,把他们赎出来了。然后回学校,不见你,就来找你了。”
“班长,孙承海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我揍了他,他可能也不会死。”
傅云城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看着聂初雪,终于,看到她动了,她把头抬起来,下巴抵在手背上。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很久,聂初雪说。
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声音略微沙哑。
“我可能才是导致他死亡的罪魁祸首吧!”
借着烛光,傅云城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自嘲和厌恶。
他之前在她的眼中看到过厌恶,她以为是孙承海或者别人的,结果,是给她自己的。
“聂初雪!你凭什么这么说自己?”傅云城有些生气。
“我以为,这个地方不会下雪的。”聂初雪望了望天,说。
傅云城一时间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然后没有选择说话。话多,容易出错。
“很多人,都在初雪的那一天死了,妈妈是,外婆外公是,爷爷奶奶是,我爸是,还有一些甚至不是很亲的亲戚,因为跟我接触了几次,也在初雪中死了。”
“我讨厌雪。它让一切色彩,变成了白色,白色,很像葬礼的颜色。我看到雪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想到,谁死了?后来告诉告诉我,孙承海死了。我那时候竟然不是很意外,因为他抓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就好想猜到了他的结局。”
“不管是不是意外,他都死了,如果他不认识我,你不会打他,如果他不认识我,他就不会死。所以,我还是那个不祥的人。”
聂初雪说的很慢,很慢,说到最后,她的双眼没有一丝神情,连开始的自嘲和厌恶都没有,平静的让人害怕,就像是人突然丧失了活力。
“你相信命?”傅云城看着聂初雪,问,也没打算等她的回答,自己就说,“我相信,但又不相信。”
“相信,是因为有些时候,确实命中注定。不相信,是我觉得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别人管不了。”
“你说,你身边很多人都因为你,所以在初雪中死去。我只能说人各有命,他们在死的时候恰好和你认识,恰好下了雪。就那样能说你是不祥的人吗?因为他们和你认识,就是你害死了他们?聂初雪,你咋这么自大呢?”
“全世界,下雪的地方不是我们这一个地方,也不是只有宁县。全世界,每一天,每一秒,就有死亡和出生的人,在你身边有人死的时候,也有出生,在其他地方也有死的人,你也要全部往你自己身上揽吗?阎王爷都管不完的事,你来管,你这不就是自大吗?”
傅云城越说越觉得聂初雪想的太多。人死,关她什么事!
“傅云城,那是因为,你没有熟悉的人,在初雪的那一天死去,所以才会这么看得开吧!”
聂初雪看着他,说。她忘不了那个时候,付子轩那个惊讶的表情,那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样,有些讽刺。
“傅云城,我也不相信命,我有时候也觉得他们是命中注定要在那一刻死亡,所以我在努力的挣扎在你们当中。但是,我也害怕,我害怕万一我真的是,因为这么些年,说我的人很多了。我不想,在听到那些明里暗里的指点了。”
聂初雪闭了闭眼,看到雪,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在宁县的生活,想起他们对她说的话,那些避不可及的场景,在他们眼中,她诚然是一个‘害人精’。
“谢谢你找我,安慰我。其实没必要的,我自己缓几天就好了。”聂初雪看了傅云城一眼,淡淡的说,无意之间,撇开了和傅云城的关系。
“你回去休息吧,现在睡一会还来得及。”
聂初雪看了一眼手机,对着傅云城说,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那笑,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