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渡河

已经能看到德州城的南城门,过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倒是不像城里的那些人看起来更悠闲了。

一个杂货郎背着杂货箱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个小女孩嚷着让父亲给她买拨浪鼓,父亲疼爱女儿,可他好像没钱,咬了咬牙哄着女儿走开了。

唐小鱼趴在筐边儿,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拨浪鼓,突然伸出小手,指着卖货郎,对唐小米嚷嚷:

“姐姐,我要那个小鼓。”

唐小米其实也才十六岁,还是个大孩子呢,她也想买个拨浪鼓,寻找一下童年的回忆。小时候家里太穷,三哥就好像刚才那个没钱的父亲一样,两个妹妹喜欢什么他也买不起,可那时候妹妹们很不懂事,什么都想买,如果三哥不给买,妹妹们还怄气。还记得她们两个同时拥有一个拨浪鼓,结果最后因为争抢,鼓皮破了,还少了一个鼓槌。可即便是这样,那个小破鼓还是陪伴了她们整个童年。

现在长大了,才慢慢能体会到三哥的苦,三哥已经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现在还没个媳妇儿,当妹妹的都替三哥着急。没事的时候小米也在想,如果三哥不拉扯两个妹妹的话,或许早就娶上媳妇了。

三哥长得浓眉大眼,体格高大,性格憨厚,其实隔壁吴老二的闺女就挺喜欢三哥的,可是吴老二媳妇觉得武松太穷,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还把女儿臭骂一顿,说女儿是个穷鬼的命。

“你喜欢红色还是绿色的?”唐小米向杂货郎招了招手。

其实杂货郎的眼睛一只盯着附近的小孩呢,见唐小米向他招手,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一边跑,嘴里还熟稔念一套杂货经,显得很老道。

“都行!”

小狗妖唐小鱼越来越能保持人身法相了,大白天的她也能顶着太阳呈现人形。小家伙妖根深厚,虽然对付道士时很吃亏,只能体现出五年的道行,可是对付妖界的东西,那可是千年级的道行,几乎是血脉压制般的存在。想那五百年道行的河婆,被她们两个小屁孩打得到处乱窜,也是够倒霉的了。

“我也要,我也要,姐姐我也要!”尤小皮在后面筐里扯脖子嚷嚷。看她那副架势,好像不给她买,她就要拆了自己的窝,她还补充道:“我要红色的!”

“那我要绿色的!”唐小鱼嚷。

买了两个拨浪鼓,唐小米一手一个晃了晃,才把小鼓给交到两个急得不行的小家伙手里,各自得到宝贝,胡乱敲打起来,比赛谁敲得更快更响。

武松担着担子,嘴角带着大哥哥的慈祥微笑,继续向城门走去。

“我去打听一下路程。”尤兰小跑着来到城外,那里有一些脚夫,抬轿子的,担担的,赶驴车的,还有上档次的马车。

一个赶驴车的老者说,要想去金陵,就一定要走平原县,如果步行,一天可以走到,但是很累,你们不如雇我拉你们,我总走那条路,知道些近道儿,速度快,不辛苦,价钱也不贵,给我三百文就行。

尤兰跟他砍价,砍到二百五十文,老者答应了,就这样三个人坐在小驴车上,吱吱呀呀向南走去。

这时,人群中卖货郎回了一下头,原本无神的眼睛变得阴鸷,阴鸷的目光中一丝狡黠闪过。

“兰兰,你们峨眉派有对付僵尸的功法吗?”

江湖上一直都有驱尸人的存在,只不过以前他们碰不到一起,所以小米也不关心这事,可现在不不同了,押送屠龙宝刀,招惹来许多江湖人,这时候也要面对这些古怪东西,小米显得有些不放心。

自己是近战的把式,凭借纯阳真气,邪魔不侵。而三哥就更不用说了,天生纯阳体质也叫金刚罗汉体质,男子汉肩头三把火,走夜路邪魔避让。可是尤兰就不同了,这妮子是纯阴的体质,在峨眉派的时候,竟灭师太曾经想挽留她出家为道,凭借她这体质,可以修炼峨眉派上乘武功,包括《九阴真经——驱尸篇》,那可是驱尸的顶级功法。

尤兰摆弄着自己的新衣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道:“放心,我不怕僵尸。”

小米拉沉脸道:“你别含含糊糊的,其实你这种体质是双刃剑,如果不学驱尸术,反而容易被僵尸所害,尸气很容易沾染到你的身上,让你中尸毒。到时候让你变成大黑脸,艾吔——,丑死!”

尤兰把手伸进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小竹盒,掀开翠绿竹盖,里面摆着三根亮晶晶的绣花针,小巧玲珑,晶莹剔透。

“你看,这是竟灭师太给我准备的定魂针,这东西可以定住僵尸。其实啊,我就是不会驱尸术的法门,否则有这三根针在,我可以抢走敌人的僵尸,反被我所用,可厉害了呐。”尤兰沾沾自喜地说。

“切。”小米翻白眼。

走了一段路,小米抱怨说:“其实我觉得我们直接离开就好了,没必要最后还捉弄一下柯三光,如果他中招了,现在或许已经死了,如果没死,他心里也会种下仇恨。”

“他抢我们的刀,我还跟他客气?”尤兰不善口气反问道。

“那是两码事,以前他只是想要刀,可现在呢?或许还想要我们的命。”唐小米担忧地说。

尤兰不以为意,揉了揉自己的新衣服,越看越开心,拉着长声念叨:“他想不想要我们的命,不取决于他,而取决于我们的实力。”

驴车走了一上午,前面碰见一条河,车夫说这条河叫马颊河,可别小看了这条河,在这里还是著名战场呢,他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历史。

“你这驴车怎么过河?”尤兰纳闷。

“上船啊,不过摆渡费得你们出。”赶驴的老者说。

“平时多少钱?”尤兰心中怄火。

“三钱银子。”老者笑了笑说。

“那你怎么不早说?”尤兰火了:“算了,你别上船了,你回去吧。”

“路都走一半了,你想反悔?”老者瞪眼道。

武松见两个人吵起来了,摆了摆手道:“算了,给你一半的钱,你走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老者得到一百二十五文钱,愤愤地离开了。

凭借尤兰的脾气,本想一个子儿也不给他。难怪别人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真的是够坑人的。

老者赶着驴车往回走,半路上碰见一个杂货郎,二人好似谁也不认识谁,可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突然对了一个眼神。

马颊河温婉秀气,碧波荡漾,微风徐徐吹来,同时带来一丝清凉,见河水清澈,尤兰说想跳入河中畅游一番,洗掉刚才的晦气,可不久后见到一艘摆渡船驶来,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摆渡船相当豪华,分上下两层。

上层高搭雨棚,视线极佳,坐着的多是华衫贵人,下层和甲板上站着的都是一些衣衫朴实的百姓。

这船很大,而路过这里的人却并不多。

船停靠在简易船坞上,人们陆陆续续登上船,船老大说,人太少划不来,等一会人多了再走。

“你们几个站在下面吧。”船老大见武松穿得不怎么样,还挑着扁担,便没让他上阁楼。

武松也不在乎多站一会儿,便带着大伙儿来到了船头,这里空地儿多,还可以坐到船舷上,也不错。

唐小鱼是不怕生人的,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趴在二楼楼梯口,附耳倾听上层人的高谈阔论。一些达官贵人商旅富贾,见小姑娘长得瓷娃娃一样可爱,恬静而乖巧,歪着小身子看着大伙儿。大人们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也没在意小孩偷看,他们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

尤小皮是典型的窝里横,平时跟唐小鱼吵架可是厉害着哩,搞不好两个小家伙还会厮打成一团,可一到人多的地方立刻就蔫了,他不跟着唐小鱼去二楼看热闹,只是躲在尤兰身后,摆弄她的布娃娃。其实她不知,她比布娃娃可爱多了,武松喜欢,揽入怀中,好像一个慈祥的父亲。

小米卸下肩头包裹,放到担筐里,手扶船栏举目远眺,好似不经意似的问道:“哥,你说到底是外家功法厉害还是内家功法厉害?”

武松抬眼看了看小米,这时尤小皮有些熟悉环境了,她要去船边看鱼。

武松放下孩子,道:“从历史来看,两者是交替称雄的。关键还是要看那个时代会不会出现顶级高手。现在是内家功法大行其道,四大宗师都是内家功夫,而外家能数得上的也就是绿林道三大扛把子了。而其他人,京城的剑神李凌普和金陵城的剑圣欧阳无极,也算是这个年代的外家功法顶尖人物,可是他们照比四大宗师还是有明显差距。哥哥我现在是内外兼修,尤其是在犁万堂老仙尊帮我打通任督二脉之后,我觉得我的力气又增加了三分。”

小米觉得发髻有些松了,摘下发簪,重新整理,及腰的秀发飘洒下来,“我觉得你应该专心修炼内家功法,那样还能增加寿命,而且越老越厉害。外家功法则不同,由于长期真气外放,筋骨得不到淬炼,活到百岁就很不错了,哪像内家修炼者,活到一百五十岁的就好几个。”

武松笑了笑道:“那也只是几个顶尖的高手而已,普通人有几个超过一百二十岁的呢。你以为那些外加功法修炼者不想修炼内家?其实他们也在偷着练,比如李凌普和欧阳无极,这两个人的内功一点儿也不弱。再加上他们的家族传承剑法,就可以笑傲江湖了。”

小米一笑道:“我真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死。”

“又说傻话。”

小米笑了笑,“我没说傻话,我听师父说过,人是有办法不死的。”

“像茅山妖王西门真森那样修炼妖术,倒是可以活上很长一段时间,可他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像个什么样子?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无法享受天伦之乐,成天苦哈哈地练功,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武松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兄妹二人一起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尤兰见那哥俩笑得开心,也凑过来,这妮子一双眼睛太迷人,哪怕是一脸娇嗔表情,也是那般美好如画,“什么好笑的事,竟然背着我说?”

小米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尤兰却臭着个脸,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还抽着嘴角说了一句:“无聊。”

随后她转过身,坏笑着坐到船舷上,她洁癖得厉害,还用一张方巾垫在了身下,可她刚放下方巾,却不知道方巾已经被小米偷走了。

尤兰妮子坐在船舷上,抻了一个懒腰,很显然昨天没休息好,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哎呀,我真的挺羡慕你们纯阳功法的人,就是体格好,不怕风来不怕雨,趴在草地里睡一晚上也没事,可是咱这修炼纯阴功法的娇贵身子就不行了,哎呦,你看我这晶莹剔透的娇嫩小手,是不是比昨天粗糙了呢?”

小米刚偷了尤兰的方巾,一只手藏在身后,她坐到甲板上不说话。

“唐大眼珠子,你哑巴了?”

尤兰诧异,平时自己吹牛的时候,小米总会呛声的,今天为何没动静了呢?

学乖了?装淑女呢?

小米忍不住了,呲牙一笑。

尤兰不明就里,只是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船在小船坞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一行人走来,这行人一看就是官差模样,为首一人身宽体胖,骑着枣红大马,身后还跟着一顶四人抬的轿子。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带刀扈从。

船老大一看这行人的装束,立刻眼睛一亮,一路小跑把上船的梯子正了正,还高声大骂身旁的船小工不长眼力劲儿,不知道再拿一副梯子来。

船老大恭迎祖宗似的把这位骑马的中年男人迎接上船,又小跑到了船坞栅栏上,帮着轿夫一起把那顶精致轿子抬上了大船。

那肥胖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的样子,指着船老大说了两句什么,吩咐下人丢给他些银子,船老大千恩万谢的样子,收了钱,随后小跑带路,把这位爷迎上二层。

这时二层之上的达官贵人们竟然有认识这位爷的,称呼他一声张县令。

原来,此人竟然是平原县县令张通达,这次带着美貌夫人和孩子进京,也不知去见什么人,听他口气,他就要继续高升了。

轿子上了船,轿夫问候了一声,轿子里传来阴冷轻哼,轿夫们才敢把后杆抬起,轿子前倾,一位雍容华贵面色略带骄横神色的妇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那小男孩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货,跟他爹简直是一个德行,小小年纪端着小太爷的架子,滚圆的身躯迈着方步,刚走到二层拐角,见唐小鱼愣愣地站在那里,抬起一脚,把小鱼踹倒在地。

踹倒小鱼,他也不觉得惭愧,好似理所应当模样路过,见小鱼怒气冲冲爬起来,他还扭头冲着小鱼骂了两个极度侮辱的字。

随后小鱼冲着那男孩喊了两声,声音传到了武松耳朵里,一怔,大踏步向楼梯走去,只见那孩子的母亲,又甩了小鱼两个嘴巴。

“你他吗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