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令婷一下子红了脸,促狭的捏着衣摆,脸颊微垂着,低声斥他,“胡说什么,我们班的人都要去。”
二太太也训斥他,“不许逗你姐姐。”
“我没逗她,我是说认真的。那个陈康不是好人,姐,你要离他远一点。”
“陈康成绩又好,对人又亲切,怎么就不是好人。我说了今天是班里举办活动,不是约会,你不知道别乱说。”
“你打扮这么漂亮不是为了他?”
何令珍步步紧逼,何令婷缄口结舌,委屈的哼了一声,一扭头不看他。
二太太抱着何令婷的肩膀,瞪了儿子一眼,“你会不会说话,哪个女孩子不爱美,把自己打扮漂亮一点有什么错。你出去,不想看见你。”
何令珍被赶了出去,一脸沉重的站在院子里,不一会何令婷也出来了,朝他吐了吐舌头,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你怎么了,平时多稳重一人,今天那么急躁。”
“我是担心她。陈康真不是好人,经常和学校里的女生勾三搭四,我亲眼看见的。我是不想她受伤。”
“那你好好说嘛,干嘛那么冲。”
二太太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觉得是他太夸张了。
“娘知道你关心你姐,有什么话等她回来慢慢说。把这碗醪糟汤圆给你爹送去,给他打个打腰台。”
二太太将食盒交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背,“快点回来,锅里还给你留了。”
何令珍提着食盒健步如飞的出了门,走到后山下,远远便瞧见一圈高耸的围墙。
三座木楼被圈在围墙内,只露出中间主楼的青瓦顶,飞檐反宇,煞是气派。
之前那个荒废的工地此时又活跃了起来,围墙内传出砰啷的劳作声,不时伴随工人们的说话声。
有村民好奇的驻足探究,却被高墙阻隔,无法看清里面内的景况。
这三年来,二爷通过给人画设计图赚钱,赚的每一分钱都投到了庄园中,陆陆续续的修起了围墙,将木楼的茅草顶换下,重新铺设了青瓦。
设计图上的凉亭、水池、阁楼,一个不少全都建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离自己心中的完美庄园越来越近。
庄园东北方向,二爷正监督着工人挖鱼池。
工人们撸着袖子挥汗如雨,喊着口号默契的挥着铁锹,一个两三尺深的鱼池已初成形状。
老太爷也在,背着手站在池子上方的凉亭里,福先生正在和他说着话。
“谢谢老太爷,等家里缓过劲来,我一定原数照还。”
“你在私塾当了十几年先生,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福先生再三道了谢,将几块大洋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笼着袖子走了。
何令珍将食盒里的醪糟汤圆给老太爷,老太爷朝他挥了挥手,“给你爹吧,我出来的时候吃过了。”
何令珍这才把醪糟汤圆重新端给了二爷。
“爷爷,现在都是民国了,私塾的学生还只读些四书五经,您有没想过换新的课本?”
老太爷侧头看看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很多的孙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怎么,读了几年洋学堂,瞧不起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经典?”
“我是觉得私塾里学的东西太单一了,缺乏全面性,可以再请个新老师增加些新课程,像科学、地理、手工。”
何令珍想到方才听私塾的同学背之乎者也,内容翻来覆去就是《千字文》《百家姓》《诗经》等几本书。
他从小听到大,就没换过。
老太爷沉默不答,继续瞧着工人们干活,对他的提意不以为然。
何令珍来了劲,一直追问他,一副非要征求个结果的样子。
“你觉得爷爷小气不愿花钱请新老师?”
何令珍摇摇头,“一个老师的工资对我们家还不算什么,不是这个原因。”
风有些凉,刮起崖壁上的核桃树枝轻摇乱颤。
老太爷将帽子往下拉了拉,紧了紧领口,不让风灌进去。
“私塾就那么点学生,福先生一个人就够了,请什么新老师。”
“新老师可以教新课程,同学们可以学到更多知识。”
“他们想学那么多知识吗?”
老太爷浑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看私塾里有几个学生连续五年都来上课?三四岁送来,长到六七岁有了点劳动力就留在家里干活,有的孩子农闲时还能来听两节课,有的孩子一天学都没上过。我开私塾不过想让他们识字、明理,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再多的书就读不起了。”
老太爷拍了拍他弱小的肩膀,“这就是现实。别多想了,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长,即便已是阳春三月,晚上依旧冷的让人受不了,被子不减反增,灌了两个汤婆子才把被窝热起来。
吴梦脱了外衣缩进暖烘烘的被子里,舒服的将被子拥紧些,正准备吹灯睡觉,却听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声音很小,若不是夜深人静怕都很难听到。
吴梦重新披上外衣去开门,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油灯,不敢胡看乱瞟。
敲门的声音犹豫、忐忑,断断续续的。
吴梦深吐口气,小心的推开门,门外是张熟识的脸,私塾的女学生梅子。
梅子只穿了件单薄的夹衣,袄子都没穿,哆哆嗦嗦的蜷在门口,嘴唇都冻得发白了。
吴梦赶忙将她带回房间,把塞了汤婆子的被窝让给她,找来纸笔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梅子一个劲哭,哭的眼泪都干涸了,眼睛也红成了兔眼。
梅子父母给她说了亲事,要把她嫁给一个跛脚的残废,她不愿意,就被她爹打了一顿,半夜偷跑了出来。
吴梦不知该怎么办,摇响铃铛把孙大夫叫来了。
孙大夫听了之后只是让梅子先在这住一晚,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第二日天刚亮,吴梦就起床烧水、煮饭、喂鸡,还特意切了腊肉,炕了腊肉馍馍。
等肉糜粥的香味飘满院子时,孙大夫和梅子刚好起来了。
三人在饭桌前坐下吃早饭,沉默无言。
吴梦是不会说话,孙大夫是不爱说话,梅子则是心情沉重的不知说什么。
何令姗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粉红的身影从角门跑出来,乐呵呵的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