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史馆制度的延续及其成就

王溥《五代会要》卷十八对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代史馆情况都有记载,独缺后梁,因而有人以为后梁存在的十七年,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可能当时史馆制度遭到破坏,不复存在。其实不然,《旧五代史·梁书·末帝纪上》“贞明二年十月”条记:“以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判户部敬翔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判度支。”由此可见,后梁不仅有史馆,并且还和前代史馆一样在致力于修国史的工作。同书又载,当时参加过修国史或监修国史的有薛贻矩、张策等人。梁末奉诏修《梁太祖实录》的有李琪、张衮张兖,或作张充,见《旧五代史·唐书·李琪传》。、郄殷象、冯锡嘉等人,因所修书“叙述非工,事多漏略”,本拟令敬翔“补缉其阙”,而敬翔却别纂《大梁编遗录》三十卷,与《实录》并行。(《旧五代史·梁书·敬翔传》)按,李琪历仕梁、唐两朝,卒于唐明宗长兴年间,传见《旧五代史·唐书》,传赞中称其“文章足以圭表搢绅,笙簧典诰”,可见由他参与修撰的《梁太祖实录》也许是把功夫用到文采方面去了。

后唐史馆制度可能是五代中最严密的,《五代会要》详记其诸司送史馆事例,计有:时政记,归中书门下录送;起居注,归左右起居郎录送;天文占候,归司天台逐月录报;蕃客朝贡,归鸿胪寺勘报;四夷来降,归中书和兵部录报;变改音律,归太常寺录报;法令变革,归刑部逐季具报;详断刑狱,归大理寺逐季牒报;州县废置,归户部录报;水旱灾情,归户部录报;封建祠庙,归司封署录报;百司长官除授,归吏部、兵部录报;诸色宣赦,归门下、中书逐月录报;百官定谥,归考功司逐月牒报;宗室公主之事,归宗正寺录报;刺史县令政绩,归本州官牒报;硕德高人逸士著述,归本州县录报;中外官薨后请谥,由本家申送。总共有十八项之多,史馆收集到的材料可以说是十分丰富的。后唐史馆对直馆修撰还定有奖惩制度,奖勤罚惰。(《五代会要》卷十八《修史官》)对于史馆所需书籍也着意搜访,定有相应的奖励制度。(《五代会要》卷十八《史馆杂录》)因此,后唐修史的成就较大,所修国史有:赵凤监修,张昭远、吕咸休等修撰的《懿祖、显祖、太祖纪年录》二十卷、《庄宗实录》三十卷;姚顗监修,张昭远、李祥修撰的《明宗实录》三十卷;又李愚、张昭远等还撰有《新修唐功臣列传》三十卷。李愚历仕梁、唐二朝,传载《旧五代史·唐书》,传文说他“与诸儒修成《创业功臣传》三十卷”,这与《宋史·张昭传》称昭撰《武皇以来功臣列传》三十卷,应是一书的三种不同名称。

后晋史馆最大的成就是修成了前代史《唐书》,参预修撰的史官有张昭远、贾纬、赵熙、郑受益、李为光、吕琦、尹拙等。张昭远即张昭,将在后文单独介绍。贾纬是唐代著名地理学家贾耽之后,传载《旧五代史·周书》,传中说他“常以史才自负,锐于编述”,他还撰有《唐年补录》《唐年补录》,《五代会要》中记为《唐朝补遗录》。六十五卷,识者赏之。赵熙、郑受益、吕琦,传均载《旧五代史·晋书》。尹拙,传见《宋史·儒林传一》。

后晋修的《唐书》,因为有宋代欧阳修、宋祁的《新唐书》做比较,历来对它毁誉不一,但是由于五代去唐未远,搜集的史料比较完备而且可靠,并且记载能本实录精神,文字条理也比较清楚,这些都是无法否认的。赵翼说:“今人动谓《新书》过《旧书》远甚,此耳食之论也。”他又举《旧唐书》有《玄奘传》,《新唐书》无,以及《新唐书》随便删削《旧唐书》等具体事例,说明《旧唐书》不可废。(《廿二史劄记》卷十六《〈旧唐书〉前半全用实录国史旧本》《〈新唐书〉本纪书法》)这种评论应该说是比较公允的。

后汉是五代中最短命的朝代,存国仅四年,但是就在这短短的四年之中,史馆也修成了《汉高祖实录》二十卷,修撰官为由晋入汉的贾纬和当时任左拾遗直史馆的王伸,监修为宰臣苏逢吉。隐帝乾祐二年十二月,又从宰臣窦正固窦正固,《旧五代史》作窦贞固。奏请,令贾纬并窦俨、王伸等修《晋朝实录》,仍由苏逢吉监修,书虽未完成,但说明后汉史馆对修当代史和前代史都是很重视的。

后周是五代中最强盛的一代,颇重文治,史馆的成就也较大。周太祖郭威建号之初,史馆即完成了由后汉开始修撰的《晋高祖实录》三十卷、《少帝实录》二十卷。世宗显德年间,又修成本朝的《太祖实录》三十卷,并着手修《汉隐帝实录》《梁元凶友珪传》《后梁实录》《唐前后废帝实录》等前朝史书,主其事者为张昭远,同修有尹拙、刘温叟等。后周对于起居注的修撰和史馆所需书籍的搜访也是倍加注意的。(见《五代会要》卷十八《史馆杂录》)

与中原五代先后并存的周边十国,也各设有史馆,重视修史。宋代史家言:“唐季五代,大盗割据,各亦有史,而太熙之风,往往有之。”(马令《南唐书序》)其中最突出的是吴、南唐、后蜀。吴国史官王振,在杨渥、杨隆演在位时著《太祖本纪》,记杨行密的创业经过。王振“娴熟典故,博通事迹”,据说他所著“详核而不诬,切实而不靡,世称良史才”。(吴任臣《十国春秋》卷十一《王振传》)南唐建国之初,烈祖李昇即命兵部尚书陈浚修前朝吴史,元宗李璟保大年间,其书由高远、徐铉、乔匡舜、潘佑完成,书名《吴录》,二十卷。前后从事的五位史官中,高远最为杰出,他在史馆期间,还撰有本朝的《烈祖实录》二十卷,叙事详密。后又“自撰《元宗实录》十卷,未及上,会属疾,取史稿及他所著书凡百余卷悉燔之”(陆游《南唐书·高越传附高远传》)。后蜀著名史官李昊,于后主孟昶在位时任尚书左丞、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监修国史。他先辑有前蜀高祖(王建)时书奏百卷,号曰《经纬略》。广政十四年(951),又修成《后主实录》四十卷。后奉命监修《前蜀书》,以赵元拱、王中孚、乔讽、冯侃、贾元珪、幸寅逊、郭微、黄彬等人为修撰,成书四十卷。李昊入宋后,又独力修成《后蜀高祖实录》三十卷、《后主实录》八十卷,总计由他修撰或监修的史书达二百八十卷之多。(《十国春秋》卷五十二《李昊传》)他的《后蜀高祖实录》记事“起唐咸通甲午,终于伪明德元年甲午,凡六十一年”(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六)。

十国中的多数国家不但设馆修史,并且其统治者大都喜欢读史,往往以历史故事作为他们称制建号的依据。如梁太祖朱温篡唐不久,王建即效当年蜀汉刘备故事,称帝于成都,建立起前蜀。(《旧五代史》卷一百三十六《王建传》)王审知的长子王延翰,“好读书,通经史”,他于后唐明宗天成元年十月,“取司马迁《史记·闽越王无诸传》示将吏,曰:‘闽自古王国也。吾今不王,何待之有?”于是军府将吏上书劝进。己丑,自称大闽国王”。(《十国春秋》卷九十一《嗣王世家》)

总之,中国封建社会有一种正统观念,而正统的根据往往须从历史书中去找,所以不论占有中原地区的五代,或仅据一隅的十国,都要通过修史或从史书上找根据来表明自己是正统,至少也要表明自己这个政权的存在是合理的。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五代十国史馆所修的当代史或前代史大都失传,只有后晋史馆所修《唐书》,算是基本完整地保存下来,其他各书只能从《资治通鉴考异》《十国春秋》等书的引录中见到一些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