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连夜来到朱亥家,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朱亥笑了:
“我本是个操贱业的市井小人,竟能受到公子的尊重以友相待。
但您常来看望我,我却不到您府上回拜致谢,这是因为我觉得朋友之间空讲礼貌客套没有实际意义。
现在公子有急事用到我了,说什么事关生死?
毁家送命朱某也不能推辞,走吧!”
天亮开城后,三人匆匆赶到营地,冯谖等听说虎符已经到手,也非常高兴。
当天,信陵君下令杀牛买酒,招待朱亥,搞了个全营大会餐。
为了保密,窃符之事只传达到少数人,但壮士们却能意识到重大行动即将开始。
所以都尽情地一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一边高谈阔论,慷慨激昂。
酒性一浓,便以箸击碗,引吭高歌:
我去远征啊,心怀故乡;
思念之人啊,在水一方;
既为壮士啊,何顾生死;
此情永存啊,地久天长!
众人拍手,轰然唱合;
更为兴奋的,便拔剑起舞,一展雄姿。
把即将投入残酷战斗、弃命捐躯的危险,全抛到九霄之外。
信陵君等几个主要人物则在紧张研究全盘的作战计划,侯嬴又提了几条重要建议。
不知不觉中白天过去,夜幕降临。
过了四更,信陵君下令拔营出发,他曾邀侯嬴随军:
“若没有先生的深谋远虑,无忌一事无成,今后一定要遵从您的教导。
谨而慎之,不浮不躁,为了能随时向您请教,跟我们走吧。”
侯嬴张着没牙的嘴笑着摇头:
“该说的都说了,你再请教,我的肚子里也没货了。
多跟冯谖他们商量就行。
我老啦,跟着你们是个累赘,还是留在家里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吧。”
出发前,朋友们在车上纷纷向侯嬴挥手告别:
“再见!”
“再见!”
“得胜回来,咱们再畅饮一场!”
……
侯嬴也向他们一一招手:
“公子,我老了,看着你们去奋勇杀敌,真羡慕啊!
可惜此身已不能驰骋于沙场了,请让我用一腔热血来激励你们的斗志吧!”
说罢,哈哈大笑,拔剑出鞘,横在颈下。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须;
笑声,依然回荡在壮士们的耳边……
信陵君明白,侯嬴之死,也是为了保守窃符的秘密。
两日之间,巨变迭生,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先后以身殉,他不能不感到悲伤;
但生命的毁灭,失亲的痛苦,也把他磨练得更加成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所谓“行侠仗义”,与今天所投入的事业相比,只不过是小孩子们的游戏。
从现在开始,自己才正式登上波澜壮阔的政治舞台。
一听士兵报告说信陵君求见,晋鄙的心里就烦得要命。
他实在难以对付信陵君的纠缠。
因为既不可能答应信陵君的“非分”请求,又不愿跟朋友翻脸,就只好劝解、安慰、尽可能的敷衍推拖。
从个人的感情上说,他确实喜欢这位二王子。
跟他在一起,你可以抛掉官场上那一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能够襟怀坦荡地直抒己见;
不必察言观色,提心吊胆;
哪怕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也丝毫不影响彼此的感情,从而使你处于心情舒畅的氛围中。
所以他真心的与公子结为忘年交,绝非为巴结讨好。
但做为朝廷重臣,他也知道安釐王对这个弟弟已经疑忌到什么程度。
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忠实地执行安釐王的指示,监视自己的朋友,限制他的活动,以保障安釐王宝座的安全。
从驻军荡阴后,信陵君曾几次写信,甚至亲自来请他尽快地投入救赵行动。
虽然措词委婉,但不满之意,已溢于字里行间。
每次责问的压力有增无减,使他的处境很尴尬。
做为一员武将,他又何尝不希望也能拼搏在战场上,扬威建功、名垂青史?
又怎能愿意屯兵边界,被人讽讥为畏缩不前?
但是,他既不能违背安釐王的命令,更不能把安釐王的密令公开拿出来为自己辩解。
所以就只得承担起这胆小如鼠的骂名。
一次次用各种理由,甚至不是理由的“理由”向信陵君搪塞。
那怕惹得信陵君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词严色厉,他也是笑脸相迎,拒不照办。
最后把信陵君气得声明断交,拂袖而去!
以后果然不再有任何联系,好在晋鄙也实在不愿见到信陵君。
不过,从心里说,他还是关心这位“小朋友”。
前些日子听说信陵君在组织“志愿军”,要独自援赵,气得他大骂:
“混蛋!找死!”
曾打算把他们扣住,但随后接到安釐王通知:
“信陵君过河时不许阻拦。”
他明白了,安釐王是诚心让信陵君去送死,只得叹口气。
人家亲兄弟都不顾死活,自己又何必穿孝袍子哭灵棚——
硬装亲门近枝,闹得两面不够人!
“我不挡他的道,他又来干什么?就他一个人吗?”
“还有十几辆大车和数千武装便衣。”
“哼!他果然是要去援赵,肯定是缺少物资装备,想让我帮忙。”
但这肯定也在安釐王禁止的范围之内,免不了又要有一场唇枪舌剑的麻烦。
最后以自己受气、对方生气结束。
永别之际还要在心头留下一抹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真不愿接见,但想了想,还是亲自迎到辕门以外:
“大驾光临,不胜荣幸之至。”
信陵君一笑:
“算了吧,老朋友还用来这一套?”
只带了朱亥、辛环、芒豹几个人与晋鄙携手进入晋鄙的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