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和乔治·桑

19世纪的欧洲乐坛是一个大师迭出、群星灿烂的时代。特别耀眼的一颗巨星就是“钢琴诗人”肖邦。他从小受到音乐的熏陶和良好的教育,7岁写出了波兰舞曲,8岁登台演出,19岁成为华沙知名钢琴家、作曲家。

肖邦的相貌就像他的音乐一样精巧优雅,一头浅栗色的长发,浅棕色的眼睛充满了智慧,脸上常常挂着甜美的微笑,举手投足风度翩翩,具有一种高贵典雅的绅士气质。尤其是他那双钢琴家独有的手,修长、纤细而富有弹性,手指非常灵活,可以毫不费力地弹奏十度音程。肖邦研究专家胡内克如是说:“肖邦的音乐就像是发声的画轴,映入眼帘的有色彩明丽的阿拉伯式蔓藤花饰,有喷泉的啜泣,有水晶般的泪珠,有贝壳中的珍珠……他还能编织出彩虹般奇幻诡异的旋律,神秘空旷,似乎是来自另一个奇妙的星球。”

德国大诗人海涅如此评价过同时代的几位钢琴家,“塔尔伯格是位王者,李斯特是个先知,肖邦是位诗人……”人们把肖邦比做雪莱、海涅、密茨凯维奇,其实,他的风格更像《夜莺颂》的作者济慈。聆听肖邦的音乐,就像济慈的诗句所描写的那样,打开了一扇“通往被遗忘的仙境的窗扉,窗下涌动着神奇的滚滚波涛……”肖邦开掘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发现了蕴藏在月亮、云彩与日落中的奇异的美,从内心流淌的串串音符华美绝伦,让整个欧洲为之而颤抖!

如果肖邦生活在一个和平安详的国度,他的生命或许不会过早凋零,他的人生肯定会是另一种结局。不幸的是,肖邦刚刚在乐坛崭露头角之时,他的祖国被瓜分,华沙被沙俄铁蹄践踏……为了圆他的音乐之梦,也为了拒绝给入侵者演奏,年轻的肖邦汇入流亡者的队伍,辗转来到名流荟萃的艺术之都巴黎,开始了他艰辛而浪漫的艺术之旅。那年他22岁,正是青春似火,渴望爱情的年华。

肖邦短暂的一生中有三段情缘:他的初恋对象是格拉多斯卡,一位在华沙公主艺术学校就读的歌手。当时,肖邦已在维也纳举办过音乐会,在华沙小有名气,但由于他那敏感而又优柔寡断的天性,宁愿忍受单相思的折磨也不敢大胆表白爱意。

1830年10月11日,肖邦举行了在华沙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音乐会,他首次演奏了《E小调钢琴前奏曲》,又演奏了波兰风格的幻想曲。最令他激动的是,格拉多斯卡当晚也登台献歌,演唱了罗西尼的一支小调。她身着一袭白裙,发际插着洁白的晚香玉,高雅而圣洁,美丽而炫目。肖邦像所有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的男子一样,立即变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或许他没有勇气当面表白心迹,或许他的求爱遭到了拒绝,我们无从得知真相。因为这场演奏会结束后,他很快离开了华沙,走向了广阔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返回祖国,只有临别时朋友们赠送的那个盛满故乡泥土的银杯,一直伴随着他。

肖邦的第二位恋人是他的老校友的妹妹玛丽,这是一位擅长绘画的美女。他们相识于1835年9月,他正在德国进行一些小型演出,和他同龄的门德尔松、舒曼等年轻音乐家都曾是他的听众,玛丽也是他的崇拜者,两人很快订了婚。肖邦沉浸于缠绵悱恻的爱情中,音乐家的雄心壮志一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如此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先和玛丽结婚,再定居在华沙附近,教授钢琴,挣钱养家,生儿育女……如果真的按照他的规划去生活,世上会增加一对恩爱的夫妻,但乐坛会失去一颗璀璨的巨星。幸好缪斯女神又一次介入,将肖邦拉回了属于他的人生轨道。玛丽出身高贵,家资丰厚,她的父亲不满意肖邦的财产状况和社会地位,阻止了这桩婚事。两年后,玛丽便嫁给了一位地位显赫的公爵。好在肖邦很快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重新回到了巴黎。

肖邦人生中第三段情缘也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一段。女主角是19世纪法国赫赫有名的女作家乔治·桑,她擅长描绘大自然的绮丽风光,将细腻的刻画和抒情笔调融为一体,相继推出了《安蒂亚娜》《康素爱萝》《安吉堡的磨工》等女性解放题材小说,引起了文坛的关注。尽管她早就嫁给了一位男爵为妻,但她毅然离开了只知享乐,毫无情趣的丈夫,带着一双儿女,闯进完全陌生的巴黎,以她过人的才华叩开了文学殿堂之门。

为了表现独立不羁的精神,年逾三十的乔治·桑身着男装,抽着烟斗,完全是一副“女汉子”形象。或许正是她的特立独行的个性和充满柔情蜜意的作品,征服了许多重量级的男作家和风头正健的艺术家。有一幅扇形的漫画:正中是高高在上的乔治·桑,她的前面跪着钢琴家李斯特,左面站着画家德拉克洛瓦,右面是缪塞和肖邦,还有一些经常出入乔治·桑客厅的作家和艺术家。尽管漫画不无夸张的成分,但也说明乔治·桑在巴黎文化沙龙中的地位。

1837年秋天,肖邦在好友李斯特的引荐下,走进了乔治·桑的文化名人沙龙。之前,在一次演奏中肖邦见过乔治·桑,他声称“讨厌这个目光阴沉的女人”。乔治·桑比肖邦年长6岁,相貌也算不上漂亮,但她的艺术素养很高,能从容欣赏一切形式的艺术,这使她与肖邦之间彼此吸引,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浪漫之弦就此拨响,他们开始了整整十年的爱情长跑。这段情缘,一向议论纷纷,有人将此看作是两个灵魂的结合;有人认为肖邦不过是乔治·桑的猎物;也有人仅仅把两人的故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论怎么说,有一点是无法回避的:和乔治·桑结合的十年,是肖邦创作的巅峰期,诞生于这个时期的50多首《马祖卡舞曲》、英雄主义的赞歌《波罗乃兹舞曲》等,都堪称传世经典。

可惜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就损害了肖邦的健康,埋下了肺病的隐患。为他的健康着想,1838年11月,乔治·桑带着肖邦和前夫的一双儿女,来到气候温暖的马洛卡岛,生活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对于这段经历,乔治·桑在她的名篇《马洛卡岛上的冬天》中做了生动的记述。

在肖邦的艺术生涯中,马洛卡岛至关重要,他最好的作品正是在静谧的马洛卡岛完成的。他不会写娓娓动人的情书,却把乔治·桑带给他的激情全部倾注在音乐里,创作出了美妙的旋律。当然,两人的生活中并不总是阳光明媚,花红柳绿,也有某些不和谐音调,甚至大吵大闹,哭泣流泪。李斯特在《肖邦》一书中描绘了他在马洛卡岛看到的典型一幕:“生命力旺盛的乔治·桑在狂风暴雨中闲庭信步,而肖邦则待在家中,忍受着这‘对神经的考验’,只好通过作曲来缓解焦虑感。当乔治·桑平安回到家中时,肖邦却因为紧张过度而晕倒在她的脚边……”

当时的李斯特已经有了女友达古尔特夫人,两对情人相处甚欢。他的文字不存在任何偏见,从中可见肖邦和乔治·桑性格上的差异,这种差异的日积月累,导致了他们最后的分手。

从马洛卡岛回到乔治·桑的别墅后,肖邦的身体并没有好转,他不断地咳嗽,还常常晕厥……乔治·桑常常当着朋友们的面,称肖邦为“我亲爱的干尸”,玩笑背后不无厌烦之意。这年夏天,他俩曾去热那亚旅游了一些日子,这是肖邦在意大利境内到达的最远之地,也是他一直向往的地方,因为热那亚是小提琴大师帕格尼尼的故乡,肖邦曾经聆听过他的超凡脱俗的演奏,心怀景仰之情。乔治·桑对热那亚另有一番回忆,数年前,诗人缪塞和她热恋之时,曾陪她游历过意大利,热那亚也是他们驻足流连之地,如今故地重游,不禁百感交集。正是在意大利逗留期间,她移情别恋,和小她6岁的缪塞分手,缪塞在他的代表作《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中做了详细的披露……

随着时间的推移,肖邦和乔治·桑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终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1847年,两人永远地分手了。对于此事,肖邦缄默不语,肖邦的朋友和学生们却义愤填膺,斥责乔治·桑扼杀了一个音乐天才。但决裂是所有情人的宿命,因为爱情的绿荫中迟早总会出现黄色的叶片,当最初的新鲜感慢慢消失之后,两人当中比较强势的一个就会退出,这个人当然是乔治·桑,性格柔弱的肖邦没有这分勇气,也没有这种意志。

1848年2月16日,肖邦在巴黎举办了他的最后一场音乐会,尽管那时他已沉疴缠身,但依然风度优雅,演奏也很成功,终场时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他一进休息室就晕倒了……乔治·桑赶来看望他,她握起他“冰凉、颤抖的手”,肖邦刚从昏厥中醒过来,一言不发地把手拿开了,连正眼都没有看她,这恐怕比任何诅咒更令乔治·桑难过。(肖邦在给朋友的信中诅咒过她:让她在邪恶的世上多活些年头,以便承受更多的痛苦……)自此之后,肖邦再也没有见到过乔治·桑,即使弥留之际,她上门要求最后看他一眼,也没有得到肖邦的首肯。

巴黎音乐会之后,肖邦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达伦敦,举办了两场音乐会。又赴苏格兰的爱丁堡,在那里举办了数场音乐会,顺便拜访了他的学生斯德琳小姐。此时的肖邦,早被病魔折磨得面容憔悴,身形枯槁,但他以特有的顽强精神坚持演出,向喜爱他的观众奉上了音乐盛宴。

一位亲自聆听过他的音乐会的剧院老板如此评价肖邦的演奏:“我听过音乐星空中所有最闪亮的明星的演出,但从没有一次像这场演出一样,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假如伦敦的气候不是那样阴冷潮湿,或许肖邦会留在英国,和爱他的斯德琳小姐生活在一起,继续绽放绚烂的音乐之花,谱写生命中更辉煌的篇章……然而,天妒英才,就像莫扎特、舒伯特、门德尔松等英年早逝的音乐家一样,肖邦还未跨进“不惑”的门槛,就被上帝召唤到天国去了。

1849年10月17日,他在巴黎的寓所去世,临终守护他的有妹妹路易莎、学生古德曼、波多卡公爵夫人等,都是他的亲人和挚友。肖邦去世后,人们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墓地中回响着肖邦的《降B小调进行曲》,出殡时扶棺的都是当时声名显赫的作家和艺术家。李斯特说:“在鲜花覆盖的棺木中,肖邦的面庞依然年轻英俊。”遵照逝者的遗愿,遗体埋葬在巴黎的拉雪兹公墓,但心脏被运回祖国,保存在华沙克拉科沃斯基大街的圣十字教堂内,教堂中心立一座方形石柱纪念碑,上面镌刻着言简意赅的铭文:“至爱所在,心之所在。”

自称为“远离母亲的波兰孤儿”肖邦,至死怀念祖国,痴爱故乡,他是波兰忠实的儿子,波兰以他为荣!但音乐是没有国界的,肖邦开创的浪漫主义音乐语言,不仅属于波兰,也属于欧洲,属于世界,属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