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康天筹的军队从曦莲城的前门浩浩荡荡地进发之时,赵用就知道这桩谈和已经黄了。眼下,他们不得不与自己阵营的军队战斗。
雷电帝国军不比火砺帝国军,常年的内乱加之外围的封锁和铁滕帝国的抬价,雷电帝国军士兵的装备要更为简陋得多,因此除了特定标志的黑色甲漆之外,每座城市的军队装备都不一,越富裕而规模庞大的城镇,如帝国的首都月蒙城,每名士兵皆身披全套的黑漆山文甲,腰佩制式战刀,手执长枪或朴刀;而经济相对低迷的东部,如平东城这类小城,普通的士兵连基本的铠甲都无法配齐。淮东虽是东部略有规模的大城市,但士兵的装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仅论这康天筹的千人众,人均也就一副裙式胸甲,四肢皆没有甲片防护,武器也只有一柄长枪或盾牌配腰刀,甚至无轻重步兵与弓箭手之分。赵用在城旁的丘陵顶上稍稍看了看康天筹的部队规划,作战的方针顿时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前方开路的两员大将,乃是百人令杭迪轩、若泽昂二人。这二人刚刚才晋升至百人令,此前是淮东城内的武学教员,听说皆有着一身好本事。火砺帝国入侵之时,淮东太守蒙绪川忙着扩充兵力,需要练兵的将才,便破格将这两人提拔为了百人令。简单而言,这两人多数时间都不过只是待在无武馆中纸上谈兵的人物,并未参加过实战。在康天筹整只部队中,仅有一员百人令参与过实战,那便是被他排挤的蚩诚;这蚩诚曾是东部前线城市林远城的一员十人令,在火砺帝国军进攻林远之时顽强抵抗却难以阻挡城破,在战斗中重伤而倒在了守军的尸体堆中而侥幸逃过一劫;后远走至淮东城投奔太守蒙绪川,正逢蒙绪川扩充军备,又巧知这蚩诚也曾为前线的十人令,便封给了他一百二十余名士兵,提拔他做了百人令,原本这场剿匪战斗应是他打头阵,却没想出现了昨天的那档子事,导致蚩诚被排挤,而换成了杭迪轩与若泽昂两人做先锋。
这两个打着头阵的先锋,那眼神迷离,四处观望,无处不透露着小心与畏惧。沿着东部要道往前行走便是一片茂密的丛林,这里是赵用等人最常伏击火砺军的地点,而这康天筹的大军也势必经过这里,赵用早已预料到,便排了十几个人早早在此等候···那领头的兵士一看那带队将军的表情,便轻蔑地笑了笑,认定了这将军毫无指挥经验,一经遭袭必将错乱,于是下令丛林中的手下放起了箭——
果不其然,这打头阵的两只百人众一遭到这丛林深处的箭雨便乱了阵脚,一时间,那军队是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那杭迪轩也是被吓得如同一个娘们般,从马上一个不留神给滚了下来···
“都给我镇静!有盾的到外围举盾防御,保护内围没盾的弟兄!就这点箭无需惊慌!”那若泽昂算是两人中比较冷静的一个,使劲拉着身下有些因自己手下的四处乱窜而受惊的战马,大吼着指挥道。有些将士听到了命令,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盾牌冲到了军阵的外围,但没有什么积极的作用,这自丛林深处而来的箭矢密集而精准,已有无数的士兵被射穿了喉咙和脑袋,场面无比地混乱,也无法再度形成有效的防御圈···
“可恶!自由战斗!”那若泽昂眼见情况无法维持,也只好下达了自由战斗的命令,指挥着士兵冒着箭雨朝着大道两端的丛林推进;就在这时,一阵单薄的马蹄声带着一声怒吼迎面而来——
“匹夫!给我拿命来!”
翩翩的白衣如幽灵般迅捷,枪尖的寒光如同闪电般猛烈,仅是注意到的那一瞬间,若泽昂便被赵用一枪挑到了马下。
“啊?!”眼瞧着主帅被杀,这屹立于马上的少年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雷电帝国军士兵的注意,那坚定而飒爽的英姿,如同雷电帝国传说中的白色死神···当场便有军士被吓得尿了裤,甚至还有的直接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着饶命···
看着这一幕,赵用的心中非但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反倒涌起了一阵阵的悲鸣。这一众倒地求饶的人仿佛当时在城墙上的那大多数平东城守军,没了主将,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一霎那便失去了战斗的动力···
这一分神,却给了敌人反击的时机——
如同那时一样犀利的寒光,从路的远端飞来。
“嗯?!”
好在赵用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这支利箭,连忙侧身一闪,才没有又一次重蹈平东城中伤了肩的挫折。
朝着寒光射来的方向看去,那同为一名少年,穿着一副有着金纹装饰的铠甲,应是一名十人令;他沾弓搭箭,那眼神如同高翔于浩瀚苍天中的鹰一般地寒锐,身高约7尺有余,有着明显异于周边其他同僚的飒爽气质···
赵用二话不说,能有这般气质的人对自己一定是个威胁,于是拍马掉头,挥着枪便转向了那名少年的所在之处。
那少年眼见着赵用朝自己而来,也没有显现出丝毫怯场的模样,而是转身一跳,跨上了那杭迪轩的战马,从腰间抽出了腰刀便也同样迎了上来;转瞬间,这一刀一枪碰撞在一起,迸裂着丝丝的火花;双方你来我往,眼瞧着赵用一记横刺,便是在看似即将击中时被那少年轻松闪过,又换成了那少年的一记上劈,也被赵用一枪挡下···不知不觉间,这两名少年的交锋已演变为了一场华丽的乱舞,这来往间的一百多回合,精彩纷呈,不明觉厉,连那原本准备上前帮助少年的军士,也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但赵用明显在无论是武艺还是经验上比那少年更胜一筹,时间一长,那少年体力不支的情况便是显现得愈发明显,招架的动作开始有些无法跟上了赵用的枪;赵用轻微一笑,看出了这少年的异样,将身子轻轻一晃,故意露出了一处破绽,引得那少年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举刀便砍···哪想赵用却转而将身子一压,躲过了这一击,顺势绕到了少年的身后,一枪将其拍落马下。
知晓自己战败,那少年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赵用仍带着那轻微的笑,将头一转,不再理会那少年,而是拍马赶上了正在远处撒开双腿逃亡着的杭迪轩,无丝毫犹豫便一枪刺死了这怯弱之将。
其他的将士眼见着这一念之间,两名主将皆阵亡,一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原本还拿着刀剑防抗着的士兵也都害怕得跪在了地上,连连大呼着饶命···
赵用将手轻轻一抬,丛林深处的暗箭便纷纷停了下来。
“诸位听着!”看着眼下之势,赵用从怀中拿出了曾属于子懿扬的百人令令牌,高高举过了头顶,大呼道:“我们本是平东城守军,为帝国之荣光而奋战,抗击火寇,保家卫国,然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阻止城破的结局,但我们身为军人,报国之心仍不死,故只能遁入这山林之中,以这微薄之力为国尽忠···”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自城破的这数十天来,我们竭尽全力保护自平东逃难而来的百姓,保护他们免遭火寇的毒手,但也并非神灵之躯,我们也得吃,也得穿,也得有力气去战斗,故只能以身上仅有的微弱盘缠强行购入商人之物,以保不被饿死,我相信在场的兄弟们肯定都不愿意,在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前却先因充饥之难而死,我们这也仅是出于无奈之策,若是有机会,我们定当愿意归于兄弟们,再度与诸位并肩为国作战···然而,我们将求和的书信递于你们的主将后,却没有丝毫回音···有今日这一出手足相残,赵某,也感到十分遗憾···”
赵用这一说,那一众帝国军中便开始了议论纷纷,兵兵之间面面相觑,露出支持且为难的神色···
“此役并非赵某与诸位所愿,便到此终结,诸位可原路返回,赵某与其他的兄弟定当不会加以刁难,并且,赵某与其余弟兄归国之心不死,当然还是想归于帝国序列之中,因此不会放过每一次求和的机会,若是诸位回去后能将此事告知你们的主将,我们定当感激···再次,赵某代表本人与其余弟兄,谢过诸位了!”
说罢,赵用将身一弯,对着马下的众人行了一个大大的拱手礼。随后便将马一拉,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只留下一众意外与惊讶的众军。
······
晚,康天筹主帐处。
“彭”,案上的一声巨响,康天筹不满的眼神紧盯着逃回来的十几名十人令。
“区区数十名匪徒,尔等人数达百人竟还无法将其搞定?甚至还犹如一只丧家之犬般地逃了回来?是干什么吃的?!”康天筹的语气中无不充满着愤怒,也是,换做任何一个将军,都无法想象到数百名正规军还无法消灭一支仅有数十人的匪众。
“对不起···将军,主将阵亡,弟兄们缺了主心骨···就乱了···”一名十人令委屈地报告道。
“主将阵亡,你们这些十人令又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们有何用?来人啊!把这家伙给我军法伺候!”实在忍受不住怒火直冲脑门的气愤,康天筹直令手下将那刚刚发言的十人令给拖了出去处了刑···
“将军!不可啊!这乱斩了人,军心就更加不稳了!”
“是啊将军,夫将军并非罪无可恕啊···”
“都别吵!此乃军法,按理而言,你们全部都得被处刑,再有劝说着,一样的下场!”
尽管其他的十人令皆起身劝解,但还是无法挽回康天筹行刑的决心,他们其实内心都再清楚不过,这时的康天筹不过只是想找人出气罢了···而这发言的十人令不过刚好撞在了刀尖上,运气实在不好,不幸成为了这倒霉的发泄口···
人心惶惶之时,一名传令兵从帐外走了进来,在康天筹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刹那间,康天筹那有些缓解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愈发扭曲了起来——
“这该死的匪帮,杀我将士还敢乱我军心?!传令!明日我亲自率军打先锋!我就不信这数十人还能彻底翻了天不成?!”
眼瞧着这康天筹歇斯底里的模样,站在一旁的蚩诚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样如此的,还有跪在康天筹身前的那名十人令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