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升,天还是灰蒙蒙的,七娘晨起沐浴后,用法术烘干了头发,换了身束袖玄色衣衫,打开了房门,她向来有早起练剑的习惯。
门口灯笼里的火烛燃了一夜,如今烛光细微,在灰白两色的天地间尤为明亮。她刻意看了看昨日他躺过的贵妃榻,没见到人影,轻轻松了一口气,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难得剑法有精进的预兆,想起昨夜所悟,化出松烟剑,飞身庭中,静气凝神,稳稳起式。
一套剑式舞过,太阳已经完全跳出地平线,天色大亮,门口灯笼里的烛火刚刚熄灭,细看还有一缕青烟,满院桃香中混入一丝淡淡的灯芯燃尽的焦香。七娘舞剑起了一层薄汗,而且今天还要抽拜帖应对来客,需要沐浴更衣,正好九儿也快要到了,届时让她帮忙梳一个发髻。
七娘方走出没几步,便听身后咕噜噜的滚落一个东西,回头寻声望去,是个酒葫芦,碧釉龙纹,好像在哪见过,头顶传来一阵翻身的动响,仰头看去,又见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晨起光线昏暗,又无多少灯光,他一身玄袍她竟然没有看到他。
他似乎刚刚醒来,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意:“早啊……”
七娘无奈的将酒葫芦放在桃树下的石桌上,没想到他竟在桃树丫杈上睡了一夜。不过他既然没走,今日正好可以练剑,且问一问他有没有时间:“今日可有事情去做。”
“没有。”他懒洋洋的从桃树丫杈上翻下来,坐在石桌旁,多瞧了她几眼:“刚练完剑?”
“既无事,今日陪我练剑如何?”她继续问道,假装没有听到他问的话。
他从石桌上拿过酒葫芦,道:“有酒就行。”
“如何称呼。”七娘见他答应,紧接着问道。
“苍夷。”
“白柒,平日楼里姐妹们都喊我七娘,一会儿九儿过来,你让她给你送份早点来,我要去沐浴更衣,你在院中坐会儿。”七娘一一交代清楚,转身回到屋里。
九儿按照往常拎着一尾鲜鱼送进院中,一进门就看到七娘平日里最爱躺的贵妃榻上躺着一个男子,榻下歪七扭八的倒着酒坛和酒碗,看酒坛的模样就知是姑娘最珍惜的桃花酿,怎的就给了这人一坛,看时间点,这人衣衫上的衣褶有些新,难不成是在院中宿了一夜,她想着想着便出了神。
“再这样愣神手中的鱼就要落地了,你家姑娘在屋里等着你呢,还不快去。”他慵懒的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脚步声的主人又懒洋洋的闭上,不紧不慢的出声提醒。
九儿忙握紧手中拴鱼的草绳,匆匆去了厨房,有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屋里。
七娘的屋后有一处漏天的温泉,四周围着高高的围栏,池边零零星星的种着几颗石榴树,九儿进来时她正在温泉里躺着解乏。九儿见她在温泉里泡着,便小心出声询问:“姑娘今天……还是按照往常一般穿那件墨色的百褶曳仙裙吗?”
“不必了,今天没有其他客人,就架子上的那件束袖长衫就挺好的,一会儿你从楼里厨司那边拿一些早点来,外面那个在我院里用早餐。”七娘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九儿一边应下,一边联想连连,姑娘的的酒,寻常最多分一杯,却给了那人一坛;姑娘从不留人过夜,那人明显是昨夜住院里的;还有她服侍姑娘一年有余,从未见过姑娘留陌生人用膳,即便是三皇子来也是客客气气的,像这般像是说着家常事一般,还是头一例,不禁好奇出声:“姑娘,外面那个公子是您旧友?”
“不是,今天才互通名字。”
九儿惊愕不已,不自觉拔高了语调:“那姑娘怎么说的像是旧年老友那般风轻云淡。”
七娘趴在池边,看着九儿满脸的震惊,不解的问道:“不可以吗,他想要我的酒,我需要他陪我练剑,仅此而已,难道还要说的包含深情,遮遮掩掩吗?或是感慨万千,絮絮叨叨?”
九儿两道柳叶弯眉凝在一起,嘴抿的紧紧的,面上各种表情变化,接连提了两口气都没有说出半个字,最后还是艰难的开了口:“也不需要这么夸张,但是……姑娘好歹表现的生分一些啊,我今天看到那位公子,还以为姑娘同那公子……同那公子……”
“同他如何?”七娘追问。
九儿羞红了脸,急的直跺脚:“姑娘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七娘见九儿恼羞不再逗弄她:“好了,去厨司寻拿些茶点吧,别多想,我现在没那心思。”
“那我去问问那位公子想吃些什么。”九儿看七娘不欲多说的样子,连忙转移话题,话刚说完,便听屋外苍夷缓缓说道:“你们家姑娘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九儿忽然觉得方才的话被他尽数听了去,很是气恼:“你怎么能偷听两个姑娘间的私房话,太没礼貌了。”
“你该学学你家姑娘,处变不惊。”
“你……”九儿气呼呼的出了屋门,狠狠的挖了他一眼,扬长而去。七娘长叹一口气,这个苍夷没事逗九儿做什么,真的是闲的难受。
九儿走后不久,七娘便听到院里隐约有人在打斗,似是师兄和苍夷,忙穿了衣衫,匆匆赶至屋外,果然是师兄。院子里师兄拿着他的青玉剑同苍夷缠斗在一起,苍夷依旧是一支桃枝握在手中,只是师兄比起昨天的自己要惨一些,出门的时间手臂的衣袖便有被桃枝挂丝的痕迹,脸色微红,气息不匀。
“住手,要打出去打,别扰我清净。”
七娘出来的急,套了衣衫便推开了门,衣物贴在身上,身线暴露无遗,领口松散,露着似雪肌肤。仁乐安立时脸红到了耳根,转过身去连连致歉:“有急事要见师妹,唐突了。”
苍夷遥遥的指了指她的衣服:“你是不是……”
“还不转身,看什么呢!”仁乐安看苍夷依旧面对这七娘,伸手将他转了一个方向,完全忘记了上一刻自己同这个人打斗在一起。
七娘看了看衣服,又看看两个规规矩矩面树等待的二人,关上了房门:“你们先坐,我去换件衣服。”
听到关门声,苍夷丢了手中的桃树枝躺回了贵妃榻上。仁乐安满腹疑虑,这人气息同那日他在皇宫里查到的蛛丝马迹最为相似,又出现在师妹的院子里,应该是那日戏弄父皇的人,但是为什么师妹看起来同他很熟的样子,昨日见师妹神色话语不是这般,难不成是他认错了。
“阁下不知是哪里人,为何出现在我师妹的院子里。”他率先出口问道。
苍夷闭着眼,淡淡的说:“你师妹留我在院子的,有什么问题你去问她吧。”
苍夷显然不想同仁乐安说话,仁乐安也不再问,静等七娘出屋,九儿取了另外一条鱼回院里便见到二人氛剑拔弩张的样子,三皇子坐在树下石桌边,那位陌生公子躺在贵妃榻上,自家姑娘不见踪影,气氛及其微妙,她连行了礼.将鱼放进了厨房,快步走进屋内,遇见自家姑娘换好衣服锤着一头长发从里面打开门。
“姑娘……”九儿为难的撇了院内两眼,七娘平淡的说道:“你去屋里把我的钗环拿来,在外面替我梳发。”
“是。”
七娘走到石桌前坐下,问道:“师兄清早前来有什么事。”
“师妹,他……”仁乐安刚想说什么,便被七娘接过话头:“他这两日陪我练剑。”
仁乐安没有想到她回如此说,心下明白,她是不希望他多过问那个人的事情,到嘴边的话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缕玄色的丝线:“昨夜驰威将军府里也被人闯入,寻找了一夜没有找到人,今早儿父皇问起为何昨夜驰威将军府如此热闹,驰威将军秦立才将一切和盘托出,并且呈递了这一缕那人遗留在府里的丝线,父皇认为闯府的人和宫里戏弄父皇的人是一个人,便一并交由我来调查,我已经用了追踪术,可是这一缕原本的衣服似乎被销毁了,查不到线索,所以我今早来问你昨日我走之后又什么异样没有。”
七娘反笑到:“这人有意思,闯了皇宫调戏了皇上,还大摇大摆的回来闹了一番将军府,我昨儿同苍夷练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当真没有异样?”仁乐安难以相信的问道。
“当然,师兄是知道的,我练剑时,很少留意外面的事。”
仁乐安连忙摆摆手:“这我知道,只是……”他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小声同七娘说道:“这个人气息同我昨夜在府里发现的相仿,我怕他就是那个家宴上戏弄父皇的人。”
“不可能是他,昨天你来之前,我们还在练剑。”七娘面不改色的撒谎,据她对苍夷短短半天的观察,到王宫里将酒杯丢在皇上身上一定是他做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帝老头丢丢面子,还是让他陪自己练剑要紧。
仁乐安见她如此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又看了窝在贵妃榻上的苍夷沉声说道:“既然是同师妹在一起,那就不会是他,师兄先告辞,改日来同师妹切磋。”
“师兄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