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我折磨逃避母女相见

我一直想找出吴美玉的杀人证据却又不愿与她为伍,致使搜证工作难上加难。周四那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在晚自习之前的那段情侣幽会时间回了趟寝室,天气骤然变冷,本来我是去添加一件小背心,却发现吴美玉的衣柜忘记上锁,钥匙还吊在锁孔里。我打开衣柜,小心翼翼地翻查,同时也谨慎地留意外间情况,虽然知道吴美玉在这个时间点不会回来,但还是慎重为妙。

成堆衣裳下面放了两本教科书,吴美玉从不把课本带回寝室,翻开一看,扉页上写着“楚夏”这个名字。吴美玉太没有良心了,几乎每页书都被黑色记号笔给抹花了,没被涂鸦的篇章就用刀片剔出好多小洞,根本看不到任何内容,有些篇章写着“贱婢,去死,废物,猪狗,畜生,不死都没用”等诅咒的恶毒字样。我的心口又被扎了一下,想起了夏家的人也曾经这样骂过我。

另外,我在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了记号笔还有一堆信,从花哨的信封可以猜出这些是送给吴美玉的情书。

很显然,楚夏在堕楼前遭受过吴美玉的欺凌,就算楚夏活着,吴美玉也难辞其咎,真不敢想象,一副无害的模样下包裹着一颗如此歹毒的内心。我随意捡了一封信,撕了教科书后半部的两页,尽量撕得干净些,让人瞧不出端倪,然后将书页对折起来随身藏好。

吴美玉已对我心生不满,那日在教室里被包黑炭数落,我无动于衷没有为她挺身而出,若是考拉大熊在场,定会为她操戈而战,我让她很失望;另外,谷雨对我的关注也引起了她的怀疑,她竟然问我和谷雨从前是否认识?随后她自问自答说谷雨从记事起就已在乐园了,而你刚从那边来不久。

“那边”指的是夏宅,一个在她心目中城堡一样美丽的乐土。我的来路其实早已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压根瞧不起我,认为我不应该有那么好的出身。她总是把夏宅臆想成笙歌鼎沸,王公贵族往来不绝,伯爵千金翩跹起舞的皇室俱乐部。她的幻想勾勒出一个人间天堂,时常问我夏宅里的生活场景,问我王子冬阳的花边趣事,可又不想听到我的回答,总是自问自答,自我肯定,双手交叠在一起,露出磕过药的迷幻表情以及发黄的牙齿,说:肯定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要是哪一天我也被邀请去做客就好了,我要穿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像公主一样,和冬阳跳舞……

吴美玉没有公主命,却患了公主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愿睁大双眼看清现实。这也不能怨乐园里的孩子,话说回来,孩子们都是苦命人儿。乐园里孩子的想法和其它孤儿院孩子的想法不甚相同,原因在于乐园实行封闭制,其实大家都一样,一样都无父无母。

很多孤儿院的孩子却是走读生,孤儿院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白天,他们要到学校里和有父母的孩子一起上课学习,这就有了实质上的区别。“他们是没有父母的孤儿”,这个叫法就把孤儿们和有父母的孩子隔离开来,后者会带有色眼镜来看待前者,会觉得他们可怜,孤儿们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有些性格薄弱者很有可能沉醉于可怜中无法自拔,走不好人生之路。

乐园里的孩子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但在乐园这个人人都如此的大环境之下,免遭了这层“对比”的伤害。说不清好与不好,我想,若是他们明白并懂得自己遭受着悲戚,就会更明白别人的痛苦,也许就不会去欺凌别人了。可是,在乐园的这个华丽世界,发生着和外面世界一样的残酷争斗。

周五,我一直焦灼难安,周六上午是陶艺课,下午是音乐课,分别有两个小时,二年级和四年级伙同一个班一起上课。老师是冬阳和夏太太,这是我来乐园的第二个星期,第十二天。上周五之所以躲过去,是因为学校要商量如何掩盖堕楼事件,取消了周六的课程。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一生都不和这对母子见面,孩子无法选父母选亲人,碰到了恶魔,只能怪命运怪自己倒霉。来之前那天,冬阳说过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若是明天去见了他,他肯定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丑,这不用多说。

午餐时,我吃了很多青椒,在夏宅,只要我一吃青椒或者辣一点的东西,半个小时后准会肚痛,肠胃十分小气,若在晚餐时再去向食堂师傅讨些辣椒酱服用,准会疼得我不能去上第二天的课。令人失望的是这招居然不管用,我又想了一招,课间时去到后院,高墙的旮旯角里种植了漆树,很多学生只要一碰触就会面颊发痒长斑疹,我倒霉惯了,肯定会过敏。

我走过宿舍后边的小操场,跨过一小片菜地,翻过竹篱笆,来到长着杂草的后院,围墙上装有防盗网刀片,还有几大堆摆得方方正正的木柴,木柴有新有旧,谷雨说过,其中一堆遮住了可以溜出乐园的狗洞。高墙后再走百来步就是橘园,夏家的一切东西唯有橘园才让我有些挂念,但没还有挂念到为了橘园钻出狗洞,我排斥夏家的一切,想永远和夏家断绝关系,留在这堵高墙之内才是正确的事,没必要为了橘园犯险。

漆树也对我不管用,割了树皮把脸蹭上去亲密接触都不能让它给我留下痕迹,之前考拉无意触碰到,半个小时就起了作用,我却等到下午下课晚餐结束后还健康得很,不由得心灰意冷,我宁愿去死也不要上星期六的课。

意识混沌间,我已来到医务室,丧气地坐在类似医院的白色床上。医务室没有一个人在,消毒水的气味很刺鼻,耳闻响指声,我一转过头,包黑炭对着我做鬼脸,“不会真看上我了吧,来向我求爱?不好意思,虽然我长得帅,但眼光很挑的,我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接受一个往自己身上倒整瓶花露水的小不点儿。”

“这么能给自己长脸,是因为本身就不要脸吧。”我没好气地说。

“哟哟,花露水。”包黑炭凑近我闻了闻,“很臭哦。”

只可惜他的话他的动作引不起我的任何恐慌,“你才臭。”

包黑炭又打了两个响指,指着我,“我说的是你的脸,一副人模鬼样,不会是因为我拒绝你伤了你的心吧,可怜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失恋这回事,要看开些。我也不是不给你机会,你先试着给我写一百封情书,说不定真能打动我,我会考虑……”

“你才可怜,一嘴胡话,没有任何人看上你才会说这些话,闭嘴吧。”以免太过暴露自己的愚蠢。

“哟哟,脸更难看咯,本来就不漂亮。”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是校医的助理,医术很高明的哟!”

“那我问你,有没有什么药吃了可以不用去上明天的课。”

“咦?奇了怪了,所有的女生盼星星盼月亮就想上明天的课,比盼望死了的爹娘活过来接自己走还要来得厉害,你怎么啦,脑袋不好使呀。莫不是……”黑脸凑近我,目光如鹰眼一般锐利,“你是从那边来的,不想上明天的课,莫不是盛冬阳这个恶心男是个变态做了让你反感的事吧?”

听他骂冬阳,我非常高兴,但我不会透露自己,也不会说冬阳的事,我已答应了方姨要守口如瓶,这是唯一能送给她照顾我的回礼,我也要学会沉默的技巧,学会自我隐藏。加上,虽然来了乐园,但我依旧惧怕冬阳,来乐园那天对他说的话出于一时气愤,我没有胆量传播他的恶行,也知道就算讲出事实也没有人信,他在乐园里的形象如同王子一样神圣。

“你在发愣,那就是有啰。我一看到那家伙就心头不爽,笑盈盈的样子多假,鼻子也长得难看,真不知吴美玉喜欢他什么,那人肯定不是好东西。说我长得黑,就没看到那人的鼻子有多长?”

原来包黑炭讨厌冬阳,是出自于嫉妒。在我看来,冬阳还不如包黑炭。当然,这话不能对黑炭说,对一个连单恋都失败的自卑者说这样的话,他只会觉得是嘲讽从而对我心怀不满。

“别讲废话了,有没有药,让我肚子疼,头疼,手脚疼,起不了身,总之,我不想去上明天的陶艺课和音乐课。”

“没有。”

我绝望地站起来,刚转过身,包黑炭说:“你也真是傻不拉几,为了不见那么个恶心东西,把自己弄得一身病,乐园最看重学生的身体健康,若是你病了,就会给你记一笔,学期结束会有惩罚的。”

“宁愿受惩罚,都不去上明天的课。”

“好样儿的!”黑炭冲过来推了我一把,没想到我不堪一击,额头撞在墙上,撞得我一时间感觉天昏地暗。

“抱歉,抱歉!”黑炭扶起我坐在病床上,“额头居然是玻璃做的?城墙一样厚的丑刘海都没挡住,红了耶,痛吧?”

他给我擦了药酒,疼痛再加剧,“不会撞傻了,本来就一副智商不达标的样子,不用担心,你要是傻了,我肯定会对你负责。”

等他贴好了纱布,我也准备去教室上晚自习了,黑炭说:“你一句话都不讲,生气啦!”

我摇了摇头,因为明天必将到来而惶恐焦虑,“没有生气,你也不是故意的。”

当我垂头丧气地要跨出门槛时,包黑炭说:“请留步。”

他交给我一个输液瓶,“明早把这瓶子里装满热水,把温度计贴上去,这样你就发烧了,到时候来医务室,我在这儿接应你。”

我的双眼瞬时发亮,黑炭又说:“你真是蠢到家了,何必用药伤害自己,我们这些孤儿受的伤还不够吗?”这话使我心里猛地一跳,一向听他不正经又不着调地说着话,突然严肃起来,竟让我觉得他不修边幅的形象也光鲜起来,我转过身,只听他又说:“能把整瓶花露水朝身上倒的人的确蠢,长这么大,装病都不会!”——我竟然会产生黑炭形象变化的错觉,这比不会装病还要蠢钝一百倍,目之所及,看到的是仍旧是那个不修边幅笨重敦实又惹人厌的背影。

“不是整瓶,是不小心洒了半瓶。这也总比你撒尿在教室里好呀。”

黑炭蓦然一惊,追着我跑,“你说什么?死丫头。”

我说:“上课时间你要去厕所,潘老师不准,你忍不住就撒在教室里了,全班都知道。”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你的前主子。”

“那个讨厌的女人!这样的话,我还能在谁面前直起腰来,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