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道寒光如虹,仿佛黑夜里劈向大地的闪电,撕破了天空,撕破了黑气,斩断了鬼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荒野的宁静,好象有人被鬼掐的一样。但实际上,是鬼被人“掐”了。其实,大多数人不知道,鬼被人“掐”了,叫的一样很惨。
“断魂剑!”无良两眼放光,这小子似乎还挺识货的样子。
良田惨叫一声,好象伸展开的蜗牛,突然被针刺了个一激灵,立刻缩成了一团。惨叫声中,良田象个皮球一样滚落草丛中,又象兔子一样,“哧溜”一下,藏在草丛中,瞬间跑了个没影。
“跑了!?”数不近兴奋地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象他这样的小市民情绪大起大落,变化得非常快。他大叫着,象个孩子一样扑向了牟嘉,高兴地又叫又跳,远没了刚才吓得扯下了无良裙子那样的可怜相。其实这两个间隔非常短,从良田出手到牟嘉出手也就是一瞬间,一招就分了胜负。然而,数不近的情绪变化和牟嘉的出手一样快,可以瞬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果在后世,他一定是个十分优秀的演员。无良跟另外两个人都围拢了上来,争着上前恭维,盛赞牟嘉真是太厉害了,连鬼都能打跑了。
牟嘉还剑入鞘,盯着良田跑掉的地方愣了半天,这时候好像才回过神来,嘴里自言自语道:“果然厉害!”也不知道是说良田,还是说他自己。
数不近兴奋地大声笑道:“君子你太厉害了,你刚才那一剑真是太帅了。不过,说真的,那个良田到底是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瘆人?我刚才真是打从心底里害怕。”
牟嘉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数不近又大叫了一声,“啊,君子,你把良田的一只手给砍了下来。这是他的手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说着,数不近就要弯腰去捡拾地上的那只灰白惨惨的枯手。
牟嘉突然大喝一声:“不能动!”数不近吓了一大跳,回身傻呆呆地看着牟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牟嘉这时走上前来,缓和了语气对数不近道:“你不要碰它,个中缘由,回头有空我慢慢跟你细说。等会儿你点把火,把这个断手给烧了。”
数不近楞了一下,没想到一个断手也会搞得这么复杂。他点了点头,找了两根枯树枝把那个断手给挑到一边去了。数不近现在对牟嘉是十二分佩服,牟嘉的话既是指示,也是箴言。
“刮,刮”天上老鸹子声音响起,两只大鸟腾空而起,似乎是觅食去了。
牟嘉看了看天空,脸色恢复了平静。他对数不近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动手把那个手烧掉。我们今天走得太慢了,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我们一起去拜一拜古国的神社就走吧。”数不近点头应允。牟嘉此时才带领众人真正地来到大石下参拜。(注1)
要说最虔诚的当然就是数不近了。他口中念念叨叨,十分投入,行的是稽首再拜之礼(即磕头两次),希望能得到神灵的庇护,一路平安,最后发财。可是等到他行完礼,长身而起的时候,突然,数不近眼前一黑,一道黑影从空中扑向了他。数不近经过一番折腾,早就十分敏感,此时背后冒出凉气,“腾”地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可惜他没牟嘉那般身手,根本躲不开。
正当数不近梗着脖子,准备硬挺那迎面一击的时候,一道华丽的身影闪过,手一伸,就把那道黑影摘到了手中,又是牟嘉!那黑影在牟嘉攥在手中,竟然“叽”的一声。数不近一乐,心道这下可好,终于逮着个活的了,有高手在身边就是好,安全。
牟嘉慢慢地把手掌打开,那物竟然一直乱扑腾。数不近和无良都好奇地围了上来,原来是个黑乎乎的小鸟。牟嘉抬头看了看,正头顶的柏树上原来有个乌鸦巢,这个小鸟就是乌鸦巢里掉下来的小乌鸦。估计是老乌鸦去觅食了,小乌鸦不知怎么地,不小心掉了下来。
数不近笑道:“我道是什么东西过来害我,没想到是个短命的小鸟。”无良也在一旁“嘎嘎”怪笑道:“正好狍子肉少佐料,咱们来做个小鸟烩狍子。”
牟嘉狠狠瞪了无良一眼,“登、登”朝后退了几步,换了角度,凝神朝鸟巢望去,却见那巢内还有个比较大的怪鸟在那里摇头晃脑。牟嘉心里陡然一惊,想起了一件事,牟嘉自言自语道:“鸠占鹊巢!”
原来,中国古代人早就发现了鸟类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就是一种鸟会通过比较阴险的方式占领另一种鸟的巢。《诗经》中就有记载“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注2)
牟嘉看了看手中的小鸟,又想起了刚刚逃走的良田,叹了口气道:“这天地之间偏偏有这么多不合理的事,自己的身体却能被别的鬼魂占用;自己的父母、居所却能被别的鸟儿冒领;骗子、强盗活得旺旺的,被残害的黎民百姓却下场很惨。这,难道也是一种天道吗?”
无良对“骗子”、“强盗”等词毕竟敏感,听了牟嘉的话就有点不自在,这时候也搭讪笑道:“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呗。”牟嘉冷冷地目光扫了过来,无良一吓,缩了缩脖子,走一边去了。只听身后牟嘉冷冰冰地说道:“那也看祸害是碰到谁了,落在我手里,你刚才的那句话,恐怕要倒过来!”牟嘉话不多,却是杀气腾腾!无良内心一阵抽搐。
田垄上,邞这正等得不耐烦,忽然老远地看见柏树下浓烟火起,他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看,只见远远地数不近他们一行几人,出去了六个,回来的却只有五个。邞这有点紧张,知道必定有什么不对劲,可是离得远,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叫他心中如百爪挠心一样得难受。
“千万不要是牟嘉君子出事了,千万不要是牟嘉君子出事了。”邞这心里不停祷告。
数不近几人满脸凝重地回到了大路上的时候,邞这一看牟嘉没事,他心里十分高兴,围着他们问长问短,似乎对良田的失踪浑不在意。其实,他是见到牟嘉安全归来,才忽略了良田的不在。毕竟,牟嘉不但对他们邞这一家有恩,而且,有了适才水虫伤人一事,这一路上他们是太需要仰仗这样的高手了。
数不近他们几个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时,别说旁边的那些泥腿子,就连邞都惊呆了。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牟嘉君子,真乃神人也!连鬼都能斩杀,我等今日能结识君子,真三生有幸。可叹那良田貌似忠良,竟然是恶鬼所化,还一路跟了我们这么久。难怪他晚上不和我们住一起,想是怕露出了马脚。幸亏有君子出手撕破那层鬼皮,否则,光是想想就叫人后背直冒冷汗啊!”邞这的一番话还真不是马屁,大家想想也真是细思极恐。
牟嘉笑着摆了摆手道:“伯兄过奖了,雕虫小技,侥幸而已。那东西确实很厉害,不过也合该那物倒霉,我正好得了趁手的兵器,否则,要拿它恐怕还要颇费一番周折。”
这时,一旁的数不近一副好奇大使的模样,插嘴问道:“君子,良田……,那鬼在临去之际,我听他喊了一声‘断魂剑’,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那剑真的可以断魂?可是鬼又有魂吗?”
其实那声“断魂剑”是无良喊的,数不近听差了,以为是是良田喊的。但是牟嘉可没听差,他看了一眼无良,无良也嬉皮笑脸地望着他。牟嘉没理他,但是对这小子却又多增加了几分警惕,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低估了无良。牟嘉冲数不近笑道:“好吧,简单跟你们讲一讲吧。我自幼随师父学艺,对人鬼之道,略知皮毛,今次能对付得了它,实属侥幸。”牟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人是由魂魄所生,人死了就是魂飞魄散。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子的。人死了,魂飞了,但是魄却留在了体内。以前人传说,前朝大商的人认为,魂飞了是去天国了,以后会换个地方再回来。我师父是个有法术的人,他告诉我不是这样的。那些能去天国的魂,都是得了庇护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么好运。人的魂,非常脆弱,普通人的魂,能进宗祠的还好,如果没有地方收留,大都飘散于天地之间,尘归尘、土归土。有些离魄了的魂,飘荡于天地之间,因为机缘巧合,得了天地之气(注,事实上,先秦时候,有专门的词‘炁’,它和‘气’的发音相同,意思却是不同的,本文为了方便阅读,不再单独列出,以下同),有了‘气’的魂,就会强壮的多,不再那么容易消散,并且成了活物,这就叫‘以气代魄’。这样,没有了魄的魂也能活了下来,这也就是所谓的‘鬼’。但‘气’毕竟是‘气’,不是魄,所以,大部分的鬼都很脆弱,他们只能躲在阴暗不见阳光的角落里,只有等到夜阑人静的时候,周遭对‘气’的影响变小,有些鬼才会出来害人。”说完,牟嘉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冲大家“嘿嘿”一笑。
天色依然很阴沉,一阵冷风吹来,路边的野草“稀里哗啦”地乱响。数不近和围在牟嘉身边一圈的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数不近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战战兢兢地说道:“哦,君子,我胆子小,你不要这样笑嘛,怪瘆人的,不带这么吓人的好不好?”停了一下又说道,“原来‘鬼’是这样来的啊!那,那,鬼为什么要害人呢,它又是怎么害人的呢,为什么有的鬼叫不辜,有的鬼叫强死,他们有区别吗?他们谁更厉害一些,为什么?”数不近很谦虚地摆出了一副要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姿态。
备注
1)
古人的“社”对古人自己来说都充满了神秘,对于今人来说,更是各种神秘加未知。现在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商朝的社,就是一块石头,但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神石”,有灵性,或是会施展什么法力,高手可以“赌石”,从里面挖出个猴子、美女什么的;又或是各种漂亮、奇怪、来路不明的石头,一如那种天上掉下的陨石,还是鱼肚子里挖出的宝贝什么的。相反,它就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如花岗石、大黄石,以及那些田野里随处可见的石头。然而,通过人们的打磨、祭拜,它就代表了“神”和“神的意志”。也许有人会不屑地讥笑道,一块石头能代表什么?这只能说明原始人的愚昧和迷信。对此,我们应该持保留意见。你说“1”能代表什么?还不是人赋予了它的含义,然而有了“1”,才有了数学,才有了后世丰富多彩的世界。所以,我们要尊重彼时的人,还有彼时的“神”。后文中,我们还有重要的概念会深入阐明此事,这里简单提一下。
2)我们后世知道,这里的“鸠”指的是鹃类的鸟,而“鹊”也不单指喜鹊,乌鸦也会被占领。鹃类的鸟通过把自己的蛋放在“鹊”类鸟巢内这种非正常手段,从而取得了别人家的永久居留权。被占领鸟巢的鸟夫妻就太惨了,不仅莫名其妙地帮来历不明的孩子养大,更有甚者,这些小坏蛋经常还会把鸟巢的合法拥有者,那些嫡亲的鸟蛋或小鸟给推出巢外,从而达到自己独享或拥有更多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