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第四层阁楼。
亭台楼阁,恍若仙境,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雅士心仪的去处。
在楼顶把酒当歌,笑谈人生,更是多少骚客平生一大乐事。
人间一代枭雄曹阿瞒有诗言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仙杜康,酒中杜康,杜康酒,饮下的是男儿的无尽忧愁。
明月楼的第四层上,每日都有着一位男子在此饮着杜康酒,渴望着“一醉解千愁。”可是这酒饮下了肚中,并未解了他的忧愁,昨日的一幕幕似乎更在眼前,挥不去,散不尽,反倒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位男子,便是柳望川,柳念缘。
往常的第四层楼上都只会有着他一个人在此饮酒,从这高楼之上,俯视近处的长安。可是如今,却多了一个女子,一个人的寂静再也回不到从前。
对于这轻纱遮面的女子的出现,柳望川在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一分诧异,因为他知道,要想踏上这明月楼的第四层,就必须是学识博古通今、才华横溢之人,在这长安城里也不会超过一首之数,其他四人的年龄最小也已经近乎五十岁了,根本不会来到这风花雪月之地的,至于还剩下的一个人,那自然是他被长安城百姓、大儒们、才子佳人们所尊称为“长安才子第一人”的柳望川了。
但是现在,这名女子突然出现在了这第四层,似乎已经打破了这个局面,柳望川对于这名女子也有了几分好奇,不过以他的心性,却是绝对不会张口去询问遮住容颜的醉倾城的。因为,他有着自己的一份傲骨,有着自己的傲气!
淡淡几眼,柳望川的目光便看向了远处的白云边。
佳人不语,笑意浅然,径直走到了柳望川的面前,坐在了他的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白云边。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良久没有一丝声音,柳望川的目光终于是回到了眼前,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对于距离自己不过只有一张桌子距离的佳人感到了一丝熟悉,却就是不知在哪里见过,或者是曾经在何处相遇?脑海中一时想不起。虽然心中有着一丝疑惑,但柳望川没有问询,反倒是拿起了桌上的酒杯自斟自饮,似乎是无视了眼前的佳人。
醉倾城虽轻纱遮面,但依旧还是难掩那一丝怒气,微微一生轻哼,打破了此间的平静。
柳望川听到这声轻哼,猜测眼前这佳人定是有些生气,想想自己这此前的行为,心道自己确实有些无礼,遂而起身,正欲开口道歉――
但此刻,醉倾城却是喃喃轻言:“公子可知白云为何物?”
妙音传出,动人心魄,柳望川一时也沉沦在了这美妙的声音之中,脑海中也在想着这白云究竟是何物?
一番思索,柳望川淡淡一言:“白云有色有形,却并非有体之物,只不过是人间烟气罢了。”
“哦,真就只是这样吗?”佳人呵呵一笑,这风铃一般的笑声更让柳望川心神一荡,不过这并非爱慕,只是被吸引,或是太好奇,更多的却是单纯的欣赏。
“思无邪!”
柳望川凝神轻语:“不是这样吗?不知姑娘有何高见呢?”俊秀面孔,纯净双眸肆意着盯着醉倾城的面容,不过那一面薄薄的轻纱却是隔断了他的目光,让他失落了几分,浪子心性,莫过于此。
“呵呵呵!”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这声音恍若天籁,醉倾城秀目轻佻,绿眉微展,看着柳望川,言道:
“那就请公子听我一言,小女子念诗一首,望公子能够有所点评。”
语气温和,声音甜美动人,柳望川不禁心神一荡,不敢在看向佳人的目光,只能远离了佳人如水的双眸,害怕沉醉其中。
目光移向一旁,对着佳人言道:“请姑娘告知,念缘定当仔细倾听。”
听到“念缘”二字,醉倾城心中微微颤动,不禁多想了一些,“念缘,念缘,他念的是何谁的缘?是与慕容仙的缘?还是与我的缘?哎···”
正在他思考之际,耳畔却传来了柳望川一声又一声的“姑娘”,原来自己不知觉间竟然陷入了思考,将眼前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忘却在了一旁。
目露歉意,醉倾城立即点头致歉,微微言道:“柳公子莫要怪罪,刚才只是小女子在回忆之前的一些事情,因而一时陷入了思索之中。现在便开口念我所做的一首诗,希望公子听后能够点评几句。”
“哪里哪里,姑娘严重了,其实只是念缘鲁莽了,打扰了姑娘,实在是对不起,还请姑娘原谅。既然姑娘你要念诗,我自当认真品味。请!”柳望川一脸歉意,让佳人心中一喜。
看向远处天边的白云,醉倾城目光里仿佛是在回忆,口中轻念: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妙音落,一切陷入了沉寂,但只是表面的沉寂而已。
此刻,在柳望川的心中却是掀起了层层涟漪,他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荒漠的戈壁,黄沙漫天,黄河的源头似乎就在附近,因为在那远处,全是一望无边的白云,黄河似乎已经流向了那天际,冲入了那白云。
在那白云后,有着一片连绵的山脉,山脉的一边,有着一座孤立了数千年的城池,那座城池的名字,叫做楼兰,而这片山脉,便叫做万仞山。
这楼兰城里,没有多少人烟,来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戍守边疆的将士,他们日夜思家念家,但是因为肩负着镇守边疆的职责不能够回去和亲人团聚。
因而他们只能吹走这羌笛,希望这羌笛能够传到玉门关,跨越玉门关,伴着这每年的春风,传到自己的家人耳中去。
可是不料,一切偏偏是造化弄人,玉门关外一排排的杨柳挡住了春风的去路,让这羌笛的声音只能停留在这玉门关外,相思何以寄?唯有对月思亲人。”
想到了这些,柳望川在口中也反复轻念着:
“黄河远上白云间,···,春风不度玉门关。”
忽然,口中惊呼,拍案而起,“好诗,好诗!”
激动的神色不言而喻,眼神之中的惊讶更是难以言语。
目光微移,再次直视倾城的双眸。
这一刻,柳望川才感觉自己与眼前的这位轻纱遮面的女子好生熟悉,脑中立刻出现了前日出现在了柳府门前的那名绝色女子。
知道了这名女子就是前日的那名女子,柳望川首先想到的不是去询问这醉倾城的身份,而是庆幸自己还能够和她在这明月楼里相遇,他的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欣喜。
不过此刻在他的眼里,对于醉倾城,还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只是单纯的欣赏与钦服,不过就算是如此,也已然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拉近。
这一刻的柳寻欢,心中对于醉倾城的钦佩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在他走过的这一生,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女子有如此学识,这一首诗足以看成大作,丝毫不弱于自己之前所做的诗。
柳望川知道自己这一年来所做之诗全是相思之音,全是思念着那个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深刻痕迹的女子,自己所做的诗早就没了这种磅礴的豪气与无与伦比的霸气,豪气与霸气,才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所做之诗,自己现在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子。
想到了此处,柳望川不禁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声,让醉倾城听见,秀目深凝,不知这柳望川是何意。
佳人飞眉,娥眉如画,柳望川不再有着一丝不敢望去的怯懦,他本就是一个放浪不羁之人,早就对尘世的一切虚伪面目痛之疾首,只因为慕容仙之事心中有了幽怨,但现在又怎会装作一个翩翩公子,浪子柳望川,这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姑娘的诗作真是令柳望川自叹不如,我柳望川佩服佩服。想我柳望川虽为一介书生,但却也自幼文武兼修,堂堂七尺男儿,却尽做一些相思诗词,与姑娘你这首诗的磅礴气势相比,我实在是羞愧难当。”
醉倾城闻言,知道自己这一首充满豪气的诗果然对于柳望川已经有了刺激,让其不再继续这般浑浑噩噩,对于柳望川的话语,她却只是一笑置之,
“柳公子太过严重了,小女子的才识实在是无法和您相比,我只不过是在诗作这一方面略有造诣罢了,我的诗作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您太过谦了。”
柳望川闻言,“哈哈哈”的大笑三声,看着佳人,开口问道:
“不知姑娘方才所作的那首诗,诗名是何?”
佳人轻笑,轻纱后的面容惊煞了世人,嗤嗤自语,“真是一个诗词迷。”
“嗯,这首诗的诗名,我称之为《凉州词》,因为这是我路过大秦皇朝的西域凉州时看见玉门关外的场景所作。”
柳望川闻言,惊讶不已,口中惊呼,“姑娘果真一奇女子也,要知玉门关距离长安可谓有着千里之遥,你竟然从凉州而来,真是超乎想象,在下更是钦佩。《凉州词》,果然是一个好名字。既然今日能够听到姑娘的这首诗作,在下也想回赠姑娘一首词作,以作留念。”
“那真是多谢柳公子了,倾城不胜感激。”又是天籁之音般的妙音。
听到了“倾城”这个名字,柳望川的心中激动无比,“倾城,倾城,倾国倾城。”这一刻,他牢牢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自此之后,记住了一生。
“那就请姑娘仔细听,我这首词的词名也叫《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柳望川话音落下,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但此刻的醉倾城却是一脸惊愕,显然是被这首《凉州词》惊倒了,没想到自己的诗作被改成了一首词,改的还如此巧妙,真的是无言语对,只能拍手叫绝。
唇齿微动,妙音传出:
“柳公子真是才华横溢,倾城自叹不如呀!佩服,佩服。”
听到了佳人的赞赏,在这柳望川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十分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身上并不是之前没有出现过,而是那是另一个女子慕容仙带给他的,但是此刻,眼前的这面带轻纱的女子绝对不是慕容仙,可自己心中竟然有了这种感觉,一时间,他不知如何面对,只能够看着佳人喜色的双眸,言道:
“倾城姑娘真是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耍了一个小聪明而已,你无须如此。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希望来日还能够和姑娘相遇。”
听到此言,虽然醉倾城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里的那一丝失落已经说明了她的不舍,可是她又不能言明,只能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
“定当如此,期待能和公子再次相遇。”
柳寻欢闻言,点头致意,那不羁的一笑,让无数女子沉醉,“那就有缘再遇,在下告辞!”
说罢,立刻转身,迅速地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