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似乎一直都在做着我觉得,所有人都觉得正确的保险的选择。
而这次,我不想了。
02
九月四号的飞机回国,那时候刚好是我来到欧洲的一年多,临走的大前天,我在都柏林的O'Connell大街一边醉着一边流泪。Skylar搀着我,我胡言乱语,说完一句她便也跟着迎合我一句。
几分钟前,我乘着血液里疯狂肆虐的酒精走出人头攒动的夜色里。街上已经有些冷了,取钱的时候,我的信用卡被ATM吞了进去。我拼命按着键盘,说一些咒语,心里却是淡然。
Skylar问我难过吗?我大动作摇头。我说爱尔兰银行也知道我要离开了,所以索性吞了我的卡跟我道别。我哈哈大笑,她也跟着我笑,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我就哭了出来。
我跟她说,我不想离开。可是,我不得不离开。
在欧洲的这一年,我一直将其描述成我逃离原来生活的一个漫长假期,事到如今,我站在了该给这个悠长岁月画句号的路口,我却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准确地讲,难过不是因为我要离开了,也不是我面前咫尺的未知。而是,我清晰地意识到,我的人生到了某个很微小却掷地有声的节点。在这个节点,我回不到完整的过去,也无法锐化将来。
但,我却丝毫不后悔。
03
21岁的一半,我从大学毕业。我是善于计划的双鱼座,从大三起,遍开始思索自己的毕业后的未来。我想过找工作,但那时候的我更多是畏缩的心态,我看着周遭的人西装革履地开始赶场子面试,我想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还年轻,人生半辈子都在工作,我不想那么早就进入这种生活状态。
我也想过去考北电的研究生,就考我最向往的编剧专业。可是所有人都跟我说不要尝试,从学术转艺术成功率很低。我不信,就在我开始准备拼一下的时候,我脑袋里那个不愿意承担风险的小人,却开始张牙舞爪跳脚了。
最后我想,不然就出国念书吧。反正我还年轻,况且我也留恋校园。于是那个大一时站在宣传海报前,一脸不屑说自己永远不可能去考雅思出国的小男孩,最终还是在周末顶着沉重的眼袋跑去上雅思突击班。
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我在犹豫和纠结之间已经迅速地做了抉择。在这决策之间,我甚至都无法安稳地说服自己,我承接的是未知,还有那来自家人的质疑。
“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还是错。”
往往这句话还含在嗓子,说出来就变成了。
“没关系,相信我,我一定没问题的。”
准备出国前那一年,我不知道这样毫无底气地安慰了自己多少次。但我却清楚地记得,2017年8月31号那天,我爸妈送我过安检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04
将近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我从白日起飞,降落时仍是白昼。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被司机停在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街上。
这个与故乡有着七小时时差的国度,以一种特别平静地方式迎接我的到来。
最开始在爱尔兰生活的那几个月,每天都过得像个抑郁症患者。那时候,我讨厌这里连绵的阴雨天气,讨厌这里人们莫名其妙的口音,讨厌晚开早歇的商店。
说白了,是因为我一时间无法接受那种和原有生活瞬间隔离开的错置感。
这里的陌生开始一步步逼着我去适应和改变,人间陡然少了烟火气,心情都交给了独行回家时的耳机。
但生活也在孵化着转机。
学校生活忙碌却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属于校园的青春气息。
起初,我并不能很好地听懂教授们在讲什么,于是便想尽办法练习自己的口语和听力。密集的小组讨论让我一度抗拒一切小组课题,但后来也爱上了深夜在会议室吃超市里剩下的蒜味面包的乐趣。最难捱的是这里的课时设置,一节课就是三个小时。
最忙碌的时刻,早晨七点起床准备早餐,九点去上课,数不清的小组讨论,十一点才收拾收拾书包回家,到家简单洗洗又坐会电脑前读文献。
没办法,明天上课教授会提问的。
人们总说高三是巅峰,但在这短暂的一年学习生活里,也扎实感受到了那种拼命努力的厚重感。
曾经多么厌倦的事情,现在就会有多么喜欢。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东西你不再拥有,都随时间变成了历史拿来怀缅。
我会害怕遗忘很多时刻。
诸如,我被组员们推着当组长,第一次面对全班六十多个同学,用英文辩论,回答质疑。或者,为了课题报告里的某一个用词,在会议室的白板上,跟组员讨论到黄昏。亦或者,在我学生生涯的最后一节课上,偷吃薯片。
这些点滴的瞬间都像电影谢幕时那一串串感谢名单,缓慢地在我脑海里上升。
05
当我点上了从宜家买的香氛蜡烛,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时,我猛地意识到,我好像已经不再是最初来到这里的那个自己。
我开始喜欢上了这里。
我身边有我爱的朋友,因为她们,我开始学着做自己,开始记录自己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乐观和自由。
我喜欢每个周末晚上,帮我室友斯瓦拉卡挑衣服的时刻。我们会在夜出之前为彼此的装扮献上建议,然后像是在准备战役一般认真打理。
生活不慌不张,像原野上初春的草,也像森林里雾霭下的溪流。不在意方向,也足够生机和开心。
也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我彻底放弃了我在国内的一切工作。
我没有再继续创作,最主要的收益来源我的新媒体平台也停更了。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朋友发来问候,问我为什么放着大好的“钱”程不走,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我所有的社交平台也几乎同时停滞,读者和粉丝们在私信里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我究竟要什么。
我要什么呢?我当然也想要优渥的生活,众人的欢捧,以及那看起来令人羡慕的工作。
但那时的我,更想要变成一个慵懒的灵魂,不去想未来会怎样,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只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不再活在过去与将来,而是活在当下,享受生活,安安静静做自己。
06
于是,我开始游历山河,去看这个世界的侧面与背面,去看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当我在圣托里尼看见漫天的星辰像钻石一般镶嵌在两条壮丽的星云上时,我在岛屿的海风中流泪,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星星,它们就那样安静美好地躺在那里,躺在我平凡的瞳孔里。
当我的脚陷落在撒哈拉沙漠里时,我感受到了这世界的清澈,我静静坐在沙漠里,抬头看月亮。沙漠的夜里风很大,它把我手心里的沙子吹散,也将我缱绻的心事烦恼吹散。
当我眺望奥斯陆的城市夜空时,我全身变得柔软起来,那灯火仿若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在视线阑珊的尽头。世界安静地闭上它的眼睛,空气里都是那沉稳的安全感。
在这相似又陌生的一个个瞬间里,我意识到人的渺小,意识到灵魂的孤单是常态,我们在这壮丽雄阔的风景前,统统化为了祈祷者。
我只身上路,在这一年,走过了二十多个国家。
在旅途中,我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人,与这些有趣的人们发生了无数难忘的故事。我会把这些零碎的瞬间保存下来,像是在积攒战利品一样。我生怕这些宝贵的回忆在将来的某一天,被我忘记。
我试着去做普通的记录者,不为任何功利的目的。我会给遇到的人讲自己过去的故事,不为炫耀,只为换来三两陌生灵魂的过往。
在这一年,我逐渐抛弃过往一切的标签,只是做一个好奇张望这个世界的人,渴望拥有猫的眼睛,和黎明的生命力。
相应的,生活的脚步也在我的世界里慢了下来,它懒散但悠然自得,它无人能懂却习得与自我对话,相谈甚欢。
我意识到自己真地告别了那个过去的我,那个总是渴望加速,向往站上终点的自己。我安然地去只是做一个人世间的旁观者,一个给予生活最大敬意的自己。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英雄,也不想去拯救这个世界,我只想,以最简单的方式去触摸和感知幸福。
07
以往的我苦于孤独,却也谙熟了孤独。久而久之,甚至以为自己丧失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在这一年,却遇到了某个人,初见时慌张,以为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惊喜。虽然最终没能长久地在一起,也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人,我开始改变自己对人生归宿的想法。我仍旧充满遇见某个人的期望,但也不争抢些什么,我愿意享受一个人时的孤单,也会做好遇见某个人时的准备。
逐渐丧失对年纪的敏感,不再为每个年纪画上范围,该做什么与不该做什么。只要当我决定了,考虑清楚了,便是最好的时候。
仍然怀揣着一颗努力变好的心,会对未来充满斗志,会希望自己的灵魂有阳光的味道。
这或许就是在欧洲这一年,世界改变我的,生活教会我的东西吧。
08
多雨的爱尔兰,总会在街上看着不打伞的人们。
刚来的时候,朋友说这里的人们下雨都不撑伞的。反倒撑伞的几个人,会在这街道里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我问朋友,这是问什么。
他说大概是因为这里几乎天天下雨,雨又不大,所以人们便懒得打伞了。
有一次在咖啡馆里看着雨中慢慢悠悠行走的人们,丝毫不惧怕这雨点。我忽然想起刚来爱尔兰的时候,自己撑着伞穿过一群不撑伞的人。
“下雨天就要打伞”在这帮可爱的爱尔兰人面前成了伪命题。
就像这世界上大多数被奉为真理的东西,或许也并非百分百笃定。
我想在下雨天故意忘记带伞,然后被淋湿。这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个冒险又愚蠢的决定,但在我眼里,它是在读懂雨的美丽。
故事开始于2017年8月31日。
推荐背景音乐:
《Emily》 San Fermin
《The Right to Cry》 Matt Elliott
《Hero》 Family of the y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