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主人公丁梦露还未出生,家里已经发生了许多故事,而她的出生更是曲折离奇。母亲曾遭受外人和家人的嘲笑、打击、诋毁,甚至有人打趣说,她出生前后所发生的事,就好似香港娱乐杂志狗仔队写的八卦内容。
梦露的母亲是一位农民,生活在东海县的一个小乡村,那个村叫光明村,光明村其实并不光明,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人们节衣缩食,大多数人没有文化,只有小部分人读过几天书。这里的人们,好似小庙里的和尚——没见过大香火!
60年代出生在农村,注定事事落后,但对结婚生子这档子事情有独钟,她们倡导早早结婚,结婚以后就盼着早生贵子。农村人说‘早生儿子早得力’。梦露的母亲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和梦露的父亲是在爷爷奶奶的包办之下走进的婚姻殿堂。父亲和母亲是同一年出生,虽然同龄,但他俩的性格,心智截然相反。父亲是一个很有主见,又特别挑剔的人,他对母亲并不满意,由于他是一个孝子,信奉古人的一套,说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实际上父亲的思想是很前卫的。父亲的身子骨比较弱,虽无大碍,但小病小痛接连不断。在这两个原因之下,他勉勉强强地接受了梦露的母亲。
他俩结婚以后,和所有的夫妇一样,希望早生贵子。父母翘首已盼,盼了五年,梦露才迟迟来到这个世界。她的迟到,给她的父母,造成了生理,心理的伤害,也差一点毁了幸福的小家庭。
母亲结婚五年没有生育,有些人开始幸灾乐祸,指手划脚,她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张家的长,李家的短。同样是闲聊,有素质的人会聊出智慧的火花,素质低下的人只能聊出一堆是非。那些爱扯是非的人,像极了马戏团里夸张的跳梁小丑,他们大口大口吐着唾沫星子说“李金芝再不生个蛋,丁长红就要纳妾了”。吓得母亲很少出门,即使出了门也不敢抬头,整日沉默少语。不能生育的女人,在当时就好像罪人,她的灵魂,从此被禁锢起来,住进了她亲手打造的悲惨世界里郁郁寡欢,像一具行尸走肉!她希望有一天能有一束光可以照进这灰暗的世界。
50年代末期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梦露的外公和爷爷是好友,他俩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
有一次爷爷和外公酒兴正酣时,外公说:“我俩年龄相仿,又是同一年结婚,实在太有缘了,如果将来我们俩家生个一男一女,我们干脆就结成亲家如何?”
爷爷是个勤劳朴素的老实人,外公平时对爷爷的关心和帮助让他过意不去,所以对外公提出的要求不假思索同意了。
梦露的外公是做酒的生意人,生意虽然不大,但收益颇丰,爷爷在外公面前时常叹气,说家里吃了上顿愁下顿,外公说:“兄弟,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50年代家家户户都很穷,外公恰恰很富有,他不但做生意,家里还有许多土地,还有长工,爷爷是贫下中农,家中一贫如洗,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外公受到冲击,他还是时常帮助爷爷,爷爷感恩戴德!
来年,真是时光静好,天遂人愿,梦露的爷爷生了儿子,外公生了个女儿。当他俩的儿女都长到18岁以后,外公便问爷爷:“我俩18年前的约定还算不算数?我要你的儿子做我的乘龙快婿,你可不许反悔呀?!”
“我说过的话是一诺千金,何时后悔过啊?”他俩就这样一拍即合,古人叫指腹为婚,现代人叫‘娃娃亲’。这段娃娃亲并没有想象中顺利,首先提出抗议的是梦露的父亲,他怪爷爷自做主张乱点鸳鸯谱。
梦露的父亲当时是光明村的一名会计,长得眉清目秀,阳刚帅气,能言善辩,工作顺风顺水,村民们尊称他是‘秀才’,父亲是当时光明村难得的文化人,而他当时的文化水平,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初中生,他是家中的长子,有两个妹妹,四个弟弟,两个妹妹早早出嫁了,家里需要他这个长子干农活,可偏偏他的身体一直很弱。他就读了几年书做了一名会计,反而很轻松。
梦露母亲的情况和父亲恰恰相反,打扮得土里土气,大字不识一个,中等身材,一头乌发,梳两大辫子,讲话大大咧咧。尽管外公并不穷,但他思想迂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父亲初次见到母亲时,只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在爷爷面前提出抗议,说母亲是一个不修边幅,不懂礼节,是一个看上去脑子像榆木疙瘩的女人。爷爷奶奶狠狠批评了父亲,“你别自以为是了,病秧子一个,还在这里挑肥拣瘦,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能找个女人成个家,生几个娃娃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父亲抗议无效,只能叹叹气“天底下的女人很多,我就不能选一个情投意合的吗?”爷爷斜眼看看他,生气的说“李金芝如果知道实情,我看不见得同意嫁给你!再说,现在大家都在愁温饱的问题,谈情投意合能当饭吃吗?”
父亲还是不依不饶“婚姻是生死于共的大事,你们就这么草草把我终身大事解决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奶奶也来劝父亲“你和人家闺女第一次见面,还不了解她,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
父亲反驳“哪门子的大家闺秀,我看就是草包一个?”
爷爷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了,指着父子的鼻子就骂:“丁长虹啊丁长虹,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凭你这种人就只能孤独一生。”
父亲不服气,嘲讽道“难道地面上的女人比东北虎还少?’’
爷爷已经气得不行了“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真是给你脸不要脸!”
父亲只好悻悻地离开。尽管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见钟情的说法。但是最好的感情,还是应该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忠于人品。
好像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万物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外公开始催婚,爷爷和奶奶又在苦口婆心的劝他,父亲说,刚开始他天天恨爷爷奶奶,后来时间久了就不恨了。他也禁不住爷爷奶奶絮叨,加上身体时好时坏,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挨饿,在饥饿难忍的日子里他偷家里的酱吃,结果得了哮喘病,平时看上去和健康的人一样,一旦病情发作胸闷、发慌,咳嗽不止,真觉得生不如死。思量了一阵,他决定顺从了爷爷,奶奶和外公的心愿,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最终还是结成了连理枝。
婚后,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母亲知道真相大呼上当受骗,她责怪父亲,为什么结婚之前不讲清楚?父亲故意说“才结婚几天,又无子女,你也没有什么损失,现在后悔也不迟”。
看着父亲咄咄逼人的气势,母亲是哭笑不得。她委屈的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丈夫。”
“既然你很懂礼教,还说什么废话?你就认命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赤胆忠心的说了一句:“我李金芝,生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这辈子可算毁在你手里了。被你这病秧子套住了。”
父亲又忙不迭送的开涮母亲:“你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母亲看看父亲摇摇头:“你就像条只会咬我的狗。”
他俩在一起磕磕碰碰的生活了五年,五年以后,父亲的身体开始好转了,他也想生几个儿女,好好过日子。他等了五年,也没有等到一儿半女,他一脸茫然对母亲说:“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你五年,你到底能不能生?”
母亲也很伤感:“我不想生嘛?谁不想有儿有女?谁不想做母亲?你知道不能生育的女人有多苦吗?家里家外的人都在我的闲话,那些流言蜚语我早就受够了。”
父亲听了这话平静了下来。
梦露的奶奶见自己的媳妇儿一直不能生育,也沉不住气了,有一天父亲去看她,她说:“你是不是傻?怎么就娶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女人?我看她这辈子也做不了娘了。”
父亲毫不退让:“当初不是你们看中的媳妇吗?是你们让我取回来的大家闺秀呀?现在你反而倒打一耙,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爷爷在一旁不吭声,奶奶受了委屈:“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她不能生育,这能怪我吗?要怪就怪你父亲,是他促成的婚事。”
一个夏天傍晚,太阳开始偏西,光线好似烧红的针火辣辣,风也是烫的,村民们热得胸口发闷,三五成群的坐在大树下乘凉,其中有一位中年妇女,是大家公认的‘长舌妇’,她见到梦露的奶奶故意问:“你媳妇给你生个大胖孙子了吗?”
“我那媳妇儿就是一只铁公鸡,根本不会下蛋。”
‘长舌妇’听了奶奶的话,笑得更大声了,此时‘长舌妇’男人怒气冲冲的说:“人家的闲事少管为妙。”
‘长舌妇’嘟囔道:“哟!这好人都让你做了,我关心一下邻里乡亲的有什么错,问一下也没什么大关系吧?”
“李金芝将来生了孩子,她还不回过头来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长舌妇’不甘心跟她男人撒气泼来:“李金芝就是只铁公鸡,她要断了丁家的香火,让老丁家断子绝孙。她好似一棵铁树,永远不会开花结果。”
她男人见她这副泼皮无赖的嘴脸,提醒她留点口德,甩手而去。
父亲呢?整日自言自语道:“我对不起丁家的列祖列宗,生不出一男半女,断了丁家的香火,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60年代的人愚昧无知,如果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家里没有孩子,就能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无论是男人不能生育,还是女人不能生育,矛头一致都指向女人。于是,父亲送母亲去医院检查,小医生请到大医生再请到老医生,几个医生检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母亲经过检查,倒是安心了。父亲仍心急如焚,结果再正常可肚子没有动静啊,他心急就和母亲吵闹,威胁母亲,不能生育就离婚。
母亲也恼羞成怒:“离就离,不离不是人,天下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他俩大吵大闹,引来许多村民驻足围观。父亲有虚荣心,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吵没关系,让外人瞧见了伤自尊。眼看在在众人面前骑虎难下,于是把母亲推倒在地,气愤的说:“曾经是谁说,生是丁家人死是丁家的鬼的?”
“此一时彼一时。”
父亲一赌气,又对母亲的屁股踢了一脚,母亲摔倒在地,破口大骂。父亲一气之下搬到爷爷奶奶家住了,他俩分居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独自煎熬。
梦露的父亲离开家以后破罐子破摔,喝酒赌钱。有人认为孩子是家中的纽带,乡村人更是重男轻女,特别喜欢男孩,谁家生了男孩,父母像中了体育彩票一样兴奋不已,奔走相告。若是生了女孩便会阴奉阳违的说,某某家生了个仙女。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客气和文明的,更有愚蠢的人说,某某某家生了一个‘赔钱货’的玩意儿,那些污言秽语足够污染几条大河。虽然大多数人只有小学文化,大字识不了几个儿,但是诽谤、嘲笑、讽刺别人,个个倒都是无师自通,越是贫穷的地方,更容易暴露人性中的恶。
父亲离开家以后,母亲更是伤心失望,整天萎靡不振,趿拉着一双破布鞋,时常自言自语:“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她觉得生活越过越没有意思,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舒服,尤其是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四肢无力,昏昏欲睡。无奈之下去医院检查。
医生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对她说:“恭喜你,你怀孕了。”她听罢呆在那里,好一会儿猛的醒了,不知所措的问医生:“你说我怀孕了,那是真的吗?”
“放心,千真万确,不会错的,快回家好好休养,准备做母亲。”
母亲听了医生的话,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家,觉得人生既充满了无奈,又有着相当的戏
剧性。丁长虹离开了家,她反而怀孕了,她拍拍自己的肚子,“这孩子,你也来得太迟了吧。”她决心再苦再难,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一个人住在破土房里,周围一片稻田,白天看牛车,夜晚听蛙叫,日子很清苦,整日都寂寞。怀孕一事,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十月怀胎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所以取名丁梦露。
父亲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儿,后来邻居王奶奶转告他,他仍然半信半疑。王奶奶调侃他:“丁长虹,你这父亲做的心安理得,不负责任。”听完此话,父亲深感愧疚,尴尬的对王奶奶笑。王奶奶推了他一下,催他快回家去看看妻儿,他一溜烟跑了回家。
一到家,大门紧闭,他大呼小叫:“李金芝,你快开门呀!我是丁长虹,我回家啦!”
李金芝不理不睬,丁长虹急得满头大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外大声道歉:“老婆,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我不是人!我混蛋!请你原谅!请你开门!”李金芝仍然置若罔闻,由于丁长虹的大喊大叫,睡在李金芝身旁的小梦露也凑热闹,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哇哇大哭,丁长虹听到女儿的哭声,更是心急如焚,被逼无奈,豁了出去,一拳打碎窗子上的玻璃,右手流血也顾不上了,从窗子里爬回了家,一把抱起床上的女儿:“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我做父亲了!我做父亲啊!!哈哈哈哈哈。。。。”
李金芝气势汹汹地吼道:“你狗眼无珠,不负责任,猪狗不如的东西,这个家不欢迎你!你滚远点!”
“我是孩子的父亲,哪儿也不去了。我的孩子,我要把她养大成人。”
李金芝怕他重男轻女,故意说:“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断了丁家的香火,你还喜欢?”
丁长虹趾高气扬的说:“不管儿子、女儿,只要是我丁长虹的孩子,我都喜欢。”
梦露出生以后,乡村一位教师,他给梦露取了一个绰号‘撑家子’。尽管她出生迟到了,让母亲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罪。但她的降生,父亲回家了,一家人团圆了,她给曾经那个摇摇欲坠的家,注上了一针强心剂,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故取绰号‘撑家子’。
李金芝生了梦露以后,家里也有了一派生机,父母的关系也日渐好转,父亲工作更是起劲,一贯大男子主义的父亲也学会了洗碗涮盆了,母亲看在眼里,心里在想,人人都会犯错,犯了错误,能改就算了吧。从此,她母亲对父亲的过去不再追究,同时父亲的不足之处,母亲也学会了装傻,有人说,装傻这种方式离幸福最近,否则你总是盯着他过去的行为翻旧账找茬,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丁长虹把梦露视为掌上明珠,一有空闲就让女儿骑在肩上。母亲打趣的说:“一天到晚扛着女儿招摇过市乱炫耀,真怕天下的人不知道你有个女儿。”一位村民问丁长虹,你天天把女儿扛肩上,累不累啊?父亲自豪的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村民笑他:“鲁迅先生都知道,丁长虹现在是头牛了。”父亲听后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
从此以后,梦露的父母笑声不断,母亲曾经一个人生活时说过,即使我一个人也要活成一支胜利的队伍。如今队伍里有了丈夫和女儿,她心里总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像一只蝴蝶闻到花儿的香味,感受着无限春光。春去冬来,在以后的几年里,她格外争气,连续生下了三个儿子。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梦露有了三个弟弟,父母时常笑得合不拢嘴,母亲再也不用低着头走路了,铁树真的会开花,铁公鸡真的会下蛋?人们往日的嘲讽,此刻也显得苍白无力,正如人们所说,阳光总在风雨后。
姐弟四人相继出生,高兴之余。父母的压力更大,梦露的童年时代格外迷人,爱说爱笑,爱唱爱跳,模样俊俏,短发乌黑,皮肤白里透红,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见到人总是笑嘻嘻的,天生野性十足,像男孩子一样调皮。父亲瞧瞧她:“嘿嘿,女孩子这么野,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梦露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母亲接话:“小小的孩子怎么会说这种大话?你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女儿啦?”六岁的梦露不以为然的说:“父亲说,我好似皇帝的女儿,父亲就是皇帝,我就是皇帝的女儿。”
母亲看着梦露:“野丫头,将来给你找个恶婆婆,好好治治你。”
父亲傻笑,梦露生气了,撅着小嘴:“我不要恶婆婆。”父母弟弟都在笑她。
梦露小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父亲给她讲故事,几岁的梦露就知道小日本不是个东西,她跟父亲学了一句日本话‘八格亚路’。母亲听到梦露讲此话就想打她,梦露说妈妈偏爱弟弟,弟弟说父亲偏爱姐姐,姐弟之间就是这样,互相打闹着追逐着成长着,而父母为姐弟四个忙前忙后,忙吃忙穿,他俩经常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
梦露六岁那年,看见比她大的孩子经常在小沟里抓鱼、抓虾,她就在一旁摇旗呐喊,孩子们让她别叫,说把鱼吓跑了。她狡猾一笑:“吓跑了才好,等鱼长大了让我来抓。”父亲见她在捣乱,让她快回家。吓唬她,沟里有水掉沟里就没命了。“沟里有鱼,鱼都被人抢走了。”父亲安慰她,鱼抢走了,明年又生出来了,没有污染的湖沟里永远有鱼。梦露就是不肯回家,父亲只能强行把她拖回家。
乡村的孩子上学都很迟,那时家家都有几个孩子,父母都很忙,于是家家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根本不把读书放在心上,对于农村的女孩子来说,上学是一种奢侈,大多数父母都不想让女孩上学,梦露八岁了还未上学。她是老大,必须带三个弟弟。
有一天,梦露看到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去上学,很羡慕。她跑到母亲面前,用手指着那个小学生,母亲明白她的意思问:“你想上学吗?”梦露点点头。母亲不屑的说:“只会做裤衩的人,你非想去做西装能做好吗?”“这女孩子读什么书,上什么学呀?”听了母亲的话,丁梦露气呼呼的说:“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能上学读书吗?学校专门为男孩子开的吗?”母亲不理她。梦露在母亲面前碰了钉子,她明白母亲的心里只有儿子才能上学,女儿想上学没门儿,她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盼着父亲早点下班。
父亲每天要上班,晚上梦露一直在路口等父亲回家,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父亲,她热情主动的去迎接父亲,调皮地叫了声“丁会计”,父亲听女儿叫自己的丁会计,觉得好玩又好笑,她娇气十足的说:“爸爸,我想上学。”母亲又在一旁抬杠:“女孩子将来是人家的人,学也没用,别替他人做嫁衣,家里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还有三个儿子呢。”梦露怒斥母亲:“你重男轻女!”她用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父亲。
父亲笑眯眯地说“我的宝贝女儿想上学了,到九月份开学时,爸爸送你去上学。”
母亲嘲笑父亲:“你是大地主大土豪呀?拿你的骨头去卖钱供她上学?”
父亲吼道:“谁说女儿读书没用?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女孩、男孩、一个样,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
9月1号,父亲把梦露送去上学了,母亲为这事一直和他制气。
70年代,乡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格外疯狂,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只能读到小学三四年级就不错啦。甚至有些女孩儿都没进过学校的大门,出现了很多文盲。更奇怪的是,生活在乡村的女孩子,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被那种环境同化了。父母不让上学就不上。有些父母让自己的女儿读个一二年级,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认为不起了。梦露的母亲经常借题发挥:“你看张家女孩子听话,天天帮母亲喂猪放羊,带弟弟带妹妹。”梦露抗议:“人家的孩子好,你把她带回家。让我放弃学习,没门。蚂蚁尚且追求光明,他们那是无知。”
梦露从小就野性十足。从村子的南边到北边,东边到西边,造反的女孩儿就她一个。
12岁那年,梦露放了暑假又跑到自家旁边的沟里,沟有一米多深,她想下沟摸鱼,沟里杂草丛生,她一点不怕,对大弟弟说:“我们抓鱼好不好?”大弟弟十岁,比她小两岁,对她惟命是从,她用泥土围成了一个坝。用绳子把一个木桶的两边扣紧,姐弟俩拉着两边的绳子,一桶一桶的舀水。
父亲看到姐弟俩在沟里舀水,一拍脑袋急了:“梦露,你这个野丫头,快上来,小沟里面没有鱼。”
“你骗人,你以前说过没有污染的湖沟里永远有鱼的。”
父亲恍然大悟:“我六年前说的话,你还记得,那是我逗你玩的。”
梦露半信半疑,她放下了桶,大弟弟站在岸边看着她,她用一双小手在沟里摸来摸去,想试试到底有没有鱼,一会儿她碰到了一条大鲫鱼,然后紧紧地抓住,她得意的哈哈大笑,“爸爸骗人!爸爸骗人!小沟里有大鱼。”
父亲见她不听话,强行的把她拖上了岸,狠狠教育了一顿,弟弟吓傻了,不敢下水。等父亲一走,梦露又活跃起来,她找了一个水盆,一个人用盆舀水,约摸舀了几个小时,把小沟里的水舀了三分之二,有许多鱼在浅水里跳了起来,她看见鱼跳,扔掉水盆,用手直接去抓鱼,有白鲢,鲫鱼,鲶鱼。。。。。。鲶鱼很滑,她用食指和中指一勾就抓住了。
梦露抓了满满一盆鱼,高兴得手舞足蹈,三个弟弟也拍着小手笑个不停。其他小朋友见状纷纷下小沟抢鱼,梦露神气活现的问大家:“要不是我,你们有鱼吃吗?”她抓的鱼让全家人改善了几天的伙食。
梦露第一次尝到了抓鱼的甜头,她又跑到离家较远的小湖小沟里去抓鱼,有一次她没有看到鱼,却看见小沟里有一条蛇大摇大摆地向她游来,吓得她再也不敢下沟抓鱼了。
有些男孩不想上学,父母无奈,只好鼓励她们早早结婚,还是那句话‘早生儿子早得力’。
有一个小年轻17岁就结婚了,18岁就为人父了,他抱着自己的孩子说:“儿子,爸爸还未长大呢,你怎么就来了?”于是,父亲和儿子共同成长。在父母的推波助澜之下,大批年轻人,早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早早的失去了战斗力和人生理想,该读书上学的时候去结婚生子,从此以后代代过着平凡的生活。
梦露在父亲的呵护之下,顺利读完了小学、初中,考上高中,此时的梦露像阳光盛开的向日葵,充满了朝气。一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父亲对她寄托着很大的希望。父亲见到她兴高采烈地说:“闺女,80年代的高中生,在我们光明村也算是人才,你要有理想,有目标,争取考进大学,只有有梦想,有才华的女孩子,才美丽、才强大。”梦露低着头痴痴的笑,父亲又鼓励她:“文化的强大力量,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体现的特别鲜明,知识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产生神奇的魔力。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腹有诗书气自华。”
梦露向父亲表态;我一定努力,一定加油。
高中三年转眼即逝,梦露出师不利名落孙山。
高考落榜后,梦露感觉自己被无情的现实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目光不敢与父母对视。实际上,梦露高考落榜以后,父母不但没有给她压力,反而格外关心她。父亲说,高考已经过去,不要整天垂头丧气。明年还可以再考。梦露丧气的说:“家中还有三个弟弟,二弟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全班第一,你还是着重培养弟弟吧。”
“儿子、女儿一个样,谁想读书就给谁读,除非自己不想读了。”
父亲的话更让梦露觉得惭愧,她觉得自己多余的人,就像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父亲看出了梦露的心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拿出你的目标,爸爸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你。”
梦露缓了一口气,认同父亲的教诲,她决心来年再考,结果来年又是名落孙山。她一气之下,决定先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减轻父母的负担。
元旦前的一个夜晚,天空飘着雪花,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光明村银装素裹风景独好,梦露心中却是一片凄凉,80年代的光明村工业不景气,人们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想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谈何容易,想做一个农民倒是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丁梦露种田,她认为那是大材小用’。三年高中白念了,高不成低不就。
父亲虽然是一名会计,在村里谈不上呼风唤雨,可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多久。父亲帮梦露找了一份营业员的工作,父亲说,女孩站在柜台卖卖商品,风吹不倒,雨淋不到,轻轻松松,这工作很好。梦露并不心动,可父亲说,这工作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梦露不表态,此时的梦露正是花季少女,挺拔的鼻梁,红红的双唇,洁白的皮肤,不施粉黛,长发披肩,身上散发着一种纯真妩媚的气息,看上去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虽然高考落榜,但她仍然是心高气傲。
父亲追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喜不喜欢那工作?”
“不喜欢!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就和小商小贩卖小菜一样太简单。”
父亲生气地摇摇头一句话没有说。
八十年代,光明村到处都是低矮的尖顶旧瓦房、茅草屋,每当狂风暴雨来临时,就好似唐朝诗人杜甫所描写的诗句一样‘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到处凄凄凉凉,老百姓寝食难安叫苦不迭,一到下雨天没人想出门,那些坑坑洼洼的泥泞路,走在上面一定要小心谨慎,稍不留神一个趔趄,沾一身水一身泥,让人欲哭无泪。晴天同样没好日子过,风一吹,尘土飞扬,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鼻子嘴巴里都钻进了尘土,让人苦不堪言。正如李白的那首诗‘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面对如此窘迫,光明村的领导无论官大官小,在经济面前都束手无策。
1978年,我国实行了改革开放的政策,梦露心中有一点波浪,她想念诗和远方,想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的农村人思想还比较保守,还没有大批量的农民进城打工,梦露有点惧怕父亲,不敢明说,有时她故意在点拨父亲,说农村环境太差,不喜欢农村,父亲就吓唬她,女孩子出门被人家骗去卖掉就回不了家了,父亲知道她有野心,想把她留在身边,故意说,农村很美,空气新鲜,每到春天,油菜花,桃花,梨花都散发着各自的芬芳,成了一片花海的模样。到了秋天,各种瓜果免费让你尽情品尝,这样的农乡村就是陶渊明大诗人笔下的‘世外桃源’。
梦露对父亲的描述不以为然:“还世外桃源,我看就是脏乱差,家家户户都养着成群的鸡鸭鹅,不把它们关在笼子里,而是放养,畜生们又没有自觉性,每天房前屋后乱到处乱转,有时还目中无人大摇大摆登堂入室,所光临之处,都是鸡粪鸭粪臭气冲天。”
听罢,父亲对母亲说:“把家中的鸡鸭快关到笼子里去。”
“你女儿说风,你就下雨。”
父亲有点大男子主义,他主张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所以家中一些鸡零狗碎的事,他难得料理,母亲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后勤部长,位置是正宗的,可惜不是名牌,她做事不拘小节,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梦露九岁时,有一次家里的猪圈门被猪拱开了,那头猪大约90多斤,自作主张地从猪圈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哼着小曲摇着猪尾巴。它一出去就好似日本鬼子进村了,把田里的青菜麦苗啃坏了一大片。那时梦露有点怕那头猪,不敢靠近,再看那头猪,低着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吃狂吃,梦露看着那头猪狼吞虎咽,边吃边哼哼唧唧,吃的摇头摆尾,津津有味,猪满足了。她害怕了,想赶它走,又有点同情,“它也不容易,长期被我妈关着,太压抑了吧!自己想办法,找了一条绿色通道出来放放风。”她正在胡言乱语,母亲回来了,她见梦露傻傻看着猪吃麦苗啃青菜,把梦露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么大一个丫头,看着猪吃庄稼,你不赶它走,眼睛瞎了?那么一大片青菜,麦苗啃光了,你吃什么呀?饿死你拉倒,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东西。”
梦露被母亲劈头盖脑的骂了一顿,她生气了,不敢对抗母亲,她就‘打着和尚骂秃驴’,拿猪泄愤,猪已经被母亲赶回猪圈重新关起来。她气呼呼的跑到猪圈门口,对着猪大吼大叫:“你这头笨猪,你害人,害得我被人骂,你现在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猪圈里,罚你立即开始写检查认真反省,下次坚决改正,如果不改正立即拖出去杀了,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母亲听到她骂猪,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问她:“你和猪说什么鬼话?”
梦露瞪了母亲一眼:“猪不听话有人骂我,我不骂猪还能骂谁?”
母亲笑着说:“你这个坏丫头将来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快过年了,母亲想杀猪过年,梦露不让母亲杀,当她听到猪的嚎叫声,一个人躲在小房间里哭。后来母亲一直嘲笑她,说她是只吓得人,吃不了人的纸老虎。童年的梦露,可爱又可笑。
梦露经常和三个弟弟在房前屋后或者田埂边上追逐打闹,田埂边上高低不平,弟弟经常被摔得四脚朝天,满身是泥,母亲见状总是责问她,
“小姑奶奶你没长眼睛啊,把弟弟搞的像个泥菩萨。”
梦露说:“你的眼睛小我的眼睛能大吗?”
母亲被气的无话可说。
梦露时常回想起她的童年、少年,转眼之间又长成了青年。过了几天,父亲又问:“你不想做营业员,那你想做什么?”梦露旁敲侧击道:“我看过一本书叫《孙满堂》,书中讲述了一户人家生了四个女儿,大女儿嫁了一个杀猪的,二女儿嫁了一个捕鱼的,三女儿嫁了一个打铁的,四女儿嫁了一个小学教师,只有四女婿的工作,让老丈人觉得有点光彩。”
父亲明白了:“你想做一名小学教师吗?”
梦露微笑着点点头,“有话直说,在你父亲的面前别吞吞吐吐,不要给老子走山东路。”
“我怕你办不到,不好意思说。”
没想到父亲大手一挥:“我倒要让你看看,没钱没权的父亲也照样可以做一个好父亲。”
一家人被父亲的气势逗得大笑。
血缘关系是天性,是与生俱来的,也是人与人之间最亲近的关系,关键时刻,父母永远是儿女们的靠山,在父亲的操办下,她即将走向教师的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