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生到家天已黑去,刚刚把钥匙插入锁扣,身后就亮起了手机屏那微弱的灯光,有人从隔壁屋走出来,来到他的门前,将手机光亮打在了他正在开启的门锁上,墨文生看不清那人的脸,可透过他那模糊的装扮知道是个女人。墨文生很少待在家,即使在家也将自己锁在屋内同字画打交道,根本不知隔壁有没有人住,住着谁,没想到今天会同这邻居碰个正着。
“谢谢!”墨文生打开门,连头也没抬,对着那模糊人影道了谢,那手机的光随着他开门瞬间晃动起来,打在了那女人的脸上,她画着粗厚的眉毛,嘴唇猩红,媚眼含笑。
“客气啥,都做了一年多的邻居了,怎么不认识我了?”不待墨文生回答她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也是,你整天目不斜视的,我站在墙边你都瞧不见。”
随着光线的晃动,墨文生这才看清那女人的着装,虽是寒冬腊月,依旧露出锁骨,衣服随着身体的倾斜朝着一边耷拉下去,显出白皙的皮肤,棉麻短裙直逼大腿根部,单薄的肉色丝袜抵御了下身所有的寒风。
墨文生赶紧挪开视线,冷冷地说了声抱歉,怪自己眼拙没曾注意。那女人笑了笑,笑声绵长而娇嗔,“真是有趣,你这样的男人可真是越来越少了。”
“哦?我身边像我这样的人一大堆,只可惜你没看到!”墨文生伸手摸电灯开关,摸了半天也没摸着,那女人走近两步,同他咫尺相隔,墨文生慌张地问她干嘛,脑袋发懵竟忘了后退开去。
“呵呵,我帮你照亮啊,还能干嘛。”
“不需要谢谢,我有手机。”墨文生一边掏手机,一边继续探寻电灯开关。
“你看明明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还摸什么呀?”热情的邻居伸手帮墨文生拉开了开关,可是屋子里仍旧黢黑一片。“呀,还真的停电了。呵呵,你在紧张什么?”那只拉开关的手不知怎么沿着绳索滑了下来,同墨文生的手碰了个正着,害得墨文生呼吸急促,连忙缩回手退开了两步。
“你还有事?”墨文生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黑暗总能带给他安全感。可某人手里的灯光非要朝他脸上打来,让他无处可躲。
“呵呵,我瞧你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那女人说着,举起手机借着光亮将这间屋子看了个明白,一张床,床上还有层吊板,只有床的三分之一宽,上面叠放着春夏秋冬的衣裳,一张饭桌,一把椅子,一个凳子,桌子上还摆着一套笔墨纸,角落里摆着一套厨具,包括煤气灶和几个锅碗瓢盆。那女人的目光最后落回了那套笔墨纸上。
“哟,这是什么玩意儿,呵呵。”她不顾墨文生的不快,径直走到桌边瞧了瞧,又忍不住把那砚台,笔搁摸了摸,很有感触地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文化人,我果真没看走眼,就觉得你很特别。能教我写写字么?我从小就有个愿望能把字写好,可惜没那恒心。”
“太晚了,以后再说吧,请你先回去吧。”墨文生下了逐客令,原以为她会识趣走开,没想到她反而坐在了桌边,拿起了毛笔。
“这天才刚刚黑下去,你就说太晚了,怎么?不欢迎我,还是怕女朋友知道了吃醋?”那女人已经照着墨文生早晨留在毛边纸上的字写了起来,可笔尖落纸硬得跟石头似的。墨文生借着一缕暗淡的光见了,赶紧从她手里夺过毛笔,“你这样会弄坏它的。”他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机照亮,检查笔尖是否受损。
那女人心里委屈赶紧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帮他把光照亮些。“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哼,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别兜圈子。”生气的墨文生一扫羞赧和紧张,变得凶神恶煞,那女人怕倒不怕,只连连叹气,“停电了,家里太黑,我害怕,又睡不着,看你回来了,想着跟你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惹你不快了。”话虽如此她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文生这么一听,心软了,帮她把毛笔润湿,细心讲解起来,“这毛虽说是羊毛,软和,可墨汁里有胶,会将笔尖凝结在一起,所以用过的毛笔要及时清洗,洗得不认真,三心二意,就会留下残余,这毛笔竖着挂着,水由上往下低垂,所以未净的墨汁就凝结在了笔尖,使得笔尖比其他地方硬,因此每次书写之前要润笔,就像这样用清水把毛笔的毛泡软了。”
见墨文生面容和缓了许多,说话也温柔了起来,那女人抿着嘴笑得开怀,“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古代这些文人墨客可真讲究!”
“对,讲究,你可以不富有,可以过得拮据,但是不能邋遢,尤其是精神邋遢,得讲究。”墨文生让那女人打光,自己在纸上写了起来,她也乐意帮这个忙。
“还有精神邋遢这种说法?”
“对,精神邋遢,人就会堕落!”墨文生说得振振有词,那举光的手颤了颤,使得光线时明时暗,墨文生停笔看了看那人,只见她一脸痛苦之色,将肩头耷拉下的衣服拉到了脖子边。这时电灯突然亮起,两个人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白炽灯下,女人那高举的手尴尬地收回,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一动不动地看着墨文生那洁白的脸,看得墨文生两目四处逃窜,不知看哪好。
那女人呵呵一笑转身,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话却是说给墨文生听的,“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因为我们堕落,是吗?”
墨文生见她这么直白也不兜圈子,“明明有百个千个的正当职业你们不选,偏偏要入这行,不是我瞧不起你,是你自己不爱惜自己。”
那女人突然停了脚,回头问:“千百个行业?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
墨文生失望摇头,劝自己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还是忍不住规劝了几句:“我看你四肢俱全,五官端正,还能妙语连珠,怎么就看不见那么多的正当职业,恐怕是你无心吧。”
“呵呵,我没什么长处呀,除了这身皮囊。”
“长处是学来的,何况有的行业不需要什么长处,俯首捡垃圾总可以吧,有人就靠这过上了小康生活,去衣服店里卖衣服也可以啊,能说能收钱就行,难吗,不难。”
“切!要我做这些低下的行业,还不如继续干我这行呢!”那女人不屑一顾地走了出去,墨文生心中那个气呀,只得哼着鼻子嘀咕,“哼,简直堕落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