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公事,栗腹果然劝燕王伐赵:
“臣这次赴赵,了解他们经过长平和邯郸两次大战役后,国内精壮伤亡殆尽。
所余大多是老弱病残,元气大伤,短期内难以恢复。
目前,又逢平原君新丧,廉颇已老,正处于青黄不接之时。
何不趁此机会攻打赵国?
就是灭不了他们,也能扩展几百里疆土,燕之中兴有望啊!”
燕王喜听了当然很兴奋,不过也有畏忌:
“信陵君尚在邯郸,能容许吗?”
栗腹轻蔑地一撇嘴:
“您还真拿他当个人物看呐?
如今已是被驱出国的庶民,再休想从魏偷得一兵一卒,谁还听他的?
虽说给赵国帮过忙,也无非是鹰犬,有用时受尊宠,一旦狡兔死,没把他烹了就不错。
他姐夫在时大家看面子还有点儿照顾,如今平原走了,他自身尚且难保。
还有心管别人的闲事儿?”
听说信陵君不能管了,燕王喜的胆子大了,立即召集大臣们研究伐赵。
不料,大臣们的态度并不积极,昌国君乐间认为:
“赵国民众多经战争锻炼,现在兵力虽然少,但战斗力仍很强,李同率百人就敢入数十万敌的秦营;
廉颇人老刀不老,武艺高、经验丰富,在军中素孚众望。
又有李牧、庞煖为副,与赵战很难取胜。”
燕王喜撅起肥厚的嘴唇:
“他赵国还有多少人马?
充其量不过十万吧?
我用两倍,不,三倍的兵力还打不败他?”
乐间一皱眉,但想了想还是换个说法:
“战争的胜负,往往不是单纯由兵力多少来决定。”
燕王喜烦了:
“没听说三个还打不过一个,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啊?
我懂!你是顾虑你父亲的坟墓在赵国,所以一再阻挠。”
乐间红了脸:
“臣尽忠于燕,非出私心,反为大王所疑,既如此,惟命是从!”
将军将渠性情耿直,见乐间劝不住燕王,干脆把大家的意见挑明:
“昌国君说的不错!
您刚刚派人赠金与赵王重申兄弟之好,转过身就又要攻打他?
无信无义之师,再多也打不了胜仗。
请大王三思。”
栗腹哼了一声:
“什么信、义?谁打赢了谁就最‘信义’!
夫建大业不可拘小节,自古称王称霸的,有几个不背信弃义?”
这下子可把群臣惹火了,大家不敢骂燕王,矛头一起指向栗腹:
“你说的这叫人话?信乃为人之本,人而无信,岂为人乎?”
“狗还讲义气,你连狗都不如!”
……
栗腹肚子里没料,全靠史乔所教。
原来的货卖完了,史乔却没告诉他怎么对骂,只得偃旗息鼓,躲到燕王身后;
燕王也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强出头去替栗腹遮风挡雨。
所以,二位主战派虽然大权在握,还不敢一意孤行。
正在犹豫不决时,忽然秦国张唐来访。
先递交了秦王关于“和平共处,友好合作”的倡议书。
然后又拜见了相国栗腹,送上秦王赠给的一份厚礼。
但最让栗腹兴奋的还是张唐透露的一个秘密:
“秦王的‘和平共处’,只对燕、齐友邦。
与赵的仇恨却片刻未忘,如果燕能与秦联手……”
栗腹连夜进宫求见燕王喜,再次鼓动对赵战争:
“将渠与信陵君莫逆之交,乐间怕自己家人吃亏,所以都坚决反对伐赵。
其实用三比一的兵力作战,绝胜无败。
现在如果姑息,给赵留下恢复的时间,等其力量再度强大后,难免不侵扰燕国。
这年头对谁也不能完全相信,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秦赵之仇,已成不解,燕若攻赵,必能使燕秦友谊上升一个档次。
有了秦的支持,您就可以像昭王那样再次雄视天下啦!”
这个远景确实很美,但如果燕王喜能透视到更远的未来:
因为自己的儿子派荆轲去刺秦王,而被迫亲手砍下太子丹的人头向秦求和,终不免身死国灭亡时,又将如何之想?
现在的燕王喜终被栗腹吹昏了头,决定对赵宣战:
派卿秦率十万军攻占代郡,从后侧威胁赵国;
栗腹与乐间带十五万直捣邯郸;
自己和将渠以十万军居中做接应支援。
不想,将渠竟敢拒不受命,出发前又抓住燕王的马辔头劝阻:
“此行必定损兵折将。
大王一定要战也不能亲临前线,以免兵败时受到惊吓,有损国威。”
燕王大怒,夺过左右的矛朝将渠刺去:
“我还没出征你就先说败,诚心找晦气!”
幸亏左右把将渠推倒,才没受伤。
将渠扑在地上放声大哭:
“大王,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您!臣不让您出战是一片衷心啊!”
燕王喜一挥手:
“把他关起来,等寡人得胜归来后再处置他!”
消息传到邯郸,赵国上下,人人愤怒,纷纷表态要狠狠地教训燕人!
但是信陵君却意识到燕赵之战势必破坏各国的“合纵”关系,打算只身去见燕王,说服他退兵。
廉颇却不同意:
“他们以为赵国好欺负,已经利令智昏,竟然违背惯例,连个理由都不找就发动战争!
跟这种浑蛋没理可讲,您讲什么理他也听不进去。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痛揍他一顿,把他打疼了他才能清醒!”
信陵君想想,廉颇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不是顾全大局,从心里说,自己更愿意去教训一下这种持强凌弱的小人!
不过他也担心:
“听说燕王发兵三十五万,您能拿出多少迎敌?
要不我传信各国请求支援?”
赵王算算,能够迎战的只有五万,不免忧心忡忡:
“那就麻烦公子……”
廉颇一挥手:
“五万足矣!惟有不靠外援打败挑衅,才能重振赵国之威。
主要是让秦国不敢生觊觎之心,否则后患不断。”
信陵君拍案而起:
“老将军说得非常正确,人必先自信自立,方能不败不辱。
无忌钦佩之至,愿率三千弟兄为前驱!”
廉颇掀髯大笑:
“杀鸡焉用割牛刀?
人心可用,这种跳梁小丑有我和李牧就足以对付。
只请公子坐镇邯郸协助庞煖,以防秦军乘虚而入,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啦!”
老头子只管说大话,赵王却实在不放心:
“三十五万,七比一呀,还分成几路,稍有疏忽,您就会让人家包成饺子陷儿啊!”
廉颇却胸有成竹:
“大王不必担心,燕军虽众,但勇谋善战的都持反对态度,士气低落;
栗腹鄙而无谋,卿秦一勇之夫,都不是能打胜仗的角色。
臣以三万军迎击栗腹主力,李牧只以二万人便能破卿秦。
燕王那十万只是瞧着好看,毫无用处。
但为了烘托声势,大王可下令尽征十三至六十的男丁,全国进入战备状态。
燕军不知虚实,只听说我人多势众就胆战心惊。
只是昌国君乐间非同一般,臣手中已无人能敌,不得已要请武襄君出马了。”
乐乘自幼丧父,由乐毅抚养成人又随乐毅奔赵,所以他被封为武襄君。
跟乐间就是亲兄弟。
不是自夸,他认为就是廉颇也未必能胜乐间,所以廉颇说的是实情,并非有意难为。
但让亲兄弟两个在战场上刀枪相见,这老小子也未免有点儿太损了吧?
然而,这是军令,面对国家存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乐乘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是!”
廉颇此时确实没想什么个人恩怨,只在想战争的发展进程:
“只要乐间能被绊住,臣击栗腹易如反掌。
燕军一败即溃,臣必能乘势直捣蓟京,将燕喜献俘于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