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郊区的乡村别墅里一觉睡到天亮。
同一时间的意大利米兰食物监管机构突击检查了市面上各大零售企业的加工食品,发现U集团下属某家门店的加工牛肉样品存在马肉的DNA。马肉在欧洲是可以食用的消费肉食,比牛肉便宜很多。但挂牛肉卖马肉的行为深深地刺伤了消费者,U零售一时间在意大利成为了公众质疑和媒体讨伐的奸商,当地监管部门也介入了调查。U集团意大利分公司的总裁马里奥正在处理事件,威廉告诉我他要求马里奥每天给他更新最新状况。
我在乡村别墅的客厅里一边查阅邮件一边翻看各大媒体的新闻报道。其实早在几个月前,英国零售超市O被发现马肉充当牛肉的丑闻,当时的欧洲各大媒体还嘲笑英国人的食品监管混乱,现在看来,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尴尬。
我转念一想,事情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学会对U集团意大利业务的转卖有不利影响……
一个星期后, U意大利的内部调查传回了法国总部,调查结果是加工牛肉供应商X的其中一个肉料供应商Y以马肉掺到牛肉中制作成合成肉泥。X辩解,马肉的成分占比很低,合成加工肉主要还是以牛肉为主。这样一来,问题似乎找到了承责方。虽有监管不力的责任,但怎样说也是受害方之一,公众和媒体开始原谅U意大利。
本以为危机就此淡化,可就在这个时候,U意大利的总裁马里奥递交辞请。
“没有人怪罪马里奥,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解地问威廉。
“我准备去米兰一趟,和他好好聊聊。如果还是不能留下他,我们要马上确定接替者。”威廉说,“你要一起过来米兰吗?如果你亲自出面留他,说不定成功的几率会更高。”
于是,我们立刻赶往意大利米兰,计划先让威廉与马里奥谈谈。暂时有空闲的我,便约意大利美女西文娜碰面。
“哦,你的头发长了。”西文娜上下打量我,瞟了眼我身旁的卢能,说“气色很好哩,是不是因为换男朋友的缘故?”
“只是换了一个保镖。”我翻了个白眼。“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我说笑的。你约我见面,我很高兴。法比奥都没有这个待遇哩。”两个女人东聊西扯的,吃完晚饭后还喝了些酒,西文娜不敢开车,请代驾接送。只是她请的代驾不是别人,是她的兄弟。
“我这样一个大美女在米兰街头深夜找代驾接送,这是在引人犯罪啊。”西文娜自夸自擂,一坐上车便睡了过去。
“我听说你正式接手U集团的管理。”法比奥一边开车一边随意问起。
“是的,所以现在常常范头疼病。”
法比奥大笑,大有同感的无奈,问:“你这回会在意大利待多久?”
“一周左右,视情况而定。”
“后天有一个米兰商会慈善拍卖会,你有兴趣一起参加吗?”
米兰商会?我精神一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要是没有拍到合适的义卖品,不会被笑话吧?”
法比奥哈哈大笑,引来后座上西文娜的不满嘟哝声。
“你要是担心没有遇上心仪的拍卖品,可以考虑捐赠物品拍卖的。”
这个主意不错哦,但我要捐赠什么呢?我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哦,我可以捐赠那枚在米兰古董店买的古希腊赝品银币吊坠。希望不会被拍卖会上的有钱人笑它是赝品吧,我暗地里祈祷。
与马里奥的面谈订在了第二天上午,为了让马里奥放松身心,我让威廉把面谈地点挪到了拉米东家族在米兰的私家宅邸。我还拿出了爸爸的中式陶瓷和上回妈妈落在屋里的龙井茶叶招呼客人。
茶叶是极好的,清香回长,虽然是上年的茶,但依然让马里奥赞不绝口。
“是不是我的上任,让你对U集团的未来失去了信心?”我单刀直入。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拉米东小姐。我只是……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方向感,我想要改变目前的生活。”马里奥和我们展开了一场深刻的人生哲理讨论,然后轻松愉快地离开。
威廉看着马里奥远去消失的身影,撇了撇嘴,说:“我猜他大概已经谈好下了下一个东家。”
“哦,怎么说?”
“马里奥是一个看重利益的人,他可么可能会放弃高管职位?除非他找到更好的。”
“说不定他听到些风声,提前给自己铺搭别的路线。”
马里奥的离职不能被挽回,威廉打算从现有的意大利管理层里挑选出接替者。我浏览着威廉选出来的的备选人员名单,被焦急的门铃声打断。鲁能去开门,然后便看到西文娜一脸好奇地进来打量屋子。
“**军官的府邸,他生前一定杀了不少人,你住在这儿会不会感到不安?”
“本来有一点,但看到你这个引人犯罪的女人进来,马上觉得自己很安全。”
西文娜哈哈大笑,说:“你这是在嫉妒吗?”
“不巧被你说中了。”我说,“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
“我听说你要参加明晚的商会慈善拍卖会。”西文娜见我点头,说:“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出席?”
穿什么……我想了想行李箱里那几件通勤简便的优家西装,脸面有点发烫。
西文娜说她认识一个服装设计师,在米兰有一间设计工作室,我很大可能会喜欢他的服装风格。设计师叫做姬士柏,我们到访时,工作室已经下班了,只有姬士柏在那里收拾整理。事实上,这是一间商用家居共享的小房子,整个设计工作室就只有姬士柏一个员工。姬士柏是一个身材不高,身形苗条的意大利男生。他看到我,腼腆地笑了笑与我握手,邀请我们参观他的成衣展览室。
总体看来,姬士柏的设计偏向于务实,很适合上班族的日常穿着,为数不多的晚装也很精致得体,价格亲民。要知道,这些服装都是他亲自设计一针一线地缝制,是名副其实的意大利手工制品。我挑了一件晚装和两件日常着装,稍有不贴合的地方也被姬士柏现场修改。正要结账,却发现姬士柏没有刷卡机,便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五百欧元。
姬士柏的脸马上红得像个水蜜桃,尴尬地用意大利语说了一串话。西文娜听了,向我解释:“他没有足够的零钱给你,就收整数一百五十欧元。”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把钱包里的硬币算上,才勉强凑出一百零五欧元。仿佛看出我的尴尬,西文娜正要从钱包里掏钱,却听姬士柏又说了一串意大利语,最后只拿着我的那张一百欧收下。
不用西文娜翻译,我也明白姬士柏的意思。看着这个富有才华却又显得有点生活落魄的意大利设计工作者,我的内心生出一阵温柔。
许多年后,我和姬士柏再聊起这个事情,他说他当时看见一身朴素的我和一身名牌的西文娜站在一起,既感激我欣赏他的设计,又怜悯我和他一样也是生活不容易,也没多想,便直接给我打了一个超级折扣。
姬士柏的这个善良举动,让我决定把纶娜敖娜*拉米东的名片递给他,并让西文娜替我翻译:“你的服装设计很符合我们公司的风格,如果你感兴趣,请和我老板联系吧。”
姬士柏错愕地看着我们离去,好像还没有弄清楚刚刚这一幕在发生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问西文娜是怎样找到这个服装设计师。
“是我的服装设计师朋友介绍的。”西文娜说,“我这个朋友已经成为了米兰时装周的其中一个代表,他想帮他一把。但这个姬士柏很倔强,他不肯改变平实的设计风格来迎合时装界。”
“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平实的设计风格?”
“纶娜敖娜,时尚设计属于上流社会,平实设计属于大众市民。”西文娜说,“我知道你喜欢这种平实设计,我也喜欢,也买了不少。但你对这个平民设计师的帮助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笑了,心里却自问:我是在帮助他还是在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