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做香品,陆金颜事无巨细叮嘱一遍。
秋叶发现自己的地位居然转眼间被一个叫十一的丫鬟夺去了,扁着嘴有点不高兴:“姑娘,那奴婢做什么?”
陆金颜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不由笑了:“你替我把后院规整一下,回头会有制香的工具送过来,如今后面乱糟糟的怕是不好放。”
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自己,必然是只相信她,秋叶高高兴兴去整理了。
十三切好沉香后也去后院帮忙拔草,然后搭起木棚子,免得制香工具风吹雨淋的。
陆金颜把每一样都闻一遍才放心,蜜水是亲自调配的,绢袋也仔细闻过,手上忽然一顿:“这绢布是哪里来的?”
徐亦锦听见后问道:“怎么,不对劲?是从王府的库房取来的,是我娘以前的嫁妆。”
没去外头买,就怕绢袋不对,怎的他娘亲的嫁妆里头的也不行吗?
陆金颜眉头紧皱:“这绢袋上有其他香品的味道,很淡,应该不是在绢袋上,而是旁边一起放的东西沾上的。”
要不是她,一般人根本闻不出来。
徐亦锦凑过来想闻一下,陆金颜却大惊失色退后几步,又用袖子挡着绢袋:“世子还是离得远一些,等会十一和我去梳洗一番去掉味道。”
碰过绢袋的她们身上多多少少沾上一丁点的味道,得仔细洗掉。
之前没有跟徐亦锦避嫌,陆金颜却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绢袋上沾的香品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是什么东西?”
陆金颜摇头:“我也不确定,得亲自去库房闻一闻才能辨别。有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和石硫磺的味道。”
十一闻言在旁边张口而出:“再添上赤石脂,便是五石散了?”
徐亦锦目光渐冷,五石散便是寒食散,原本是药,但是服用久了便会上瘾,整个人烦躁易怒,就如同他这几年一样。
他查遍了整个院子,身边的东西时不时换掉,依旧没能找到端倪,原来问题竟出在娘亲留下的嫁妆上?
这就叫徐亦锦防不胜防,毕竟亲娘留下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易于旁人手,谁能想到居然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若是如此,当年娘亲的死,很可能不是因为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光是想想,他的双眼就已经怒火变得赤红。
十一顿时急了,陆金颜一脸诧异,知道必定是王府里有人对徐亦锦和他的生母动手,连忙安抚道:“如今找到端倪,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证据了。”
徐亦锦眼底的鲜红稍微褪去一些,盯着她一会儿才恢复清明:“时隔多年,恐怕很难再找到证据了。”
陆金颜能听出他的愤恨和杀戮之气,却觉得是人之常情。
听见生母被人害死,徐亦锦若是没动怒,那就枉为人子了。
“没有证据,那就造出一个新的证据,让对方自投罗网。只要鱼饵足够吸引,就不怕那些心中有鬼的人不上钩。”
陆金颜又苦劝:“如今最重要的是让世子尽快好起来,身子骨好了,想怎么报仇不就手到擒来吗?”
她说得简单,仿佛徐亦锦只要好起来就无所不能。
他听得心里好笑,又觉得怒意仿佛被打散了一些。
之前或许只觉得找上陆金颜是死马当活马医,如今倒觉得遇上她,多年难题豁然开朗,每次听着那些劝说的话,徐亦锦心里难得压下了怒意和煞气。
“陆姑娘说得对,是我着急了。”
陆金颜叹道:“着急是应该的,只是世子不妨想那些人越是站得高了,摔下来会更疼不是吗?”
他要做的就是等仇人越是风光,一击即中扯下来的时候,对方越是疼得撕心裂肺。
见徐亦锦嘴角带了点浅笑,陆金颜这才放心去洗漱了。
里里外外洗了两遍,不敢用澡豆,免得沾上味道坏了香品。
秋叶和十三,一个烧火一个送水,很快让两人洗得干干净净。
身上的衣裳十三用木杆挑着去烧掉了,陆金颜虽然心疼,却知道这些东西在院子里根本留不得。
徐亦锦不知道沾上这味道多久,如今一点点就容易刺激到他,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陆金颜一双手泡在清水里一刻钟,再仔细刷洗两遍,白皙的小手都泡皱了,刷得红彤彤的,然而她仿佛没事人一样用干净手帕细细擦拭。
秋叶看得心疼,却明白陆金颜是小心谨慎。
徐亦锦从来没见过一个只相识几天的人,就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仿佛认识很久的好友,拼尽全力就为了他好。
陆金颜倒没想得太多,只厌恶对方用香品来害人。
香品用得好能救人,反过来也是能毁人性命,她不耻于这样的人做香师。
“秋叶,我记得带来的衣裳有一件刚做的还没上身?”
莹嬷嬷赶紧拿过来,洗干净晒了。
陆金颜虽然喜欢做香品,身上的衣裳却大多没有味道,免得身上带着味道就很难辨别香品的好坏了。
她有些心疼地撕开一大片布料,动手缝了个简单的绢袋,反正用来装香料,不漏就好,如今紧着用,就没必要弄得太好看。
把切好的沉香装进去,泡在蜜水里架在锅子上头,没沾着锅底慢火煮了起来。
十一负责烧火,十三帮忙盯着,就不用陆金颜一个人硬撑着。
“得煮一天一夜,注意火候。”
她交代完,忽然过来凑近:“世子,得罪了。”
徐亦锦诧异地见陆金颜整个人凑到自己颈侧细细一闻,浅浅的热气喷洒在颈侧,有点痒又叫他不习惯。
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挥手推开了,唯独陆金颜正儿八经的样子十分认真。
她闻了一会才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世子身上也沾了不少这味道,穿过的衣裳恐怕都要彻底换掉。”
院子里就算有替换的衣服,恐怕都是王府里带过来的。
若是彻底换掉,谁知道新衣裳会不会被人动手脚?
陆金颜想了想道:“若是世子不介意,让人去远一些的成衣店买些布料,我和秋叶的绣工尚可,做上一两件紧着穿,其他的世子再找信得过的绣娘来做。”
徐亦锦看着她慢慢摇头:“身上的衣裳都是王府的绣娘做的,若是那人就在王府,根本防不胜防。身边无人熟悉针线,恐怕要劳烦陆姑娘了。”
这是请她帮忙做所有的衣裳吗?
陆金颜受宠若惊,没想到徐亦锦会这般相信自己:“世子信得过我,不必说什么劳烦。”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外头联系,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半人高的箱子送到院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绸缎布料。
莹嬷嬷给徐亦锦量身,秋叶开始剪裁布料,陆金颜的绣工最好,便亲自动手。
连夜做了里外两身给徐亦锦替换,她熬得两眼通红。
不过见他穿得合适,陆金颜又觉得熬一夜是值得的。
徐亦锦用她带来的澡豆洗漱好几遍才换上,两件衣裳都十分合身,更衬得他玉树临风。
“陆姑娘对我这般好,就不求什么吗?”
陆金颜摆摆手道:“世子不是答应我了,以后做香品首先考虑我。要是世子愿意,以后香料多给一份,那就更好了。”
多一份算是白送的,又是难得的香料,她简直是心花怒放。
徐亦锦好笑又无奈,他难得开口承诺,可惜陆金颜只爱香料,提起香品更是两眼放光。
秋叶在门口听见,对着自家姑娘挤眉弄眼的。
好歹提一下大房和三房联手欺负二房的事,叫陆金颜能取回公道。
然而秋叶眼睛都要酸了,陆金颜压根就没领会。
反倒查探过陆金颜家中事的徐亦锦心里了然,以后他就护着点陆金颜,别叫另外两房人再欺负她了。
这么个心思单纯又赤城的姑娘,那两房长辈欺负到她头上也是黑心肝的。
沉香夜里的效果跟檀香差不多,徐亦锦只睡上一个时辰,心里却是满意。
毕竟之前他已经睁着眼三天三夜没睡到一刻钟,整个人都开始恍惚了。
陆金颜却头疼得很,回想究竟有什么更好的香方适合徐亦锦的,一时没有头绪,寝食难安,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都变尖了。
徐亦锦反过来安慰她:“已经好几年了,一时半会不可能立刻好起来,陆姑娘也别累坏自个了,以后我还去哪里找到比你更好的香师?”
她听了劝,倒是能多吃了一些,后来每晚轮着用檀香和沉香,可惜第七天的时候,效果就差了下来,徐亦锦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今晚我就送陆姑娘回去。”
陆金颜仿佛中才想起七天之约已过,她要回家了,顿时心下不舍。
在院子里清净得很,每天除了做香品和琢磨香方之外,没人来打扰。
十一和十三相互配合,香品做得格外顺利。
她简直舍不得离开这个好地方,却明白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不必担心陆府大房和三房,暂时他们不会再登门打扰陆姑娘。”送到小院子门口,陆金颜奇怪七天不在,还以为院内肯定乱糟糟的,却被人收拾干净,就好像她们一直都在的样子。
就知道徐亦锦估计提早让人来整理过,陆金颜只觉得心里烫贴得很。
等她回过神来要问另外两房的事,转身却不见了徐亦锦的身影。
十一却是留下了,为了陆金颜的安危。别的香师未必能信得过,她暂时却是世子唯一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