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巧合

马车在街道上徐徐行驶,过路的百姓纷纷议论着这支浩大的队伍。

顾久久局促不安的坐在车厢中。

夜轻尘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道:“你很怕我吗?”

顾久久点了点头,又急忙摇摇头,他道:“也、也不是害怕,就是紧张,我一靠近你就心跳的厉害。”他挠了挠头,脸红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车身晃了晃,夜轻尘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车厢里弥漫着清冽的冰雪气息,顾久久更加紧张起来,他张了张口,方要说话,马车忽停,一条人影闪了进来,桑萁坐在夜轻尘身旁,若无其事的摩挲着两条毛茸茸的尾巴。

他一坐进来,原本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不堪,顾久久如临大赦,想要倾身钻出车厢。

夜轻尘冷冷道:“回来。”

顾久久又坐了回来。桑萁笑道:“我看你们两人的气氛过于沉闷,我来了,会热闹一些,呵呵。”

顾久久点头道:“对、对。”

夜轻尘瞟了他一眼,额上青筋暴起。

顾久久疑惑的问桑萁:“押使大人,我对使团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既然你和轻尘都来自妖界,又怎么会以归海国使团的身份前往长安呢?”

顾久久想了想,又道:“出城所用的公验和五十人的护卫队,以及那些个珍宝药材都是归海国的国君所赐予的吗?”

桑萁邪魅一笑,道:“不然呢?”

顾久久更加疑惑了,他好奇道:“那归海国的国君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呢?如果你们是为了谋、啊……那个,谋取什么利益,岂不是会殃及到归海国吗?”

桑萁用尾巴卷起顾久久,将他的身子拉过来,拍拍他脑门笑道:“小崽子,你比以前机灵了不少,都知道来套我话了。”

顾久久轻抚着他的尾巴道:“不敢、不敢,我就是好奇。”

夜轻尘睁开眼睛,看着顾久久,冷冷道:“妖界与归海国毗邻,南越多蛮獠,常年欲图攻打归海国吞其疆域,国君每年向大唐女皇进献奇珍异宝,只要能让武皇龙颜大悦,朝廷便能出兵帮助其对抗獠族。”

他顿了顿,看着顾久久目瞪口呆的脸庞,继续道:“归海国乃弹丸之地,自己尚不能自足,何来珍馐宝物?所以,妖界以珍宝换取其布匹钱帛,自然与国君交好,那国君赵延惧怕我们不再提供宝物给他,也就只能答应我们的要求。”

顾久久听得直点头,他才知道,原来妖界竟与人界关系密切,鹊山盛产美玉东珠和珍稀药材,但却缺少日常所需的瓷器和布匹,因此才与归海国往来交易,抱团取暖。

这样一来,国君惧怕獠族,又不知道使团的计划,那么,前往长安去献宝的是人还是妖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顾久久方才想明白,顿觉脖颈一凉,那条雪白的狐尾不见了,转而将夜轻尘缠绕了两圈。

桑萁凑近夜轻尘耳边,柔声道:“圣主,你看外面。”

他听到外面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车轮声,心生怀疑。

顾久久忙侧身掀起帘子,只见一辆朴素的马车超过他们向城门奔去,后面紧随着一辆一辆盖着篷布的辎车,车上似乎载着什么重物,在黄土地上留下了道道极深的车辙印。

顾久久疑惑道:“这车里装的是什么呀?”

桑萁邪魅一笑:“小崽子,你就那么想知道吗?”

顾久久眼睛一亮,兴奋说道:“八成是米粮!”

桑萁饶有兴趣道:“你猜出来的?”

顾久久对他招了招手,桑萁靠近过去,他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其中一辆辎车道:“你看,有大米从车上掉下来,我方才还看到有只大老鼠,想是咬破了箩筐露出来的。”

桑萁仔细一瞧,果然一粒粒大米掉落在地,那赶车的人看不到后面,自然不知道有粮食漏出来。他头脑飞快转动,登时想到那老鼠必定是狙如,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微微攥起了拳头。

夜轻尘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沉声道:“怎么了?”

桑萁转过头道:“我猜测能运送十几车粮食出城的人,不是官员就是财主,呵呵。”

夜轻尘道:“哦?”

桑萁坐回他身旁,车厢本就十分狭小,长宽将将三尺左右,他跻身过来,与夜轻尘紧紧贴在一起,狐尾也只能缠绕在轻尘身上。

夜轻尘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不愿与白虎祭司共乘一辆?”

桑萁吐了吐舌头,笑道:“圣主,你还不知道我吗?桑萁向来口无遮拦,我可害怕惹她生气割了我的尾巴!”

就在这时,顾久久突然大叫道:“马车里的人是杜兰江!”

七八个官兵步履匆匆地进了旅肆,他们甫一进来便分成几波,每两个人手中举着一张画像,分散于各个酒桌之间进行询问。

一张八仙桌前围坐着四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麻布长袍的男人。

其中三人边喝酒边夹肉吃,时而交头接耳私语谈笑,另一个人则抱着只酒坛子灌酒,未发一言也未曾动筷。

两个官兵走了过来,一人指着手中画像问道:“你们几个可认识此人?”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皆哆嗦了一下,却都摇了摇头道:“不晓得,不晓得。”

官兵拍了拍喝酒那人:“你呢?你认识此人吗?”

那男人放下酒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贴在纸上,他整个人似乎要钻进画里,良久,坐回身,一拍桌子道:“这厮长得甚丑,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必是行了什么奸淫掳掠之事,横尸某地,无人认领!”

他大笑起来,又连灌了几口酒,像是疯言疯语。

而那两个官兵却紧张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问那男人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死了?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寻找此人的家眷?”

那男人冷笑道:“某行走江湖几十余年,这种破事也不知见过了多少桩。”

他仍然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两个官兵狐疑的打量着他,只见他身高大概八尺,和其他三人同坐一起显得十分突兀,面容清癯,眼窝深陷,肌肉却异常发达,说起话来声音嗓门奇大,身上穿着破旧的麻布长袍,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

两个官兵登时明白了此人必是江湖中的游侠,瞧他说话的架势不像是说谎,其中一个官兵道:“还真被你给说对了,画像上这人前日横死在暨阳坊的一处茅屋中,死相惨烈,肠子和肝脏都被掏空,尸体运送到了陵城县衙,县老爷吩咐寻找此人家眷,怎料找遍了泊来镇竟无一人认识此人!”

另一个官兵道:“我还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事。”

那男人大笑道:“是不是泊来镇的人氏,你们去问里正不就明白了,还满街乱找什么?”

两个官兵拍了拍脑袋道:“对呀!镇上人口全都记录在册,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们向那男人抱拳躬身道:“多谢侠士指点。”

那男人大手一挥:“举手之劳,你们赶紧去吧。”

其中一个官兵朝酒馆里的同伴挥了挥手,聚起来商量了一番,便纷纷卷起画卷出了旅肆。

桌案前剩下的三个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呼完,那男人眼中精光四射,朝其他三人慢慢看了看,那三人登时寒毛直竖,冷汗浃背,两个人的手已经悄悄握住了腰中剑柄。将将要拔出剑刃时,一只手按住了那人的手,他站起身,对那男人抱拳道:“在下三兄弟乃是庐州剑客,崔大毛、崔二毛、崔三毛,行走江湖不到一年,资历尚浅,方才瞧见侠士机智果断,钦佩万分,还请问侠士尊姓大名?”

原来这四人竟不是一路!恐怕这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再看那侠士干瘪的钱袋和破布麻衫,便知道他穷困潦倒,不得不与其他三人拼桌。

但崔氏兄弟的马屁却拍在了他的心坎上,他放下疑虑,猛灌了大口酒,大声道:“鄙人丁小小,碎叶城人氏,有缘幸会!”

他甫一说话,奇大的嗓门惹得酒肆中的客人纷纷侧目。

崔大毛从怀中取出钱袋,放下几两碎银在桌上,对丁小小笑道:“在下三人还有急事要处理,不能多陪兄长,这酒钱我们请了,日后有缘再会!”

三人离开了旅肆,丁小小收回目光,瞥了眼那几两碎银,显然远远超出了酒钱。

他也不再客气,招来店伙道:“给某家上两斤烤羊肉!”

一辆牛车停在崔氏兄弟的面前,车夫抬起头,四下里张望了一遍。

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黑脸的游击弟兄死了。”

崔大毛闻言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道:“那厮色迷了心窍,上次我便劝他不要去,他非要去做,必是被某个侠士看见顺手给他杀了。”

说完三人皆朝身后的旅肆看去,目光不约而同的充满了怀疑。车夫不知道方才他们碰到丁小小的事情,他瞧见使团车队已经在城门前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等待接受城门卫的过关勘验。他拍了拍崔大毛的肩膀,一挥手道:“赶紧上来吧。”

崔氏兄弟挤进狭小的乌篷车中,手脚皆施展不开来,只能正襟危坐,挨在一起。崔二毛蹙起眉毛道:“裴将军给咱们配这辆牛车也忒小了点,不喘气都闷得慌。”

崔三毛笑道:“能有代步工具就不错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可是剑客,哪有剑客还坐牛车的?这若让使团看见还不得怀疑咱们身份?裴将军体恤咱们,怕走路辛苦,这才吩咐去脚铺租了辆车来。”

其他两人点头,他们已经在王记旅肆外暗中盯了使团两日,白日卖柴卖鱼虾,晚上便潜伏在对面的屋梁上,几乎不眠不休,就在他们方想闭目小憩一会儿时。“哐啷”一声巨响,车身猛烈一震,左右晃动,险些将三人抖了出去。

外面传来一阵惊叫声:“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