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的身份,不业余的作品

人人都是从摄影爱好者起家的。

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美国著名现代主义时期摄影师,生于1902年2月,卒于1984年4月。他曾喜欢音乐,在年少时与美国国家公园结缘后开始风光摄影创作。他的摄影作品影调丰富,耐人寻味。其设立的暗房冲印标准一直以来都被后世尊为至上法则。他的摄影作品是美国总统赠送给他国政要的佳物。法国著名人文摄影大师,生于1908年8月,卒于2004年8月。他从小酷爱艺术,特别是绘画,建立了著名的马格南图片社。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用相机见证了许多人类的重要时刻,留下了不计其数的摄影佳作。被许多人誉为“摄影的代名词”。他也是英国艺术史学家E.H.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中唯一提到的一位摄影师。曾是摄影爱好者(图1-26),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4也曾是摄影爱好者(图1-27),摄影史上那些耳熟能详的摄影大师最开始都是摄影爱好者。摄影爱好者其实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精神目标。但是在中国,“摄影爱好者”变成了一个专有名词,俨然成了一个贬义词,指代这样一个群体:会花好几十万块钱去买设备与器材,但照出来的照片还不如几千块钱的手机拍的;走哪都是扎堆儿创作,别人什么时候按快门他就什么时候按,别人拍什么他就拍什么,时刻与大部队同在,生怕自己“掉队”(图1-28);眼睛里发现不了真正的美;总是渴望加入各种摄影协会,参加这个奖那个比赛,但对一个专业摄影师的社会担当又毫无兴趣;拍照片就是为了赢得他人的羡慕与关注,靠嘚瑟作品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极度关注技法,对摄影文化和历史一概没有兴趣,急于求成并且渴望短期就拍出大作;镜头中从不涉及任何社会问题,只知道沉浸在花花草草和个人的无病呻吟中……

【图1-26】《安塞尔·亚当斯》,[美]阿诺德·纽曼(ArnoldNewman)/摄影,1975年。

【图1-27】《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美]阿诺德·纽曼/摄影,1947年。

【图1-28】《紫竹院公园》,石洁/摄影。摄影创作本身应该是孤独而私人的,但中国的很多摄影爱好者喜欢扎堆拍摄。

“摄影发烧友”或许要比“摄影爱好者”这个称谓更适合上述这些行为。发烧就是病了,就得降温,如果一直高烧不退,后果可想而知,试想,在这种状态下学习摄影,只会越来越偏离摄影的本质。

在我心中“摄影爱好者”其实一直是一个很高贵的词,爱好者意味着不求回报的纯粹和乐观向上的执着,这不光是对于摄影而言,任何领域想要做好都需要这份可贵的精神。可今天有些摄影爱好者所表现出来的摄影气质完全不是这样,他们花费如此大的学习成本后最终却只拍出了大量质量不高的视觉废品,有的甚至搞了很多年摄影还在摄影大门外徘徊自己却不知道,甚至还挺自得,真应该静下来好好思考思考原因了。

你的身份可以是业余的,但不代表你的作品是业余的。这几年被炒得很火的美国保姆摄影师薇薇安·迈尔(Vivian Maier)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图1-29),这个在芝加哥当了一辈子保姆的女人却拍出了非常棒的街头摄影作品。她生前从没有举办过个人的摄影展览,更没有获得过任何摄影的奖项,去世之后,她留下的13万张底片是在二手旧货市场里不经意地进入人们视野的(图1-30)。这些体量巨大的摄影作品勾勒出了一位来自民间的草根大师,而这个摄影大师与大家惯常的想象不同,她没有专业的科班教育背景,职业生活也远离主流的艺术界,她何来的才华能够拍出这些作品?

【图1-29】《自拍》,[美]薇薇安·迈尔/摄影

【图1-30】薇薇安·迈尔去世前还有大量的胶卷没有被冲洗出来。对此有两种猜测,一是认为保姆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她如此大体量的创作,还有一种则认为她对作品最终呈现出来的画面并不在意。

这几年对她身世的探索和对其作品的学术研讨会与展览层出不穷,从美国到欧洲再到中国,人们在品味薇薇安摄影作品的同时,都纷纷感叹保姆身份所带来的异化效应:原来一个底层的普通女性也可以拍出这么好的作品。其实这种思维本身就带着媒体的炒作效应与大众的偏见,反映出了许多人对摄影的错误认知:谁说保姆就不能拍出好的作品呢?

目前摄影爱好者人群的大量崛起并非只是由于互联网与手机摄影的普及这么简单。了解摄影发展史就不难发现,摄影术诞生后不久就很快应用到了商业领域,成为大众的消费对象,人人都可以去拍照,人人都可以成为摄影师,这种民主权利是摄影的先天基因。我相信在民间还有很多摄影爱好者,虽然他们的工作与摄影毫无关系,但在工作生活之余,他们拍出的作品毫不逊色于一些专业人士。

再来讲一个更极端的真实案例吧。第77届美国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小小摄影师的异想世界》(Born Into Brothels: Calcutta's Red Light Kids)讲述了一个很独特的故事(图1-31),美国导演兼摄影师泽娜·布里斯基(Zana Briski)和罗斯·考夫曼(Ross Kauffman)在印度加尔各答市的某个红灯区中找来八名小孩教授他们摄影,这些孩子的身份特殊,他们并不是什么最佳学生或者摄影小天才,而是生活在红灯区里妓女们的孩子。这些贫穷无助、未来灰暗并且从没受过任何艺术教育的生命,却在拿到相机之后制造出了许多影像上的奇迹。

【图1-31】纪录片《小小摄影师的异想世界》的宣传海报。本片又名《生于妓院:加尔各答红灯区的孩子们》,2005年上映。

他们拍的片子太棒了(图1-32)。在纪录片中,摄影师泽娜与孩子们围坐在地上,教他们简单的相机操作。他们因为年纪还小,完全没有成年人那种认真劲儿,随时打断老师的谈话并且嘻嘻笑笑,相机在他们的手中更像是一个玩具,而不是什么创作的工具,他们对摄影的认知远没有到达理性的层面,但就是这些毫无摄影基本功的孩子们用本能和对生活的亲密接触拍出了许多让技术卓越的摄影师都望而兴叹的作品。

【图1-32】这是纪录片中孩子们拿着廉价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人们惊叹于这种专业的影像其实是一双双绝望而无未来的眼睛捕捉到的。

你的基础再差,学摄影条件再不具备,能差得过这些一无所知的贫民窟孩子吗?

其实,成为不成为职业摄影师这只是自我角色的选择问题,靠不靠摄影吃饭与摄影水平也并无必然的联系。在我所教授的摄影爱好者中有各行各业的人士,他们都在摄影之中找到自己的乐趣并延展了摄影在各个领域的可能性,也正是摄影的这种包容性让他们选择了摄影而不是其他艺术。

成年人的学习一般具有两面性,一方面能促成最大化的意志的胜利,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制造各类借口的高手。在本章的最后我想说的是,什么时候下决心学摄影都不晚。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请一定相信摄影,它有能力让你明白学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并且付出终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