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一进门来,便东张西望,见只有白山一人坐在廊下,问道:“灵阳道长呢?”
“道士酣睡未起。”
白山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迎至阶前。
燕三郎见灵阳不在近前,胆子也大了些,戏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道长昨晚是不是又去解救女妖精了?”
虽是戏言,还真被他说对了。
对于燕三郎的口无遮拦,白山倒也习以为常,也懒得与他辩解,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灵阳一定是出了奇案要案,便问道:“你找道士何事?”
“嘿。”燕三郎故作神秘道:“这回可是件大事,邪乎得很,我们县衙是无能为力了,恐怕也只有灵阳道长才能查得清楚。”
说着,他向通往后院的小门看了看,又道:“诶,这道士要睡到什么时候啊?这么重要的案子,可不能耽搁。大师,要不你去把他叫醒吧。”
白山没动,他虽然每日都来四圣院,可终究是客,怎么能随意进入主人的卧房?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连四圣院的后院都没进过。
这时,幽阳恰好路过,他提着一柄扫帚,看样子是准备打扫院落。
燕三郎与幽阳不太熟,只知道这个衣着如墨的道士是灵阳的师弟,每日就是在四圣院做些洒扫庭院的事,地位似乎不太高。
因此,燕三郎对幽阳也不太重视,见幽阳过来,便说道:“这位道长,我有急事找灵阳道长,你能不能去通禀一声?”
幽阳摇头道:“师兄睡觉时,被人吵醒会发脾气,我可不敢去。若真有急事,你可以自己去后院找他。”
燕三郎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自己去叫醒灵阳的念头,他在灵阳面前时,虽然也是嬉皮笑脸的,可在心底却对灵阳有着一股莫名的敬畏。
尤其是听幽阳说,灵阳被吵醒会发脾气,他更不敢去触这个霉头了。
燕三郎面露难色,自语道:“也不能这样干等着啊,知县相公还等我回话呢。这道士,偏偏这个时候贪睡,谁知道他要睡到什么时候?真是急死人。”
幽阳看出燕三郎似乎真有些着急,望向白山道:“白山大师倒是可以去叫醒师兄。”
白山闻言一怔,问道:“为什么我可以?”
幽阳笑道:“你又不是吵他一次两次了。”
白山恍然,幽阳是在说他敲钟的事。
如此看来,灵阳确实没有因为被钟声吵醒而发过脾气,给佛钟贴灵符那次,应该不算发脾气吧……
“白山大师,那就快去吧。事关人命,越早破案越好。”燕三郎在一旁怂恿,在他看来,只要能把灵阳叫醒,谁去都行,反正触怒灵阳的不是他就好。
白山听到“事关人命”,便不再迟疑,向幽阳问明灵阳的住处后,迈步走去后院。
这还是白山首次进入四圣院的后院。
后院与前殿大不一样,好似大户人家的宅院,正房三间,耳房两间,还有东西厢房,假山回廊。
庭院中奇花异草错落有致,瑶枝佳木点缀其间,景色淡雅清幽,望之令人顿生悠然之感,甚至还会生起想要抛下一切纷纷扰扰,久居于此的念头。
白山淡然一笑,这道士,还真会享受。
灵阳住在正房东侧的里间,白山来至正房门前,刚要拍门,房门自动打开。
门内无人,看来是与院门处一样的禁法。
白山走进屋中,只见东侧里间屋的屋门关着,他走过去,两扇门又自动向里打开,里面便是灵阳的卧房。
白山看见了灵阳。
灵阳身着一袭雪白单衣,虽在床上,却身不沾床,他凭虚而卧,脑后枕一册古籍,身下是一卷打开的竹简。竹简浮空,上下微微起伏。
灵阳睡的沉静,凤目闭合,嘴角轻扬,呼吸匀静且悠长。
见到如此情形,白山竟有些不忍叫醒灵阳。
可就在这时,灵阳忽然真开双眼,沉声问了一句:“谁?”
旋即侧头望向门口,眼中射出两道精光,见是白山,神光内敛,又恢复往日模样。
“是和尚啊。”
灵阳说着,翻身下了竹简,床前一双云履主动迎上,待落地时,刚好穿在脚上。
浮在空中的竹简古籍也都好似活物一般,各自找到所属的书架,卷好放好。
白山歉然道:“不告而进,是我扰了你的清梦。”
“怪不得你和尚。”灵阳道:“我这四圣院的每一道门都有禁制,当初为了能让你随意出入正门,便单独对你施了解法。
“也是我一时偷懒,直接为你解除了全部的禁法,所以你才能走到这里,否则你连我这后院都进不来。”
说罢,灵阳似是还未睡足,以袖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又轻笑一声,眯着眼,看向白山道:“怎么,不就是没陪你吃早饭吗,这就兴师问罪来了?”
白山微微皱眉,这道士哪样都很好,就是时不时地喜欢拿他取笑。
灵阳见白山不悦,心情大好,被吵醒的气也算是消了,又笑道:“好啦,和尚,和你说笑的。是不是又有人登门了?”
白山道:“是燕三郎。他说是件大事,关乎人命。”
“这样啊,那你稍等片刻,待我洗漱更衣。”
灵阳来至外间,净面水、漱口水以及刷牙子等洗漱用具均已备好。
白山进门时,这些东西还都没有,他竟没察觉到是谁,在什么时候送来的。
洗漱罢,灵阳轻抬双臂,道衣、鹤氅一件件由衣架飘起,纷纷穿在灵阳身上,就好似有一个隐形的奴婢在细心服侍一般,冠佩亦然。
随后,一僧一道并肩离开后院。
此时,燕三郎正在前殿的廊下坐等。幽阳并未献茶,也不理会燕三郎,只是自顾打扫着庭院。
因此,燕三郎只好干坐着,时不时向后院的方向望上一眼。
当他看到灵阳走来时,连忙挤出一个笑脸,迎了上去。
“道长,你可算起来了。城内又出大事了!”
“什么事?”灵阳问。
燕三郎道:“最近城内发现一起摘心案,已经死了两个人,经仵作验尸,死者皆是死于摘心,是活生生被开膛摘心那种。
“我到现场去看过,如此凶残的杀人手段,现场竟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死者的身上也无捆绑的痕迹,脸上还带着笑。
“最奇怪的是,死者的心口处,都画有一道奇怪的符文,且笔迹相同,显然凶手是同一个人。
“知县相公猜测,或许与某种邪教仪式有关,担心会酿成连环命案,今早发现第二名死者后,便马上派我来请道长。
“此事恐怕也只有道长才能解决了。”
燕三郎说着,由衣襟内取出一张纸,递与灵阳,道:“道长请看,这是书吏抄录下来的符文。”
灵阳展开观看,脸色瞬间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