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的那一头出现了响动,把她的遐想打断了,随之而来的隆隆的声音,地面也跟着颤抖起来。
一辆长达十米的半挂车象一头巨兽一样,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嘶吼着往前奔跑,所经之处,沙尘弥漫,野草低伏,垃圾堆上的老鼠也惊得全部躲藏了起来。
驾驶室内是一对年纪不大的夫妻,两人一年前贷款买了这辆半挂车后,就没日没夜的在外做运输,为了节省在路上的时间,尽快交货,早日把贷款还清,两个人轮流开车,晚上也不停歇。
开夜车是件很耗神的事,夫妻两人说好了三个小时就换一次班,女人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男人还在打着呼,往他腿上踹了几下,“死鬼,快起来,该你开了。”
男人睡得正香,一边打着呼噜,一边流着口涎,挨了几下踹根本没知觉,换了一条腿架着,继续打呼。
女人火了,甩开胳膊,手肘猛得撞在男人心口上。
男人终于醒了,他疼得捂着胸口弯下腰去,“你这是要谋杀啊。”
“谁让你睡得跟死猪似的,踹都踹不醒。”女人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困得不行,使劲拉扯着上下眼皮才撑到现在。
“我就多睡一会怎么了,说好了三个小时轮班的,我刚刚都开了五个多小时了,你睡得象母猪一样的时候我死命掏你心窝了?”
男人刚才正在做着无法言说的美梦,被女人贸然惊醒,很是光火。
“上半夜和下半夜能比吗,让我上半夜连着开六个小时我也不喊累。”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
“重新制订规则行了吧,明天我开上半夜,你开下半夜。”女人把手重重的往男人腿上一拍,表示一锤定音。
“你个娘们算得也忒精了吧,明天装车都要装到半夜,你还开个毛线车,直接说让我开就得了。”男人不满地嚷嚷。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我的建议?”女人一瞪眼,撑开手肘,作势又要打上去。
这招肘击是女人的惯常招式,这些日子练下来,已经颇得泰拳的真髓,再来这么一招,男人觉得自己还真招架不住。
“换就换吧,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和你个娘们计较。”男人嘟嘟囔囔的。
“和你唠叨了这么长时间,又多开了十几分钟,还不快点换过来。”两人吵吵闹闹的,这一宿的睡意到也吵没了。
男人揉着惺松的眼睛,和女人交换座位,嘴里说着,“我早和你说过了,不要开到马路边上,容易引起路面坍塌,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我一个女人开大货车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还成天吵吵,再吵吵全部你来开得了。”
女人刚在副驾驶坐下来,瞥见前面好象有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马路中间,还没看清楚,车头就撞了上去。
女人吓了一跳,“刚才撞上了什么东西?”
“撞上了东西我能没感觉?”男人刚刚才在座椅上坐稳,一手系好安全带,一手抓着方向盘,连刹车都没踩一下。
“不会是个人吧?”女人惊魂未定的,朝后面看了一眼,笔直的马路延伸开去,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路边的桑树林,在路灯下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
“老婆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深更半夜的,哪个大活人会站在马路中间,还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会不会是碰瓷的?”
男人嘴都咧开来了,“碰你个鬼啊,碰瓷的都贼精贼精的,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人家只会挑有钱的小汽车的主,他来碰瓷咱们的大货车不是找死吗?”
“那刚才是什么东西?不会是鬼吧?”女人突然紧张起来。
“让你不要看鬼怪小说,你偏不听,还喜欢在晚上看,你不见鬼谁见鬼。”男人看见女人惊慌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女人的手又要打上去了,“我说的是真的,刚才真的看见了一个人影。”
男人立刻认了怂,“好吧,你说啥就啥吧,也许真是个鬼,被老婆你给吓跑了。”
女人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也许刚才自己开车时间太长,是真的眼花了。
——
殷童从地上爬起来,感觉有点狼狈,刚才大货车开过来的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很想试一试,于是她在距离货车还有几米远的时候,飞快地站在了马路中间。
可是出乎意料的,货车无视她的存在,直接开了过去。
虽然那一撞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却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就在她撞上车头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附进车底,四面八方的气流压制住她,将她在车底下拖行了一段距离,等她运起灵力,从车下爬出来的时候,那个庞然大物已经开远了。
这和殷童预想的不太一样,她原本的打算是以从天而降的方式,出现在马路中间,司机见到自己后,肯定会因受到惊吓而急踩刹车,象半挂车这种巨无霸级别的车子,在满载货物的情况下,一旦急刹车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
一场完美的车祸就产生了。
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但同时殷童又生出了一丝侥幸,多么和协完美的一对夫妻,就在刚才躲过了一场车祸,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想着想着,殷童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是失望还是庆幸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月亮很快就移到树梢的那一边去了,殷童的身体渐渐没入黑暗。
她在回医院之前,又去了一趟加油站。
杨凡正在便利店门口踱着步,不时地向四周张望着,他的脸上写满了期待、焦燥,也许还有一丝失望。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三点,她应该是不会来了。
可是他也不想回便利店去,他觉得她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也许和他一样,也在看天上的月亮。
寒风吹开了棉衣的一角,他打了个寒颤,还是走回了便利店。
殷童也准备离开的时候,查觉到了一丝异样,转过头,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前庭,仰着头看着自己。
殷童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她确信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三点,自己已经不具备正常人的形体,可黑猫还是看见了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象黑猫、斑鸠之类的动物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许它们不仅仅是动物,也是沟通两个世界的精灵,虽然人们无法理解它们,但它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说话。
她和黑猫对视了片刻,从它幽绿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中,似乎有一种她不知道的力量在流动着。
一团乌云过来,把月亮遮住了,她必须要回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