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每日里与书墨为伴的学子们何曾见过这般,光是听到有死人都一片心悸,如今却是直直地出现在眼前。
这尸体还是前些日子和他们有说有笑的人的同窗!
池子边忽而陷入混乱,有人又害怕又不敢离开,有的则是跌跌撞撞跑出了人群,还不忘破声大叫着。
魏君遇亦是没想到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微愣后便连忙安抚被吓得慌乱不已的学子:“离尸体远些,来两个人去叫李叔和院长过来!”
“兄台……我……”田友敏哭丧着脸向魏君遇求救,实在是被吓狠了,两条腿僵直得紧,他甚至都不敢动刚才碰到尸体的那只手。
魏君遇揪住人领子一把抓过来,丢给旁边还算镇静的一个学子,转身去看着尸体。
看这样子,起码死了有一段时候了,方才那些人说陈远早就回家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尸身有些扭曲,上半身转了个向,腿却没动。
魏君遇蹲下身看了眼。
腿被泡在水里的,他伸手扯了扯,有些沉。
魏君遇没勉强使劲,正欲起身,却见扶着田友敏的那人正淡漠地看着他,目光沉沉。
二人视线交汇,那人才又转开眼睛。
衙门的人来的很快,不多时池边便被围住了,蓄着白胡子的院长和面色铁青的李叔正在外围和衙役说话,田友敏面色虚软地被人扶着站在一旁。
“哎哟田友敏你也太没用了,一个死人就把你吓成这幅德行。”
在一众安慰里,这声嘲笑甚为突兀。
说话的人身着华服,头顶玉冠,手指上套了几只镶金戒指,一身暴发户味道,却又摇着一把折扇以作风流,霎是辣眼。
院长看着说话的人,白胡子抖了抖,怒瞪一眼:“什么时候还说风凉话!老夫教你的德行举止都喂狗了?!”
王符晃晃手里的扇子,根本不怕他。
院长平日管的不多,最多来讲几节课,在他听来都是没用的废话,这威望还不如李叔的戒尺呢!
院长看着他就来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去安抚外围被吓得不轻的众学子。想了想,又转向李叔道:“老李,陈家那边通知了吗?”
李叔:“哎,官府已经叫人去了。”
院长点点头,深叹口气。
好好的书院,怎就出了这档子事……
王符还在笑嘻嘻地说风凉话,田友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王符啊王符,陈远好歹也是咱同窗,你这什么态度?”
要不是身子还虚着,他一定怼得他无地自容!
王符却是无所谓地撇撇嘴:“再怎么样,现在不还是个死人?”
说着,又大摇大摆地跑去一旁的师爷身边,大声地叫了一声:“爹!”
这也是他不怕的原因——父亲是衙门里的师爷,案子见多了,死人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没甚好畏惧的。
师爷笑着应了一声,又连忙让这宝贝儿子离远些,免得沾了晦气。
魏君遇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将一众学子的表现尽收眼底。
“师爷,这尸体拉不上来啊!”
三个衙役用麻绳捆着尸体往岸上拽,好半天却竟是只挪动了几寸,尸体的小腿以下依旧被泡在水里,水面晃荡几番,脚却是没能拉出来。
啧,真蠢。
魏君遇立在一旁看着,顺带鄙夷了一番那些个衙役,而后看着水下,若有所思。
“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不会用点劲啊!”师爷气的八字胡抖了抖,上前踹了说话的衙役一脚,还准备说些什么,旁边扶着田友敏的学子却是开口了:
“大人,水下大抵是有什么东西……”
师爷一噎,三角吊眼瞪向说话的人,看清是谁后,又换了幅神色:“哎哟我倒是没想到,柯先生说的是。听见了没,还不下去看看!”
魏君遇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柯杨,此次府试的头名,也是方才混乱中最镇静的一个了,一身青色春衫将整个人衬得几分清减,剑眉微蹙,眸色沉沉。
似是察觉到魏君遇的目光,他忽而抬头,隔空朝魏君遇点了点头。
倒是个敏锐的。
也难怪师爷会换了副神色,当下这读书人最是受欢迎,更遑论这还是个有才有名的学子,知府大人都要礼遇的人,可不敢轻易得罪。
那边衙役相互看了看,最瘦小的咬咬牙,脱了外袍便一个猛子扎进去,半晌露出头来,面色更难看了。
“尸体脚上绑着铁链子,另一头连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卡在石头里的!”
无奈,又跳了两人下去,好一番折腾才把铁链子连同绑着的东西一块弄了上来。
那东西湿漉漉地被仍在草地上,方方正正的,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个边缘雕花的书箱子!
“这不是陈远自己的箱子吗……”
“是啊……”
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死了还不算,脚上竟还绑着自己的书箱子沉在水里头,这事情怎么看都渗人的慌。
“愣着干嘛!先把尸体抬回衙门,来两人去通知陈家!”
“是!”
没人注意到,边上还有个魏君遇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书箱子。
……
常年冷清的冶州府突地发生这么件令人骇闻的命案,就像是一块大石破开如镜湖面,波澜惊起,久久不散。
街头巷尾难得热闹起来,一些个妇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或心惊难平,或事不关己。
各处灰土墙上贴满了告示,早中晚都能见到满面严肃的衙役在巡逻,一点小响动都能将人引来,就连城门口也加强了警戒。
不知不觉,已是晚间时辰,各间小铺慢慢亮起灯来,微黄的烛光透过门缝,似乎稍稍驱散了外间的寒意。
“抓贼啊!来人!”
巷口忽而传来一声爆喝,连带着惊起的一阵狗吠,惊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毛贼——魏君遇正抱着箱子狂奔,因着不熟悉这地界,七拐八弯地竟是险些给绕回去,那边举着火把的衙役头子倒是眼尖的很:“在那边!”
“站住!”
幸而周边街道错杂,不然以魏君遇那速度,早被逮回去挂城墙了。
他正灵活地窜着,却是突地与旁边酒楼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箱子也摔了出去!
一个青灰的东西滚了几下,停在一双黑色锦靴前。
一只断手,还是紧攥着的。
空气忽而陷入一片寂静,魏君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抹了一把额际的汗,匆忙地把东西装回去,却是被那人忽而揪着领子往巷子里拖!
魏君遇:“哎阁下有话好说……”
“他们来了。”
微冷的声音,魏君遇瞬间噤声。
小巷子里倒不是黑漆麻乌,大抵是几户人家的后门处,檐上还挂着几盏灯笼,二人缩在阴影里,屏息噤声。
等衙役的叫喊声渐远,魏君遇才动了动身子,脱离身后那人的桎梏走出来:“这位公子,方才多谢了!”
灯笼衬照下,魏君遇看清了对方。
面前的小公子黑衣着身,腰间佩剑,面若冠玉,眉眼稍显稚嫩,一双黑褐色眸子冷光乍现,浑身的冷凝气势却是逼人的紧。
而那双幽深的黑褐色眸子却是紧紧盯着魏君遇,没等他说话,只见对方从怀中摸出一张似是画像的纸来,又将魏君遇细细打量了一番,面色稍显怪异。
“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