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仔乖顺地依偎在田一木的怀里,伸着小舌头一口一口地舔着竹筒里的牛奶。
来到这里十多天后,它终于睁开了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包括这个和它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它每天除了呼呼大睡,就是被这个人捧在怀里或膝盖上,逗着它,抚摸着它,给它洗澡,喂它喝甜甜的奶汁,让别的动物和它一起玩耍。
渐渐地,它对这个人类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信任,而它表达这份感情的方式就是伸出舌头舔他的手和脸,在他身上撒娇,在他身后追赶着,轻咬他的鞋子或衣服。
在这个人类的细心照顾下,它一天天长大,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灰灰”……
到了冬天,灰灰已经长得很大了,个头比小黑还要大,自己可以把肉撕碎,偶尔会发出一声嚎叫,能让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灰灰调皮爱动,野性十足。经常趴在田一木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舔他的脸,或者在他身边打滚嬉戏。田一木忙着的时候,它就缠着小黑,要么用前肢搂着小黑练摔跤,要么把小黑压在身下,要么咬小黑的耳朵或脖子,完全把小黑当成了它的陪练。
小黑心情好的时候会和灰灰玩得很疯,但有时它也不太想搭理灰灰,见到灰灰缠着它,就会发出警告声。
灰灰不明就里,依旧凑上前去,小黑就会露出牙齿冲着它唬起来。灰灰也不示弱,同样对小黑呲牙以还击,它的牙比小黑的长。它俩就那样对峙僵持着,在一旁的蹦蹦踏着脚急得“哦哦”直叫,又不敢上前去调解。
煤球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年迈的金毛不复当年威武,颤巍巍地在新头领的招呼下躲得远远的了——新头领是金毛的后代,是一只年轻的母鸡两年前孵化出来的,它长得威武雄壮,已完全取代了金毛的位置。金毛也甘愿臣服于其下,每天吃点残羹剩饭以度余日。因新头领一身火红色的毛,主人就叫它“小红”了。
正在忙着的田一木看到灰灰和小黑怼上了,就会大喝一声,它俩会立马掉头跑开,过一会又哥俩好般耍在一起。
灰灰也和小黑一样,和蹦蹦的关系特别好。它们仨长期勾肩搭背地像几个浪荡公子般在山谷里晃悠,把林里的群鸟吓得不敢下地觅食,野兔更是躲进洞里瑟瑟发抖。
蹦蹦有时候会骑在小黑或灰灰的背上,有时会窜上树去摘几个果子给它们,也不管它俩吃不吃。有它在中间左右逢源,小黑和灰灰的关系也铁了起来。
田一木带着灰灰去山林里训练它捕猎。
灰灰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出来:它屏住声响,低伏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向猎物靠近,到了猎杀范围内,只见它腾空而起,一个前扑过去,把毫无防备的兔子扑倒在双爪之下,再快速地咬着猎物的脖子不放。
灰灰很聪明,几次训练后就能捕捉到兔子了,让田一木称赞不已,这不是他和小黑能比的。
后来,他就让灰灰独自去山林里捕猎,也不在意它是否会一去不返。他觉得灰灰毕竟是有野性的狼,不是人可以圈养的,它应该属于绵绵群山而不是这个小山谷,如果灰灰愿意,它随时都可以离开。
田一木一直没弄明白,那年的雪夜,那匹狼怎么会把灰灰衔来?灰灰是它的后代吗?但是它已经很老了,不一定再有生育能力。那灰灰又是谁的后代呢?或者是灰灰的父母遭了不测?自那以后,那匹狼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许它已经死了。”田一木在心里默念道。
灰灰似乎懂得田一木的想法,但它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饿了,它就会去山林里捕猎,吃饱后,就沿着原路返回。
有时候,它还会叼着一只野兔回来,田一木就煮熟了给小黑吃,这让经常吃土豆红薯的小黑兴奋不已。每次灰灰外出捕猎未归,小黑会站在篱笆门前,眼巴巴地盼着灰灰早点回来。后面的日子,任灰灰怎样和它打闹,它再也没有半点脾气了。
灰灰来到山谷的第二年夏天,田一木扛着药材带着小黑出了一趟山。
他这次的目的是打算买头驴回来,这还是前两年万百顺提醒了他,以他现在的资源,养头驴不成问题,以后出山进山就方便多了。
田一木想见一斤和尚一面。
六天后他到达了那个小庙,一斤和尚竟然在山里,这让他开心不已。
七八年没有见面了,一斤和尚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那副装束却又精神抖擞。
一斤和尚仔细地看了看田一木后说:“一木,你倒没什么变化。”
“嘿嘿,我好着嘞!”
田一木拿出带给一斤和尚的山货和果子酒。
一斤和尚和田一木坐在石头上聊了起来。田一木把这几年所经历的情况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把一斤和尚听得入了迷。
“你出门一趟得好多天,那狼和猴子不会挨饿吧?”一斤和尚问道。
“不会啊,灰灰自己去山里捕猎的,给蹦蹦和煤球它们储存的食物多得很。”田一木顺口回答道。
“灰灰?蹦蹦?”一斤和尚有点没听明白。
“灰灰就是那只狼,蹦蹦是您送给我的那只猴啊,煤球是那只八哥。嗯......还有小红,它是一只大公鸡。”田一木掰着指头解释着,“您原先送给我的那些鸡大多死了,都是老死的,我一只也没吃,我只吃鸡蛋,这小红它们是后来孵化出来的。”
“阿弥陀佛!‘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休息’,有些事要看淡些才好,该吃就吃嘛,有啥不能吃的。呵呵!”
“嗯。一斤师父,您说那只狼把灰灰衔来,是什么个说法?”
田一木想解开心里的谜团。
“呵呵,我且问你,你遇到了掉下窝的鸟崽、遇到了那只猴子、遇到了眼前这只狗又是个什么说法呢?它们为什么没有遇见别人而是遇见了你?”一斤和尚笑着问道。
田一木摇了摇头。
一斤和尚接着说道:“生因缘起,灭因缘了,就是这么个说法。古人也说过,既来之则安之。你安心照顾好它们,它们也就安心被你照顾。你若不安,它们亦不安啊。”
田一木听得似懂非懂。
一斤和尚转身去找来了两个破碗,把田一木带来的酒倒在碗里。递给田一木一碗,自己端着另一碗喝了一大口。
“好酒啊,又是一种味道。”一斤和尚砸着嘴巴赞道。
“这是桑葚酒,我那里还有不少呢——每次喝酒我都会想到您,一个人喝酒没味道。”田一木说的是真心话。
一斤和尚感慨道:“是啊,十七八年了,你那时候还是个冲动的小后生,现在很稳重了。修行即修心,顿悟可成佛,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吧?”
“不后悔的!”田一木认真回答道,“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我可不想成佛,我只想这样在山里过一辈子。”
一斤和尚呵呵一笑:“你不想成佛,佛定会成你。”
田一木不太懂一斤和尚话里的意思。
一斤和尚又喝了一大口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田一木说道:“一木,我可能在此地住不久了,要远游他方不再回来。”
“为啥啊?!”田一木吃了一惊。
“唉!”一斤和尚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走啊,在这里很多年了。可是不久以后,这里再也不是清净之地了。你这次下山就会看到,世俗之人到处都在砍伐开矿,愈来愈烈,已快到庙门口了。小庙难逃此劫,我得离开。”
田一木默然了。
上次他去镇里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山林被砍伐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到这里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田一木感觉一斤和尚这一走,估计是再也难见他一面了,眼眶当下湿润了。
“祸因恶积,终必有报。你也不要担心,我云游惯了,在哪都可修行,佛祖自有安排。”一斤和尚说完又把酒倒满。
“那您去我那里吧,那里清净,啥也不缺,适合您修行。”田一木恳切地说道。
“呵呵,一木,啥都不缺对我来说未必是好。我不去你那里,你安心过你的生活,我自在修行。放心,哪天想见我和尚了,我们自然会见面的——我俩的缘分还长着呢!”一斤和尚微笑着看着田一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