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被燕破岳绑到了大树上,燕破岳绑得又狠又紧,绳子深深勒进了薇薇那可以用嫩若凝脂来形容的皮肤上,那股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差一点呛出了眼泪,但出于一个军官的骄傲却让她忍了下来。
“老燕……”
萧云杰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燕破岳沉声问道:“找到了吗?”
萧云杰深深地点头。
“给我。”
当燕破岳从布袋中提出一条两尺多长、浑身五彩斑斓的蛇时,薇薇猛地瞪大了双眼,她虽然不知道这条蛇的学名是什么,但是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外表颜色艳丽,脑袋又是三角形的蛇,一般都是毒蛇!
燕破岳捏着那条毒蛇的七寸,他手指略一用力,就捏得那条毒蛇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露出两颗锋利的毒牙。燕破岳回头望着早已经看傻眼了的摄像师,淡然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蓝军的随军记者兼主持人已经被我给俘虏了,还不快点回军营去搬救兵!”
摄像师还傻傻地愣在那里,燕破岳猛地提高了声音:“还不快滚,要不换你来绑到树上?!”
摄像师直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他发出一声低喊掉头就跑,就连他那台最起码也有两三万的专业级进口摄像机都没有去拾。
当摄像师带着蓝军特种兵赶回现场时,还隔着几百米距离,他们就听到了薇薇撕心裂肺的哭叫:“拿开,拿开,燕破岳你把它拿开,它要咬到我了……啊……”
跑到一片山坡上,当蓝军一名上尉连长拿着望远镜观察,并找到了被绑在大树上的薇薇时,这位连长都微微一愣。
一条两尺多长的毒蛇,尾部扎着绳子,挂到了树枝上。毒蛇奋力扭动身躯,想要摆脱尾部绳子的束缚,它的身体在空中扭出一个个尺寸惊人的弧度,挂在树梢上的绳子随之带着毒蛇像钟摆一样摆动起来,而且幅度是越来越大,眼看着这条毒蛇那不断喷吐着舌信的头部,就要碰到了薇薇那张吹弹可破,现在更流满了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到极点的脸上。也就是因为这样,薇薇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更加凄厉。她一边哭叫一边拼命挣扎,可是身为一个文职女军官,她又怎么可能摆脱侦察兵专用的绳缚术?
几次三番的挣扎,没有衣服保护的手臂位置,已经被粗糙的绳索磨破,渗出了殷红的血珠,有如羊脂美玉般的洁白皮肤,触目惊心的血珠,两者搭配在一起,透着一股妖异而残酷的美感。
“连长,咱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一名和这位上尉连长平时就关系相当不错的班长瞪大了眼睛,叫道:“再拖下去,那条蛇可真就要咬上去了!”
“你以为燕破岳只是恶作剧吗?我敢打赌,孤狼就潜伏在周围,你再看看他选择的那棵大树,周围一百多米范围,几乎找不到任何有效掩护,在这种情况下,谁冲出去谁就是枪靶!”
“枪靶怎么了,这只是演习,再说了,就算这是真的战争,我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一位女同志被绑在那里求救,最终活活被毒蛇咬死而无动于衷吗?”
班长涨红了脸,嘶声叫道:“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了,那我们和那些面对侵略者,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被屠杀,都不敢吭声的孬种㞞货有什么区别?将来我们上了战场,到了需要和敌人死磕的时候,就连在演习中都㞞了的货色,又有谁敢去拼命?!”
连长呆住了。他看破了燕破岳的陷阱,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回避,这不是诡雷,也不是诡计,这是阳雷,是堂堂正正摆在那儿,激着他们这些血气方刚,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漂亮女人的兄弟,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无怨无悔往里跳的最致命屠刀!
“连长!”
班长的嘶吼,让连长猛地惊醒,他转头看向带过来的二十多个特种兵,这些特种兵都是他亲如兄弟的手足,每一个人私下里都喊他连长大哥,他有绝对的自信认为,将来到了战场上,这些人就是他可以生死与共的兄弟,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是敌人架起的重机枪阵地,这些兄弟也会毫不犹豫地发起冲锋。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身为连长大哥的统率力,在薇薇撕心裂肺的哭泣、眼泪和鲜血的攻击下,已经出现了裂痕,而且这条裂痕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扩大。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些兄弟当中,就会有人再也无法压抑男人保护女人,尤其是保护漂亮柔弱正在哭泣女人的冲动,而跳出掩体,冲向薇薇。
“老六,”连长终于发出一声暴吼,“带上两个人,去把薇薇抢回来!”
“是!”
班长带着两名在他们当中军事技术最好的士兵,摸到距离薇薇最近的一片丛林中,三个人突然冲出丛林,飞冲向距离他们只有一百多米、被绑在大树上的薇薇。
刚刚冲出丛林,一名士兵身上的发烟包就冒出了红烟,这名士兵不由得微微一呆,旋即停下了脚步,坐到了地上。在演习当中,中弹阵亡,就必须立刻停止一切行动,这是演习绝不允许触碰的逆鳞,也许燕破岳能想办法钻空子,但是他们这些士兵绝对不会做这种偷奸耍滑的事情。
连长立刻举起望远镜寻找潜伏在四周的红军狙击手孤狼,但是就连走出国门,在俄罗斯狙击手训练学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于海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位连长一时之间又怎么可能做到?!
又一团红色烟雾腾起,第二名士兵停下了冲锋的脚步,躲在暗处的孤狼,这两发子弹之间的时间差只有两秒钟!
在两名部下的掩护下,多出四秒钟时间的班长,在这四秒钟时间里,已经冲出近四十米远,然后……他身上的发烟包也冒出了红烟。
班长微微一呆,旋即他狠狠一咬牙,继续挪动脚步,连长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老六,演习中你阵亡了是还可以动,救出你想救的人,但如果这是一场真的战斗呢,如果我们的敌人,真的把第二个薇薇绑在了树上呢,你被敌人的狙击步枪打中,你除了一头栽倒死不瞑目之外,你还能再做些什么?!你不是说在军营中最看不起的,就是总喜欢在演习时偷奸耍滑钻空子的燕破岳吗?他至少还是在钻规则的空子,而你现在做的,却是在明目张胆地违反演习规定,如果你坚持走下去,你丫的还有什么脸骂燕破岳,你还不如人家呢!”
班长的脚步猛然顿住了,他慢慢坐在地上,望着距离自己只剩下五十多米,还在不断哭着叫着、不断扭动身体的薇薇,班长的嘴角抽动,猛地一拳重重砸在地上,放声叫道:“燕破岳,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浑蛋!”
话音未落,班长就看到又有三个士兵从那片树林中冲了出来,这三名士兵并没有得到连长的批准,无论他们是否成功,在事后都会受到重罚。这三名士兵也只冲到了班长附近,就全部被孤狼击毙。
几乎在同时,又有五名士兵冲出了丛林。
薇薇已经停止了哭泣和嘶叫,她呆呆地望着那些距离自己只有一百多米,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却一个个被敌人狙击手击毙的士兵。这些接受过最严格训练的年轻特种兵,在战场上纵然不能以一敌百,也必然可以让敌人付出十倍于己的最惨痛代价。可是现在,他们就像一群会自己跑动的枪靶,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个击毙,用他们的尸体在地面上铺出了一条通向薇薇的血路。
如果她不是这么美丽,如果她不是那么活泼可爱,那么在短短十几天时间里,她不会就在夜鹰突击队赢得了太多爱慕;如果她没有放声求救和哭泣,露出了让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为之彻底沸腾的柔弱,这些年轻的特种兵,绝不会死得这么轻而易举,绝不会死得这么快、这么惨!
又有四个士兵停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是他们中间最后一个士兵终于冲到了薇薇面前……85式狙击步枪的弹匣只有十发子弹,孤狼已经成功击毙了十名蓝军特种兵,她的弹匣中已经没有子弹了。
用十名同伴为代价,终于冲到薇薇身边的特种兵手一挥,空中淡淡的金属流光一闪而逝,他一刀就将那条还在空中不断扭动身体的毒蛇斩成两半,他又一挥刀,将薇薇身上的绳索砍断,然后……在薇薇呆呆的注视下,红色的烟雾从他身上腾起,孤狼重新换上一个新的弹匣,他也中弹了。
这名士兵咧开嘴,对着薇薇露出了一个无怨无悔的笑容,他明明脸上杀气腾腾,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别怕,你看,这条蛇的牙齿都被拔掉了,它怎么也不会咬你的。”
看着这张因为接受过太过严格训练而棱角分明,但是一笑起来,分明还透着几分孩子气的脸,眼泪再次从薇薇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年轻的特种兵面对薇薇的眼泪更加手足无措,他想要帮薇薇擦掉眼泪,却怎么也不敢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他只是不停地说着:“别哭,别哭,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在泪眼模糊中,年轻特种兵的脸不断扭曲,依稀间竟然变成了燕破岳那张可恶可恨到了极点的脸,而燕破岳的声音更像是恶魔的诅咒,再次在薇薇的耳边回响:“我只是想让你这位漂亮,气质不错,看起来家庭背景也不错,把走进军营当成了一场游戏的大小姐明白,穿着军装却恣意妄为地跑到战场上,你的自以为是,外加你的美丽,会害死多少人!”
她虽然并不是特种部队成员,但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军人,是一个军官,她清楚地明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违反连长的命令冲过来救她,尤其是在夜鹰突击队刚刚成立不久举行的第一场内部演习中集体公然抗命,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会原谅这种错误,否则的话,就会在夜鹰突击队的军魂和传统还在塑造期的时候,给整支部队的未来留下一个无可弥补的巨大隐患。
他们是会被通报批评,还是被一起踢出夜鹰突击队,带着绝不光荣的处罚离开军营,甚至从此中断了他们的军旅生涯?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士兵是真的在用自己的生命发起必死无疑的绝望冲锋,他们十一个人,在丛林到薇薇之间这条只有一百多米的路上,真的铺出了一条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路!
看着纵然是这样依然冲了出来,依然对着她努力露出温和笑容的十一个士兵,再看看地上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燕破岳悄悄拔掉毒牙,却依然把她吓得半死,现在还在地上扭动的半截蛇身,薇薇突然抬起脚,在蛇头上拼命猛踩,她一边踩,一边放声哭叫:“燕破岳,你这个浑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燕破岳成了夜鹰突击队年轻士兵们心中的公敌!薇薇的美丽在军营中征服了多少人,燕破岳的死敌就有多少!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由年轻士兵和军官组成的蓝军特种作战小队,像疯了似的在深山丛林中追杀燕破岳!
在第十七天的时候,孤狼“阵亡”,她在成功击毙敌军一名班长后,被蓝军直接动用整个火炮连,对她潜伏的位置进行了十五分钟地狱式轰击,面对这种人类最纯粹战争武器的无差别覆盖攻击,个人作战能力再优秀,再精通渗透潜伏,孤狼也不得不离开战场。
没有了孤狼,燕破岳和萧云杰的暴露概率大大增加,面对蓝军犹如牛皮糖般如影附骨的追杀,萧云杰体力耗尽,再也没有了奔跑的力量,他停下脚步在射掉了最后一枚榴弹后被乱枪“击毙”。
三人作战小组已经三去其二,所有人都以为燕破岳独木难支,这场旷日持久的演习即将结束,但是他们错了!
面对蓝军特种部队的攻击,面对林钢蛋的疯狂追杀,已经失去潜伏能力的燕破岳,奇迹般地一次次跳出蓝军包围,又一次次将榴弹打进军营,用腾起的红色烟雾清晰而又无比嚣张地宣告着:哥哥我还活蹦乱跳着,想结束战斗,还早,还早,还早得很呢!
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侦察兵野外生存训练的新兵蛋子,他在原始丛林吃了什么能支持到现在都没有倒下?就凭他那些据说味道还行,但是数量并不多,听起来还有点可笑的“兵粮丸”?
他没有了同伴,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一个人在野外独自面对风霜雨雾,一个人面对毒蛇虫蚁,面对寒冷干渴饥饿和孤独?又是什么支撑着他,让他明明知道再也不可能对蓝军大本营继续造成致命攻击,却依然咬着牙死战不降?!
他不累吗?
他不饿吗?
他不怕吗?
他为什么还有力气跳出包围圈?他为什么还能跑得那么快?他为什么还不离开丛林回到军营?难道一个人在演习现场带着两千号人团团乱转,这场游戏就这么开心?值得他忍受身体早已经超过负荷极限带来的痛苦,在那里一分分一秒秒地坚持不懈?!
到了第二十五天,燕破岳的榴弹打完了,他再次突出重围时,使用的是自制的弓箭。看着燕破岳射出来的那一支支连木刺都没有削干净的木箭,所有人都沉默着,就是这样简陋得可笑的武器,却让这些全副武装的特种兵脸色全部沉了下来。
他们正在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和他们处于不死不休立场的敌人。这个敌人,原来并没有这么强,是他们一起用一次次联合扫荡攻击,逼得对方在一次次逃亡式的突围中,一步步地成长,一点点地强大,直至变成了一条身经百战、狡猾而残忍、围着目标不停地打转,就算是饿死冻死冷死,也能对着头顶的圆月,露出自己锋利獠牙屹立不倒的狼!
……
两天后,艾千雪独自一个人空着双手走进了那片没有弹如雨下,却已经被演习双方几乎打红了、烧滚了的战场。
她走到了一个最醒目的山峰上,望着面前这片连绵起伏的群山,还有那一片片的丛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拢成了喇叭状,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燕破岳,你给我出来,现在就出来!”
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艾千雪的声音在群山中反复回荡。在四周搜山的蓝军特种兵们停下了脚步,他们的指挥官一起举起望远镜,将他们的目光投到了艾千雪的身上。
艾千雪并没有薇薇的妩媚,但是在她的身上,却有着职业军人特有的英姿飒爽,用自信支撑起的腰肢盈盈一握,傲人的胸围海拔惊人,两种不同的气质结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看得目不转睛;长期坚持武术练习,更让她举手投足间拥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相信就算是薇薇站在她的身边,她也绝不会稍有逊色。
这样一个并不输给薇薇的美女军官正在吼着燕破岳的名字,要他自己从演习战场上走出来!
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艾千雪的军官们,几乎同时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判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五分钟后,一个全身军装都破破烂烂,头发都长到了两寸来长,脸上黑得要命,还披着一层伪装网的身影,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走上了山坡,走到了艾千雪的面前。
燕破岳,死战不休,就算是秦锋大队长派人喊话都没有喊出来的燕破岳,竟然真的走出来了!
榴弹发射器早就丢掉了,燕破岳手里握着一把自制的长弓,在用树皮制成的箭囊里,稀稀拉拉地插着十几支木箭。除此之外,在他身上还背着一把标枪,标枪的枪头,就是他的格斗军刀,他就是凭这把标枪在丛林中战胜各种已知和未知的危险,猎取他可能猎取到的各种猎物,并把它们咽进胃里,变成自己的体力与热量。
在他的腰带上还挂着两只田鼠,显然那就是他随身携带的单兵口粮。
打量着这个已经有四个月不见的大男孩,艾千雪只觉得鼻子突然狠狠一酸。
他真的好瘦,就连他的脸颊都深深陷了下去。他原来那犹如猎豹般线条优美、充满力量美感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弹性与光泽,但是他握着弓箭的双手却依然灵活有力,无声地向人诉说着燕破岳身体中蕴藏着的不灭战火。
回望着艾千雪,燕破岳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连续十几天没有同伴,一言不发,让他猛地开口似乎都遇到了一点点障碍,但他还是调整了过来:“你,是带我回去的吗?”
“啪!”
燕破岳将手中的弓箭丢到了地上,他抬头望着天空,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我这个‘始皇’特战小队的耻辱,夜鹰突击队的败类,终于惹得天怒人怨,都不等及演习结束,就要你专程过来,把我带回去了吗?”
听着他低沉而沙哑、隐隐透出一丝哭意的声音,艾千雪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疼痛,她在心疼,她在心疼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好几岁,平时看起来坚强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这一刻因为太过疲惫终于露出自身软弱一面的大男孩。
她真的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抚平这个大男孩眉角的悲伤,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他的身体不用在风中微微轻颤。
但是艾千雪没有这么做,她低声问道:“为什么?”
艾千雪问得没头没尾,但是燕破岳听懂了。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成为夜鹰突击队的公敌,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会激怒所有人的事情,终于把自己和其他人推到了无可调和的对立绝境。
“在进军营前,我野心勃勃,想要做一个比我老爸更优秀的军人。我以为在军营中,只要努力上进,展现出一个最优秀的我,就会得到认可,就可以像我老爹一样兄弟遍天下。可是,在新兵训练结束后,我和萧云杰被分配到了炊事班,我们的任务是放羊!我燕破岳大老远跑到就连氧气都吸不饱的地方,我拼命展现自己,就他妈的是为了来给连队放羊,当一百多头羊的奶爸?!”
燕破岳的声音猛地提高起来:“我知道,中国部队就喜欢用‘先去其骄气傲气再塑其呆气’的方法来磨砺士兵,但是,我过去是燕破岳,现在是燕破岳,我将来依然要做燕破岳,我为什么要变成千千万万螺丝钉中的一颗,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我想保家卫国,但为什么成为优秀的军人就要放弃个性和思想,那样的话,我的身体就算还能呼吸,但那个还活着的人,还是燕破岳吗?!”
面对燕破岳的问题,艾千雪无言以对。
“我知道,我身上还有太多缺点,我能进特种部队,都应该烧高香、谢天谢地了,可是我却走了狗屎大运,竟然一头钻进了号称特种部队中的‘始皇’特战小队,我终于看到了可以比自家老爹更强的希望。你知道吗,在我进‘始皇’特战小队前几天,就算是睡在你隔壁的走廊里,我都能笑醒过来!可是很快我就感觉到很多人排斥我,他们认为我这个只在训练场上打过十发子弹的新兵蛋子,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始皇’特战小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从‘始皇’被淘汰,背上铺盖滚蛋回家。”
燕破岳瞪着艾千雪,嘶声叫道:“我想留在‘始皇’特战小队,我想赢,我想在这里一天比一天强大,直至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特种兵!我想成为其他人愿意信任的同伴,我想在将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同胞遇到危险时,可以站出来为他们而战!”
“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弥补自己的缺点,三个月一期的淘汰赛就来了,而且变成了五十对两千的演习对抗战!‘始皇’特战小队的老兵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新兵蛋子和一个女兵,难道非要我像个傻逼似的正面对决,然后死得轰轰烈烈,输得没有半点价值,才是中国特种兵应该做的事情?我没有他们的军事技术,不是手起枪落枪枪命中的神枪手,可是我还想赢,那我除了用一些小聪明小伎俩,不断钻空子制造机会的手段,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为什么在真实的战争中,这样的行为叫作战争的智慧,在演习中,这样的行为就是无赖流氓全军公敌?!”
“你认为自己已经完了,所以……”艾千雪低声道,“你才会哪怕明知再不可能对蓝军造成伤害,依然死战不退?”
“不。”
出乎艾千雪预料,燕破岳竟然在摇头:“我一开始,的确为了弥补和敌人的战力差距,利用演习规则漏洞偷奸耍滑。后来我发现,我的狡计可以连连得逞,那时候我就在想了,我一个新兵蛋子弄出来的小伎俩,都可以让部队那些战斗力远超于我的士兵不断阵亡,这就说明夜鹰突击队欠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能把这个缺点弥补,一旦到了真正的战场,我的战友们就必须用鲜血来当学费。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亡羊补牢,我燕破岳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先无赖下作到底,让他们记住我的这些流氓行径,永远不必再在这个方面吃亏流血。”
艾千雪怔怔地望着燕破岳,她真的没有想到,最终的理由竟然是这样的:“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大家都排斥你,看不起你,还有好多人,巴不得你滚蛋吗?”
“没错,是有很多人排斥我、也有很多人巴不得我滚蛋。”
燕破岳回望着艾千雪:“就因为这样,我就明知道他们身上有缺点,一旦战争爆发,就会因此死伤惨重,却躲在一边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依然是燕破岳的同胞,是我燕破岳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口锅里搅食吃的战友,将来要是有机会一起走上战场,只要他们愿意,我们依然会成为最可信赖的生死兄弟……艾千雪,我把你当成朋友,也请你不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说到最后,燕破岳已经是放声暴吼,可是当他吼完了,他整个人却愣住了。
艾千雪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在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刚才一直被她藏起来的袖珍步话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志刚要不远万里地把她接过来了。也只有面对她这样的朋友,燕破岳才会敞开心扉;也只有面对一个朋友的误解,燕破岳才会把他内心的所有愤怒与委屈全部爆发出来。
就是通过这只步话机,燕破岳刚才说的话清晰地传进了夜鹰突击队指挥部,又以指挥部为核心,发送到了军营每一个角落,发送到了每一个带领部队追杀燕破岳的军官步话机上面。
整个军营中,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思考着,不知道有多少人咬住了嘴唇。
艾千雪上前两步,双臂一伸,将燕破岳紧紧抱进了怀里,她在燕破岳的耳边低声道:“你是一个笨蛋,大大的笨蛋,但你又是一个好运气的笨蛋,有那样一个指导员,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的话,竟然被他猜到了八成!他要我告诉你一句话……别闹了,明天开始练枪。”
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就像春河解冻般从燕破岳呆滞而且黑得要命脏得要死的脸上绽放而出,紧接着,他就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就像一只麻袋包般,被艾千雪用一记漂亮到极点的过肩摔甩到了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他的耳朵就被艾千雪居高临下一把揪住。
“燕破岳,几个月不见,你胆儿肥了不少啊。”艾千雪咬牙切齿起来,“你以为就你想进特种部队?我也想啊,就是因为想到特种部队不招女兵,尤其是不招女军官,我才放弃了这个想法,直到你的指导员找上门我才知道,原来特种部队不但有女兵,而且还成了你的搭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告诉我,是不是有了一个美女做搭档,就让你骨头轻了四两,连朋友都敢忘了?!”
“疼疼疼疼疼……姑奶奶我认㞞了,您先松手好不好?”
已经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的蓝军特种部队士兵们,看着燕破岳被人像麻袋一样甩到地上,还被揪住了耳朵,一边喊疼一边求饶的软骨头模样,所有人都陷入了石化状态。
就是这种货色,在大山丛林中和他们周旋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前前后后干掉了近两个连的兵力?
是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还是他们这些夜鹰突击队的特种兵太弱了?!
“我已经向夜鹰突击队递交了申请,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个月后,我就会成为‘始皇’特战小队的一员。”
燕破岳和萧云杰,外加孤狼,成为“始皇”特战小队成员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就算是加入了“始皇”,周围也满是不信任的排斥目光,可是艾千雪却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始皇”特战小队的入场券不说,更没有人敢对她有半点置疑。能将燕破岳像个麻袋似的甩到地上,揪着耳朵,逼得他当场认㞞求饶的女军官,纯粹是集结了女神与女汉子双重特质的变异体,请问,她不强,谁强?她不能进“始皇”特战小队,谁还敢进?!
看吧,燕破岳一听到这个噩耗,不,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明明还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巴结的笑容:“恭喜,恭喜,欢迎,欢迎。”
“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艾千雪眉角一挑:“从今天开始,你和孤狼的搭档身份正式解除!”
燕破岳瞪大了眼睛:“这个……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
“咋着,我棒打鸳鸯鸟,碍着您燕大爷的好事了?”艾千雪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要不,我收回刚才的话,请燕大爷您继续和孤狼天天形影不离?整个夜鹰突击队就她一个女兵,我不和她组队,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我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兵天天泡在一起,就算是吃饭上厕所洗澡睡觉,距离都不能超过十米?”
打死燕破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上一句“要不您就和萧云杰一起组成搭档吧”之类的话。他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一旦他真的将这句话宣之于口,他的耳朵纵然变不成兔子耳朵,大概也差不离了。
被迫签了城下之盟,燕破岳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四周站着黑压压两三百号官兵,就连燕破岳那黑得要命的脸皮子也不由得微微一红。
“敬礼!”
突然有一名军官发出一声喝令,“唰”的一声,两三百只右掌,整齐划一地狠狠划向它们主人的右额,对着燕破岳敬上了一个认真的军礼。
面对这一幕,燕破岳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片刚才还在发了疯似的对他围追堵截,恨不得把他当场揍成国宝的夜鹰突击队特种兵们。
艾千雪轻轻碰了呆若木鸡的燕破岳一下,低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还礼?”
燕破岳深深吸了一口气,“啪”的一声猛然立正,对着面前这些现在的同胞战友、未来的生死兄弟们还了一个认真的军礼。
再没有了持续近一个月的枪声、脚步声和嘶吼声,再也没有了空包弹射击时散发出来的硝烟弥漫,在这一刻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笼罩苍穹,阳光倾洒在这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与林海上方,随着微风吹拂,漾成了阵阵让人心醉的绿色波浪。
几只在城市周围已经绝迹多年的鹰正在展翅飞翔,它们在空中悠闲地绕着圈子,飞着飞着,忽而直冲云霄,以苍天为舞台,以白云为伙伴,长长的鹰鸣响彻云霄。
看着昂首屹立、当真是俯仰天地无愧无悔的燕破岳,站在一边的艾千雪,她的内心突然被感动、欣喜和自豪给填满了。
在几个月前,刘传锋师长将燕破岳调入临时应急小分队,为什么那些从全师挑选出来的精锐,可以用最温和的态度接受了燕破岳这个放羊倌?说到底不就是因为,燕破岳在雪崩时为了救人展现出来的勇气与疯狂,赢得了那些骄兵悍将的认可?
同样的道理,在这段长达二十九天的疯狂对抗中,燕破岳向所有人展现出了他的强大,让这些总是以训练场考核成绩来区分强弱的特种兵知道,原来对特种兵而言,智慧也是一种武器,小伎俩也可以杀人无数。在有些时候,它们的作用,甚至比机关枪里射出来的子弹更有效,也更可怕!
“燕破岳,你拒绝被同化,想要保持自己的思想与棱角,这种特立独行让你在军营中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要走的路,也会比别人困难得多。我真的很高兴你没有气馁,没有放弃,硬生生用自己的努力与执着,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艾千雪在这一刻,如饮醇酒,她在心中低语着:“我坚信,你一定能超越自己的父亲,我相信,到了战场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把你视为最可信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