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生一人身兼多职,煮面,端盘,收钱,一家面馆,一个人的天下,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团团转,也得手脚打架,然而大部分时间他是闲着的,尤其饭点一过,店里就剩他一个人了。每每这时他都会在靠近厨房的桌子上摆上笔墨纸,写字打发时间。
这天下午他正写得投入,玻璃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他豁然抬头,赶紧搁下笔欢迎“请问您想吃什么面?”
“哦,呵呵。我就来看看!可以吗?”
“好吧,随便看吧!”墨文生心想这人没准也准备开店,到这来调查行情来了。
那人左看看右瞧瞧,见墨文生埋头写字便凑了过来。“哟,写毛笔字呢,我也会,要不给我试两笔?”
“好吧!”墨文生让位,那人欣然接过毛笔,悬着胳膊欻欻欻写下一个龙的繁体字来,随后又写了一行行书字体“这写行书啊就得带连笔,得首尾相应,我可是县里书法大家,我的徒弟你知道是谁吗?他可是进了书法协会的。叫李程㫒,听过吧?现在他的一幅字要卖好几万呢!”
墨文生默不作声,勉强给那人挤出了笑脸,低头看了看他写的字,基本功还是有的,字也不是没练过,不过要谈到大师级别,他只能呵呵一笑了。然而那个人根本没眼力劲,只管自我吹嘘。“看到没,这个字啊,”那人指着墨文生刚刚写下的一个字评价到“不该这样写,要这样。”他一边说一边全身扭动做着示范,墨文生汗颜,心想他这是跳舞呢还是写字呢。
“咯,你看看如何,写得比你的好吧?”那人一笔多顿,一个个线条全被顿成了波浪形。
“呵,如果所有人都像大师您这样写字,还学王羲之干嘛?”墨文生憋了半天冒出了一句话。
“呵,王羲之又怎么了,我们也可以成为王羲之第二啊。再说,书法得讲究创新,懂吗?”那人辩驳。
“创新也得在古人的基础上创新,看来大师您已经博古通今,开始独创门派了啊,厉害厉害…”墨文生的话七分玩笑三分讥讽。而某人全当墨文生夸他了,不由面色红润,得意洋洋起来。
“嗯嗯,不然我怎么培养得出书法大家呢!怎么样小伙子,要不要跟我学学?”
“您现在在教书?”
“没有,不过我可以收你为关门弟子,只要你交点学费就成。”
墨文生心下了然,将笔从那人手中接过,同他换了个位置,这才把一边的魏碑拿过“呵呵,你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有老师了,再拜师就没有意义了。”
“老师?谁呀?在我们县城里?”那人好奇在后面一桌坐下,盯着墨文生问。
“我的老师不在县里,在土里,在坟墓里!”墨文生笑了。
“哼,逗我玩是吧?”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我跟着古人学,学楷书,行书,篆书等等,古人的三分之一我都还没学好,哪有闲工夫再拜其他人为师呢!”
“你要知道书本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活的跟死的学能学好吗?”
墨文生摇头“可我脑子是活的,活的还搞不定死的,岂不是太逊色了么?”
“我可以口头传授啊,这样你学起来也轻松些啊!”那人据理力争,不依不饶,墨文生则见招拆招。
“写字靠的是手和思考,不是靠嘴皮子!”
“哟,几个意思啊?”那人听出了什么来,立马拉下了脸。
“一个意思,我只想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勤奋专研,多加练习。”
“那也得讲究方法才行不是!”
“这就是方法!”墨文生举起魏碑“走入古代圣贤。”
“又被你给绕回来了,得创新懂吗?”那人这下子有点急不可耐了。
“创新?还没学好何来创新,那岂不是空中楼阁?得把地基夯实了,否则再高大上的房屋也不过空有其表,没准哪天就塌了。”
“呵,你这是指桑骂槐啊?我的字写得太飘渺,你是这个意思吧?”那人霍然起身,手指节骨敲着桌子,愤愤地说。
“岂止是写得飘飘忽忽,连人都不靠谱!”墨文生这样想着,开口还是安慰了那人一番“这位大哥,你的字写得也不赖,不过我这确实不需要拜师,所以就不送了,您慢走!”
“呵,还赶人呢,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那人突然一脸凶相,墨文生淡定地看着他“大哥你要是想吃面,随您点,如果你是来找茬的,那么请你哪来哪去!”
“嘿,你给臭小子啊!”那人撸起袖子,墨文生跟着咬牙撸袖站定,他可不吃威胁那套,那人见了两手叉腰,突然没了气势,立马转身朝外走,一忽儿又回过头来说“哼,就你写的字也敢叫书法!还没我写得好,还敢一本正经在这里装蒜,呵呵,就算你再练个一百年也摸不到那些死人的皮毛!”
墨文生听罢,火气大冒,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两步,那人吓得连连开门跑了出去,隔着玻璃门恶狠狠地朝墨文生举了举拳头。墨文生三两步上前豁然拉开门,那人一跳脚跑了开去。
“呸呸呸,你这个破店,迟早要倒闭,里面可是死过人的,难怪你喜欢跟死人打交道。”那人嘟嘟囔囔吼道,墨文生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
“江湖骗子!”
“墨文生,你干嘛呢?练拳啊?”隔壁的大哥正在超市门口抽烟,看见墨文生对着空气打拳不由乐了。
“嗯,锻炼身体呢!”
“哈哈,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骂你呢?”
“一个疯子而已!”墨文生回到,欲转身回屋。
“怎么你不给家里打电话?”
“我前两天不才刚打过么?大哥你可真会招揽生意啊,那要不要来我店里吃碗面啊?”
“哈哈…”那人笑得开怀,先行进了屋。
墨文生瘪瘪嘴也回去了,前几天给父母打电话,才知他们曾打电话到了广州的鱼头火锅店,听说一提起他的名字,接电话的姑娘就哭了一场,想必那人是秋琪了。父母没找到他,心急如焚,后来打电话给弟弟,才知墨文生已经回了家乡,他也答应父母一有空就回去看看,可这偌大的店就他一个人,他哪里走得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