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让士兵将门打开,放他出去,士兵谨遵‘老夫人’的命令,端着枪口坚决不放行。
“我姓孙,不是你们何家的人,你们没权利关着我。”
“我们只听从团长和老夫人的命令,不管你姓什么,这座宅子里的人谁都别想出去。”
士兵将枪托抵在肩窝,瞄准准星,威胁的对准孙大夫的额头,蓄势待发。
空气在这一刻都变得稀薄起来。
大爷一群人站在后面不敢上前,唯有孙大夫面不改色,一步,一步,慢慢朝大门靠近,离枪口越来越近。
吴梦害怕的都快忘了呼吸,眼眶有水珠在打转,想要冲上去保护爷爷,却被二太太紧紧拉着手臂。
“小梦,好孩子,别上去,别看!”
眼睛被蒙住,只剩下一片黑暗,眼泪也抑制不住的淌下来,弄湿了覆盖眼睛的那只手。
“再上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大门口的动静将所有士兵都引了过来,包括守着跨院的士兵,和下命令的‘老夫人’赵爱华。
“干什么,不怕死啊,还想闯门怎么着!”
赵爱华看着孙大夫那张对上枪口依然泰然自若的脸,不自觉有些发怵,后退两步,躲在两个士兵后面。
“谁都不准出去,否则我崩了你们。”
孙大夫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把门打开,我要出去。你们何家的家事不关我的事,你没权利囚禁我。”
“有没有权利枪杆说了算。”
“那你试试看。”
孙大夫毫不畏惧的迎视着赵爱华的视线,淡然平静中带着一丝鄙夷,那抹鄙夷深深刺激了赵爱华。
“孙大夫,你别没事找事。”赵爱华咬牙切齿的声音透着一丝怯懦。
“二爷都快不行了,有什么事会比人命更重要。我是大夫,救死扶伤就是我的头等大事。”
“你是故意挑衅我……”
“我只是想要出去给我的病人抓药,我的手上还从没沾过性命,你别坏我招牌。”
赵爱华浑身都在战栗,那次扎针痛不欲生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当时那个充满警告的眼神吞噬了她的神经,怎么都摆脱不了。
她恨极了面前这个不要命的老头子,却又从心里害怕他。
“不让孙大夫抓药是想害死二叔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
何令姗胆子很大,谁都不敢说话,她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嗓子,把大太太吓得眼皮一跳,赶忙捂住她的嘴。
何令默充满警备的挡在妹妹面前,阻断开赵爱华凌厉的目光。
大太太看着前面透着秀气的背影,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关键时刻,这个孩子……护在了妹妹面前。
赵爱华表情越来越扭曲,孙大夫警觉的又上前一步,与她四目相对,冷声道,“有什么冲我来!”
又是这句话,当时他也是这句话,警告她不准伤害吴梦。
短短一句话突然成了导火索,将赵爱华一次引爆。
“把他们都赶到跨院去,那个哑巴……留下。”
“赵爱华,你敢动小梦一下,我跟你拼命。”
稳若泰山的孙大夫被踩到了尾巴,终于失态了。
赵爱华想看到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两个士兵将吴梦抓了过来,孙大夫拼命阻止,但年迈的身体根本没有能力抵抗,被士兵用力一推就摔坐在了地上。
吴梦像只脆弱的小鸡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进了二门,她想要告诉孙大夫别担心,但张大的嘴依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心肝宝贝——”
“赵爱华,小梦还只是个孩子,你会遭报应的。”
孙大夫恐惧的喊声被厚重的二门隔绝在外,一群人被赶回了跨院,角门从这面被锁上。
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如孙大夫此时的心情,冷风席卷,吹得桃树飒飒作响,剧烈招展着。
平时一言不发跟在身边时没什么感觉,这会才真切明白那个孩子对自己有多重要。
不知不觉得八年间,相依为命的感情已经将两人牢牢捆绑。
吴梦仰头看了看阴沉得天,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空,接着便是一声巨大得雷响。
要下雨了!
对面堂屋的门大开着,赵爱华坐在门口走廊上吃着汤圆,香甜软糯的芝麻馅舒缓了她的暴躁心情。
把最后一口醪糟汤喝干净,整个胃里热乎乎的,舒服的嘤咛一声,躺进圈椅里。
“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我是在好心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你和那个老不死都一样。好好在那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
雷鸣一声大过一声,大雨哗啦啦说下就下。
天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一盆一盆的雨水从天上浇下来。
吴梦不一会就全身湿透了,沉重的雨点砸在头上、背上,几乎把她的身体压弯。
她的腰一点一点躬下来,用双臂环住自己。
两条腿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很快就麻木的没了知觉,衣服粘着身体难受的要命。
一股股水流顺着发梢、睫毛往下淌,脸上已经没有了红晕。
她就那么静静的跪着,一动不动,可怜的身影透着倔强。
王水福扔了伞就要冲进二门,王叔从后面抄起一根棍子就朝他打去,丝毫不手软,直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你想干什么,为了个臭丫头害死全家吗!”
王叔一手抓着木棍一手提着酒坛,雨水浇在他身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脸上透着酒醉得红晕。
“你要敢去帮那个臭丫头,我打断你的腿。”
王叔又朝他背上挥了几下,丢了棍子,打着酒嗝歪歪扭扭得回了自己屋里。
王婶打着伞心疼得跑来搀扶他,王水福背上火辣辣得疼,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却一次次失败。
那双黑黝黝的瞳孔像燃了火,漫天的雨水也浇不灭。
望着二门里那个被大雨冲刷着的可怜背影,眼圈慢慢红了。
“娘,你帮帮小梦。”
王婶心疼的将他整个身体扛在肩上,抖着腿站了起来,望向二门的目光里满是无奈。
“你看走廊上那个士兵,手里拿着枪。你去也只是多搭上一个人,帮不了小梦。”
“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小梦在雨里跪着。”
王水福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白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力大无穷,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梦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