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士豫让(二)

为了改变声音,豫让又强忍疼痛,吞噬成把的木炭。

终于伤害了嗓子,嘶嘶沙沙,成为半哑,这才使豫让这个人彻底从世上“消失”……

智瑶开掘的虽是“毁灭之渠”,却有水利价值,能使附近几千亩旱地变成可浇水田。

赵襄子接受谋士们的建议,对渠加以修改,让它不会再危害晋阳,变害为宝。

为了便利交通,又在渠上修建了一座桥,按照地理位置,根据“五行”生克的理论,命名为“赤桥”。

建造新桥,利国利民,被称颂为赵襄子的一件“大功德”,赵襄子自然很高兴,“赤桥”完工,他决定来参加落成典礼。

抚今思昔,想起当年在晋阳城下,新渠两岸那酷烈的血战,君臣们不免感慨万分,为牺牲的先烈洒一掬悼念之泪。

赵襄子乘坐的那匹白马,久历沙场,经验丰富,近乎通灵,刚近桥头,忽然昂首悲嘶,人立不前,几乎掀下赵襄子。

张孟谈大惊:

“良骥不蹈主于危地!”

忙指挥卫士们围住赵襄子严加保护,以防不测,同时派人到附近搜查。

但看热闹的百姓们离的还远,附近的官吏、工匠中也没混入可疑的人!难道是一场虚惊?

忽然,两个士兵来报告:

“桥边一个小土坑里躺着个死乞丐。”

赵襄子一皱眉:

“就地埋了吧。”

张孟谈却笑了:

“刚完工的桥边怎么会有死人?别是装死图谋不轨吧?再去仔细看看,是死是活?先用武器逼住。”

果然是个活人,因刀枪抵身无法逃脱而被擒获,而且从身上还搜出两把淬了毒的匕首,蓝汪汪的,寒光闪闪。

此人若有飞刀之技,三十步内,中人必死,而赵襄子走上桥时,正在攻击范围之内,此人显然是个刺客。

但他是谁?大家谁也不认识。

刺客被推到赵襄子面前,虽然音貌全非,但从双眼中喷出的怒火,却仍在强烈的燃烧。赵襄子只望了一眼,便点点头:

“是你,豫让。”

赵襄子很有涵养,仍然不愠不怒:

“宽大只有一次,难道你真不怕死,还敢行刺?”

豫让镇定的回答:

“我并没有对你做出放弃复仇的许诺,除死方休,而且准备得更周密,可惜天不绝你!”

赵襄子叹口气:

“确实。不过我很钦佩你的忠义,真不愿杀掉。降于我吧,不仅免死,仍可受万户之封。”

豫让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

赵襄子忽然微笑:

“既然你定要报仇,降在我身边,不是有更多的机会吗?随时都可以下手,我防不胜防嘛。”

豫让又转过身来哼了一声:

“我若降你,不再报仇,是忘故之恩;再行刺,则负新主之义。

大丈夫立于世间,应当光明磊落,岂可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宁愿冒千难万险来行刺,不惜一死也要让那些事二主、怀二心的反复小人羞愧!”

赵襄子突然沉下脸来:

“你别在我面前自吹什么‘不事二主’!既称忠义,为什么前后行为不一致?

当年你也曾给范氏当门客,智瑶灭范,你可以投靠智瑶,为什么今天智氏灭亡,你就不能另投新主,拼死为智氏报仇?”

“很好解释。范氏待我如奴仆,我向他尽奴仆的责任;

智瑶推食解衣,以国士相待,我当然要以国士的忠贞相报!”

赵襄子眼中噙着泪花:

“可惜啊!豫让。你既心如铁石,我就成全你吧,然实不忍令勇士死于他人之手。”

拔出佩剑递过去:

“请你自刭吧。”

豫让接过剑,忽然跪下。

襄子脸现不悦:

“你后悔啦?”

豫让行持剑礼:

“君之情义深如海,来世必报!但豫让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提出吗?”

“请讲。”

“两次被擒,君都以礼相待,不以猎物践踏,可谓仁至义尽,豫让虽死不怨。

遗憾的是两次设计均成泡影,愧对先主于地下,愤无所泄,心实不甘。

能否脱下您的外衣让臣刺几剑?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无憾矣!”

张孟谈大怒:

“你太过分了!我主如此宽容,你临死还念念不忘仇恨?不行!把他乱剑砍了!”

豫让惨然一笑:

“那我死后必化为厉鬼,荡遨天地间,令生人不宁。”

赵襄子脱下棉袍让卫士递给他:

“我并不怕你化作厉鬼作祟,却可怜你不能了却心愿遗憾而亡,好人做到底,可以满足你最后的愿望。”

豫让稽首再拜,接过来平铺地上,然后站直身躯,握剑在手,如对襄子,怒目而视,目眦尽裂,血流于面。

一跃而起,尽力刺下,这样狠刺了三下,才哈哈大笑:

“吾可到地下见智瑶啦!”

挥剑自刭,然其尸犹立而不倒。襄子高呼:

“无恤如此相待,犹有不足乎?”

豫让撒手弃剑,摇头一笑,血喷丈余,跪在路边,似做谢状,以表己之恩怨分明!

这时,围观者逾万人。

古人崇尚英雄,豫让虽为赵敌,然晋阳人皆为之潸然泪下,甚有失声者……

赵襄子怜而令葬于“赤桥”旁,为之立碑“义士豫让之墓”,晋阳人因呼豫让与荆轲都是“失败的英雄”。

无论他为智瑶报仇是否属于“正义”,但那执着的精神却被太史公记入《刺客列传》流传千古。

足以让那些随风转舵、吃里扒外而登高位的小丑们为之汗颜吧!

豫让走了,又一个历史人物在广阔无垠的舞台上谢幕而去。当然后继无穷……

据说,豫让每刺一剑,赵襄子都打一个寒颤,事后看那袍上,竟隐隐有血迹。

回家后便觉身体不适,从此生病,渐至不起,死前嘱世子赵浣:

“趁目前晋君懦弱无能,与韩、魏商议,尽快完成建国大业。

一旦晋君复出,得豫让之臣而中兴,我们三家也就会如智氏那样灭绝……”

但改朝换代终究不是件简单事情,好在晋国也没再出贤君能臣。

历经纷乱起伏,又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于公元前四零三年,得到“周天子”的“许可”,正式废除晋君,建立韩、赵、魏三个侯国。

不久,齐国田氏也取代姜氏,并在“三晋”的帮助疏通下,也得到“周天子”的承认,建立起田家天下的齐国。

这大概是“周天子”最后一次行使“领导权”,因为以后各国称王、称帝也都没再到他那儿去走形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国时期”是从这四个新国建立之后,形成“七雄”鼎力时才开始的。

起码北宋的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持有这种观点。

“三晋”中,最先走上强国之路的是魏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