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缘浅奈何情深,愿人长久共婵娟(二)

初春破冰时,叠风邀了墨渊与白浅前去西海共赏罕世的鹿角珊瑚。

这鹿角珊瑚颜色通透,深浅变化不一,形状像鹿角一般,盘根错节,分支生长。

白浅见了却不怎么喜欢,只是捧着一只水母玩儿的尽兴。

墨渊与西海水君客套了一番,便抽身来陪她。

眼下白浅怀胎已六月有余,行动诸多不便,原先怎么吃,怎么睡,都不显怀的肚子,也似吹气儿似的与日俱增。

折颜说,白浅这肚子里面竟装了两个闹人的小娃娃。

如此这般,墨渊守她守的更紧了,定不能留她一人在这偌大的行宫里兜圈。

嗳。

可绕了一圈,却不见白浅。

倒是方才白浅把玩的那只水母正绕着墨渊,气鼓鼓地吐了一串泡泡,才‘咻’地一梭子游到别出去。

白浅比墨渊先一步到了大殿。

还不到开宴的时辰,西海前殿空着,八根水晶雕琢的柱子气派地排列着。

大殿侧位,端坐一女子,肤若凝脂,只看她侧颜,生的很美。女子正过身来,白浅只觉得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墨渊上神。”

女子恍惚中将白浅‘看穿’,她微眯了眯眼,眸色遂一亮,起身朝着她身后,刚刚踱进大殿内的墨渊行了礼。

“这是司月仙子,烛萱。”

墨渊嗯了一声,目光淡淡略过她。

他小心地揽过白浅的肩,对她直接交代了这女子的名字。

烛萱?

白浅思衬了一番。

当年她历劫化作素素时,这女子曾为她带过路的。想来,比白浅大上五万年有余,大概是九重天上,掌管潮汐法则的那位仙子,怪不得似曾相识。

碍于身子太沉,不便行礼,白浅只是朝她客套一笑。

烛萱一双灵眸失了颜色,她挪着三寸金莲向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揖手道,“上神风采依旧,早前听说上神归来,烛萱曾几次到访昆仑虚道贺,却不知为何,未能进得了大殿,想来已是大憾!今日得以再次相见,不由得感怀上神当年英姿,烛萱曾几次梦见,梦醒时分,内心却是一片徒然···”

女仙的话,白浅听着泛酸。

当她死的么?

墨渊扶她到殿前坐下。

白浅在果盘里随手挑了只桃子,她将那桃子放到鼻尖闻了一闻,十分香甜,恰好可以用来盖一盖方才的酸。

可这桃子委实太大,白浅张着嘴巴绕着那桃子转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下口的地方。

用来待客的桃子,可不都是个儿顶个儿的大。

她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便又放了回去。

墨渊目光不离她,从自己的果盘中,挑了一只软软的小桃子,放到她眼前。

“又不是什么硬的东西,咬下去便是。”

啧。

白浅摇摇头。

“这也大得很。”

她拿着桃子,用指腹戳了戳桃肚,闻着那桃子香甜的滋味,咽了咽口水,她小声附到墨渊耳畔道,“这桃子咬起来,哪里都是果子的浆汁,到时身上也是,手上也是,岂不是将昆仑虚的脸,丢到了那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女子眼里去。”

白浅酸不出溜,嫌话说的还不够多,低头别过墨渊,手指沾着茶水在伏案上胡乱地画着圈,又喃喃地补了句。

“师父在我枕边,即便你日日梦见,醒来也皆是徒然一片。且梦去吧!”

·······

“不错,皆是徒然。”

他跟声道。

这话原是白浅说给她自己解气听的,没成想,墨渊的耳朵竟这样长。

白浅干咳了两嗓子,满脸涨红。

墨渊似是而非地端起一杯已经凉透茶,放到鼻尖闻了闻,唇角勾起一抹叫人移不开眼的笑意,将这茶一饮而尽。

临走时,女仙又来行礼,待她将酸话说尽,墨渊拉着含笑客套的白浅回了一句:不劳挂心,昆仑虚既不收女弟子,自然也不见女仙,恐那些笨嘴拙舌的,扰了我夫人清净。

事后白浅与折颜提起。

只闻他一声长叹,“你这夫君,生来自带一身淡然出尘之气,引得不少女仙前去纠缠。你日后可要小心了,九重天上那些大你许多的女神仙中,不定就有是几个墨渊的仰慕者。”

白浅恹恹地嗯了一声。

自她怀了身孕后,愈发在意与墨渊有关的事。

白真说她是情绪被肚子里的小家伙闹得不稳定。

折颜却笑白真不懂男女之情,白浅这才是上道了。

想着几日前曾被墨渊笑过一次‘早生贵子’。

折颜皱一皱眉,合起了手中的折扇,离白浅更近些——且听他神神秘秘地讲什么墨渊,什么被女鬼一见倾心,女妖精自毁修行,女神仙哭得柔肠寸断,女魔头拿着冥镜逼婚······

但凡是对墨渊动过心思,折颜都一股脑地倒给白浅听。

瞧绿了一脸的醋意,折颜咬紧牙关,强憋着笑。

临了临了,他还不忘嘱咐一句,“若碰上这些人,拉着你夫君离远些便是。”

若白浅是能将活人说死的,折颜就是将死人说活的。

花房里很暖,一室芳草幽香,暖风习习,熏人欲醉。

白浅正想得出神,耳中不意钻进几声零落琴音。

墨渊右手搭在琴弦上,随意拨了拨,道,“你这时时走神的毛病,真是数万年如一日。”

白浅摸着鼻子愣了愣神。

待她回魂兮,忽然凑到他旁边,一手撑着伏案,一手托在腮边。

墨渊微怔了怔,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一双眼瞧过来,“怎么?”

“困了。”

······

白浅呐呐地抱着他,哼哼唧唧,不知在嘟囔什么。

墨渊就一下下拍着她,直到她入眠。

纵然他万般笃定,她仍是唯一的,令他失控的存在。

战场上,东华曾感叹,墨渊分明多了一根软肋,散了几万年修为,可怎么看,怎么比从前更显威风了。

东华不知,这人若有了软肋,必会多层盔甲,并非谁都像他一样,多了软肋后,就丢盔弃甲,就法力尽失,还没适应法力尽失的日子,就被众人吆喝着去应什么诛心之劫了······

被褥陷下去了一点儿,白浅的身子也跟着陷下去。

墨渊的脸放大了覆下来,她在他的炽热包裹中渐渐浑然不知,瞧着她迷迷糊糊地缩进自己怀里,心也被这样一点点填满。

她是他的。

完完整整的她,都是他的。

任她是东荒大泽一方土地的女帝,继任青丘的女君,还是众弟子眼中的司音,那些名号,众人皆可以挑一个去唤她。

唯独十七。

像是所有名字里的特例,也像是众多称号的总和,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他的小十七。

墨渊不愿喊白浅名字,也是这个道理。

隐隐约约听她小声嘟囔起来,墨渊打起精神,凑近去听:“十七气不过那些女鬼,女妖精,女魔头,女神仙···嗯,生的晚了,便宜险些都叫旁人占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

墨渊怕是再忘不了与折颜的仇。

腊月初六。

墨渊扶着大肚子的白浅回屋时,她突然愣在了大殿中央不动——

只听她喊了声痛。

唔。

昆仑虚一众弟子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地嘱咐着被折颜拎来的那位婆子。

听着白浅用力,屋外的一众人也跟着用力,子阑一口气险些将自己憋得背过气去,墨渊的指节攥的青白,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脸上一阵阴一阵晴儿,却总也掩不住喜悦。

你若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白浅肚子里的两只酒酿圆子,大抵是要和那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的糯米团子相认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