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态规则

俗语说的好: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如若中午有睡,下午自然不累。

不管累不累,两点十五分的闹钟一到,306宿舍的六壮士立刻弹了起来,整装束腰,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宿舍。

操场上的喇叭不知疲倦,一直循环播放着《中国解放军进行曲》,各学院营旗手已经树着旗子站在各自营地等待大家归位,文学院各排陆陆续续有人跑着插进自己的队伍中去。

雷教官从教官队伍中出列跑了过来,在五排正中停下,左转,利索地从右裤袋里捏出一个银色金属哨子送到嘴里,拿眼瞥了一下左手上的黑色手表,向着操场入口处的学生大声喊着倒计时:“集合只剩十秒,10、9、8、7、6、5、4、3、2、1、0。”

李经纬他们刚到操场门口,听见喊声,知道形势不妙,便用百米冲刺的加速度冲进了队伍,每个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直拍胸口缓气。

幸好,踩着时间点到了,要不就死翘翘了。李经纬心里暗暗庆幸。

“嘟嘟”两声哨响,大家的注意力立时集中到雷教官身上。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雷教官连下三道指令,接而又补充发令,“稍息,整理军帽军装。”

大家偷偷放松了一下,挪军帽,撸衣领,顺衣扣,摸腰带,勒紧裤子,检查鞋带。

“报告。”一位粗胖个子迟到了,他向教官打报告请求入列。

“干什么去了?”雷教官盯着胖个子,恶狠狠地问,“你不知道是两点半集合完毕的吗?”

胖个子站得正直,右手提着一个装满了金黄色茶水的超级太空水杯,他没有丝毫畏惧地回答道:“知道,忘了拿水杯。”

“趴下!”雷教官感觉受到了挑衅,用八十分贝的声调批评道,“五十个俯卧撑,给老子认认真真的,要标准,一个都不能少。”

胖个子二话不说就趴了下去,“一、二、三”他边数边做,规规整整、标标准准做了一个又一个。

“报告!”这声音不是胖个子发出的,是一个高个子打的报告,他也迟到了。

“跑五圈。”雷教官直瞪着高个子,气呼呼地说,“跑完五圈再回来。”

“好的,才五圈。”高个子满是乐意的语气,撒开腿就跑,还得意洋洋的说,“走咯。”

雷教官被激怒了,朝着高个子直喊,数量翻番:“十圈。”

“好的。”高个子还是满不在乎。

雷教官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胖个子真是厉害,一口气便做完了五十个标准的俯卧撑。李经纬这时才注意到,他那不是胖,而是壮,应该叫他壮个子。

接下来的训练任务,主要还是站军姿,比上午更长时间的站军姿。应该是雷教官的气还没消,要不怎么站军姿一次就要站一个小时,而且他放狠话说要站好才能休息,一个小时后只休息五分钟。

上午站军姿,太阳是直射背脊。下午站军姿,太阳先是当头棒晒,转而直射胸前。整个下午,太阳没眨过一次眼,白云也没出来溜达过一次,操场边的大树一动也不动,半点风也没有,塑胶跑道却被蒸出了一股浓浓的焦胶味,直往鼻子里钻,闻着就恶心。

这一天,每个人的全身上下360度都给晒遍了,这是没有任何死角的炙烤,这是体无完肤的燎烧。

大家仿佛也是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军训服湿了一重又一重,干了一重又一重,湿了干了,干了又湿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一道一道白色的盐迹。

董晓军站了十几分钟又晕倒了,又被教官派人送到了操场边的看台上,斜靠着台阶在树荫底下歇凉。柳师姐在他旁边照看着他,董晓军拿着他的三星手机,不知和谁絮絮叨叨地聊了好长时间的电话。

度日如年的下午,终于盼到了解散的时间。

五点半,教官集合五排简单总结了下午的训练情况,就把训话权交给了辅导员杜春花。

“同学们,辛苦了。”杜春花俨然一个领导模样,高声抚慰着她眼前的学生,不过却是欲抑先扬,“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想不到就有人迟到,个别同学迟到了还不服从管理,在文学院的军训当中,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明天还有类似现象,将严惩不贷。一人迟到,全体受罚。请同学们记住,不要因为自己个人的过失,而连累整个营。”

“全体趴下,三十个俯卧撑。”杜春花满脸怒色,斩钉截铁,威煞四方,“男女生都一样,做不完的撑上三十分钟。明天再有一人迟到,也是全体受罚。”

文学院全体新生齐刷刷趴下,参差不齐的顺数,七零八散的倒数,数数声零乱不齐,但是场面蔚为壮观。瞄到这场景,李经纬倒是有些兴奋,三十个俯卧撑不算事,毕竟完成后就是晚饭的当儿了,这个动力可以支撑再多做三十个。

当然,不能买一松一,李经纬多做了五个就随大伙站起来了。

“稍息,立正。大家要记住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军人,军人就要讲团结,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杜春花看到女生也全部站起来了,又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长篇大论地训诫道,“下面有一个好消息,今晚不用晚训,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今晚大家务必完成一件事情,按照学校一直以来的规定,每个同学都要剪一个标准的军训头,具体标准是男女生都只能留一寸头发。各班代理班长负责组织落实到位,明天早上我们会逐一检查,如果发现那位同学的头发不符合标准的,由理发师现场剪。文学院那个班级有同学执行不到位的,代理班长也要连同受罚。”

杜春花的话还没说完,女生的队伍里便隐隐约约传出了呜呜咽咽的饮泣声。

“不许哭!”杜春花怒从心生,恶从口发,“给我止住,留一寸头发已经是对你们的宽容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了,将来怎么做大事。”

女生队伍里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队伍解散了,但是大家都无精打采的,个个都很沉默。

晚饭也吃得并不香。很多女生在吃饭的时候放开喉咙哭起来了,饭堂里变得躁动不安。让女生剪一寸头,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男生虽觉得剪短发是常事,但听到那硬梆梆的毫无人性的话语,鼻孔也冒烟,心里更来气。所以,男生也是个个义愤填膺,嘴上和心里都在诅咒着这个变态的规定。

董晓军本来就讨厌军训,现在又来个剪什么一寸头,听到辅导员装腔拿调的声气,气得直冒烟,他直接把矛头指向杜春花,毫不客气地说:“让那杜春花去死吧,要我们军训,还要我们剪一寸头!”

黎尚荣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痛不痒地调侃道:“哎,虽然早听说我们学校军训严,想不到这么严,一寸头呀,一寸头,你叫我们情何以堪,你叫那些女生怎么活呀!”

彭德海批驳道:“你就知道幸灾乐祸是吗?等你剪了光头,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黄国安一脸不悦,猛的把筷子往桌面一拍,狠狠发泄地嚷道:“他妈的什么鸟规,搞个军训还这么麻烦,剪个一寸头就能把军训搞好?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剪一寸头,真他妈神经病。”李经纬也满腔义愤,恨不能平,正想继续咒骂这变态的军训要求,却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惊诧道,“林鸿博不见了,他去哪了?”

原来,林鸿博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找他的女朋友去了。

林鸿博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也有一个很好听很诗意的名字:赵落雁。

历史上,西施有沉鱼之容,王昭君有落雁之貌。赵落雁给林鸿博的感觉,那可是十个西施和十个王昭君都比不上的。

赵落雁也是名牌大学的大一新生,不过,她是属于大专部的,大专部教学楼和宿舍楼都在西区,与林鸿博住的东区之间隔着15分钟的路程。

这是林鸿博在报到这两天经常往返于东区、西区两区所得出来的确切的步行时间。大伙都挺羡慕他的,刚报道就找到女朋友了,而且还那么漂亮。

因为,306的大伙都见过了林鸿博的女朋友。时间就在昨天早上,李经纬他们五个人楼下东区饭堂准备吃早餐,刚好碰见了林鸿博和他的女朋友正在吃米粉。

林鸿博非常大方地向大伙介绍了他的女朋友。

那是漫画书上才有的美女形象,红桃脸,双眼皮,长睫毛,大眼睛,草莓红唇,两只大银耳环,满头金黄金黄的波浪卷发,如同一片沐浴着晚霞的风帆飘摇在腰间。

林鸿博连饭都不吃,便向西区宿舍跑去,原本15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5分钟就到了。

林鸿博拨通了赵落雁的手机,还没说话,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呜呜”的哭泣声,林鸿博越发着急了,他安慰着说:“雁子,不要哭,你下来吧,我想见你,我在你楼下。”

林鸿博合上了手机,左脚重重地往地下一跺,地板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他右脚狠狠地往前踢了一下,几颗小石子被踢出十几米远。“真他娘的鸟军训,去他妈的杜春花,FUCK他妈的一寸头。”林鸿博怒不可遏,嘴上尽是骂娘的脏话。

赵落雁慢慢踱下楼来,已经哭得不成人样,林鸿博一把抱住了她。

赵落雁直趴在林鸿博的右肩膀上放声大哭,涕泗横流着说:“我院那臭辅导员说要剪头发,现在该怎么办?”

一向坚强乐观的赵落雁此时哭成了个泪人,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着林鸿博的心,彷如直径只有0.003毫米的细针,一针一针刺着他的心肝,心痛欲碎;又宛如一根重达20公斤的棒槌,直接敲打在他的头上,头痛欲裂。

“不哭,没事的。如果他妈的谁一定要剪你的头发,我就跟他拼命。”林鸿博止不住的愤怒,满腔的委屈化作无穷无尽的感伤与安慰,“雁子,不哭了,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剪你的头发的。”

赵落雁的心怎么可能放得下,她那么爱她的头发,却保护不了它,想到这里,她越发哭得伤心了,再也没有半点理性的因子,哽咽着说:

“鸿博,我不想读了,我们回家好吗?”

林鸿博没有半点犹豫,他紧紧地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连连点头说:“嗯嗯,你不读,我也不读了,你回家,我就跟你一起回家。”

“鸿博,鸿博,我就是不想剪头发,而且还是一寸头。”赵落雁仍是痛苦不已,哭得伤肝断肠,泪水已经浸透了鸿博的衣背。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我们不读了,我们一起回家。”林鸿博口气很坚决,也是他此刻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只要她不哭,还有什么能难倒他,这千刀万剐的一寸头再也难不倒他,“雁子,别哭了,我们一起回家。”

赵落雁把林鸿博抱得很紧,很紧。

当晚,校园里的“神剪手”和“美在发梢”两间发廊人满为患。

男生进去,一个人只需一分钟。“神剪手”果然名不虚传,一把电剪,直接从后脑勺铲到额头,顺手从额头推到后脑勺,第三路从左耳根铲到右耳根,又顺手从右耳根推到左耳根,四个来回,发丝落地,三千烦恼丝归尘,顿时“耳根清净”,整个脑袋光秃秃圆溜溜的。三个师傅,三把剪,一分钟剪三个,一个晚上把整个学校的大一男生,全部铲成了光头和尚,真是“阴功”无量,往届师兄称其为“阿弥陀佛”杀手!

这都不算罪过!“美在发梢”才是真正的摧花辣手,一把削铁如泥的裁缝剪刀,“咔嚓”一声绞断了一头秀发。可怜那女生十几二十年精心蓄养的美发,顷刻被腰斩,说心不痛,那是无心无肺之人。五位师傅,五把剪刀,五把电剪,先是成束剪下,再用电剪碎平为一寸头,一个三分钟,三分钟五个,一个晚上就将整个学校的大一女生,全部修剪成了尼姑模样,如此损人“孝根”,还不是罪孽深重!

可不是!已经剪好的女生,寻爹觅娘,哭天抢地,好不凄凉;那静坐受剪的女生,涕泪连连,哭泣抑扬顿挫,哭声撕心裂肺;那排队待剪的女生,掩面而泣,咬牙切齿,百般愿死。

“美在发梢”,名不符实,人见人恨,往届师姐美其名曰“千姑指”,神来之名。

晚上十点了,宿舍还没看到林鸿博的影子,306的小伙伴都急了,柳青青师姐也急得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蚱。

十点半就熄灯就寝了,林鸿博在哪呢?

他到底去哪里了?校园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

大伙心急如焚,魏文君师姐也急匆匆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