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她要惊艳世人

不过片刻的功夫,第九重楼的周围木墙,便尽数卸去,独留下红木框架。

大堂中央也搭好高台,将整个舞台高高地架起,暴露在街头巷尾众人的视线中。

凌婳蝶担心花沅输了不认账,还让小厮端着一份写好的契约上来。

冀漾先审过,才交给花沅。

花沅对他很是信任。

阁臣大人看过,她就是再仔细看,小心翼翼的斟酌,也琢磨不出什么。

于是,她看也不看,直接提笔濡墨,龙飞凤舞落了自己的艺名“蔠梨”。

冀漾心中生出隐秘的情绪。

他被小丫头这样无条件的信赖,莫名欢喜,可又有些心虚。

那契约上写着,斗艺输者,要卖身为奴给胜者,做洗脚婢,日后还要任其处置、责骂……

他尽量忽视心中的诡异之感。

小丫头鬼主意一向多,定不会写她的真名,就算万一真是输了,他帮她善后便好。

只是她那字儿丑得扎眼。

他忍不住眼皮一跳,脑子里冒出要让她回去暂时且不写大字了,先把这林林总总的名字,练出来再说。

闺秀们斗艺之事儿不常见,听到这个消息,下面的人都兴奋极了。

端午节本就热闹,在听下面敲锣打鼓的报,是寒门之女同高门贵女要比试才艺。

一时间,连泛舟江上的勋贵们,也跟着划船聚拢过来。

眼之所见,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绍兴府万人空巷。

在外面玩耍的屠维也听到消息,立刻招呼傅潮手下的赌场,来开设赌局。

沅妹子的才艺,他可是见识过的。

若是不趁机整些酒钱,都对不起他们的交情不是?

花沅从九重楼,遥望下去,瞧见底下开了大赌局。

她心思一动,连忙翻出小荷包里的五两碎银渣,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多一厘都没了。

想了想,又将发髻上的小银簪加上,一起凑了六两。

她郑重的交给小厮,买自己赢。

她的赔率越大,待时自己挣得越多。

小厮想劝,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这时,凌婳蝶也让花克慧,拿出一万两押在她的身上。

花克慧身上哪有这么多钱?

为了面子,心里又觉得稳赢的,于是写了个欠条,金额五万两白银。

登时,底下就轰动起来,还在观望的众人,也纷纷地押给了凌婳蝶。

小厮将赌场的收据,分别给了众人。

花沅小心翼翼的收起,她那六两的纸条子,仔细的放在荷包里。

这不是六两银,也许一会儿是六十两,或者六百两,亦或者更多……

见此,凌婳蝶轻言慢语,尽是奚落。

旁侧的荣弘璧,脸色越发难看。

世风日下,如今贵女不如寒门女懂规矩。

他押了一千两给花沅,算是友情赞助。

殷霱知道这位挚友性子耿直,却未想到荣弘璧会为了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出头。

于是,也凑个热闹,押了凌婳蝶五千两白银。

众人尽是下注押将军府的凌婳蝶,胜出。

就在这时,冀漾缓缓地从衣袖里拿出一沓银票,押给了小丫头。

有时候取胜并非源于自身的实力,还要看裁决者,利益会趋势人忘了本性。

小厮一点竟是十万两银票。

陡然间,楼下的众人就再次沸腾了起来。

纷纷猜测冀漾一行人的身份。

是以,后面的人也不再千篇一律的押给凌婳蝶了。

屠维经过统计,除了一窝窝划船过来的勋贵,百姓们大多押花沅胜出。

也许在众人心里对同属于一个层面的人,更亲近些。

但财富大多掌握在这些勋贵手上。

众多勋贵与富商一共约是八千万两白银的赌资。

冀漾的十万两,加上无数百姓押的,总共才二十万两白银。

一比四百的赔律,可谓是空前绝后的赌局。

众人翘首企盼……

第一场为舞。

由凌婳蝶先登场。

伴随着幽幽的琴声,她一身柳绿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由慢转快的旋转而至。

凌婳蝶纤纤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青剑,手腕轻轻旋转,青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

青色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凌婳蝶的腰肢顺着剑光倒去。

却又在着地的那一刻扯出水袖,绕袖缠着剑柄,舞动起来,上下翻飞。

远远望去好似龙飞凤舞。

凌婳蝶软腰倒立,舞优美婉柔,眼睛似睁未睁,神态抚媚。

节奏舒缓,犹如敦煌的壁画般美好。

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按节奏载歌载舞。

速度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结束时转慢,裙裾若绽开的花瓣。

手中的青剑甩出,正中剑鞘。

一曲终罢。

观众席上传来喝彩。

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凌婳蝶忍不住向周围的人炫耀,得意之际。

“风起玉珠落,碧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

宛转悠扬的女声朗朗传来。

骤然,一卷素纱从台西飘到台东。

“嗖!”一美若天仙的霜衣少女,丈余长的水袖掷出,绕到了大梁上,清影翩翩。

她如空谷幽兰般飞身而来。

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身闪耀着霓彩七色光,头上的水晶玲珑花冠散发着潋滟之彩。

倩影不是花沅,又是谁?

九重楼视野开阔,无数雪白的梨花轻轻翻飞,顺着重檐盝顶落下。

碧波红荷之间,氤氲着沁人肺腑的梨香,众人均身处漫天花雨之中。

“不许伴奏,都停!”凌婳蝶嫉妒的发疯,她没想到这贱丫头,竟然还藏着一手。

就在惊得落针可闻之时,一阵琵琶声骤然响起。

细捻轻拢,孤凤千险,有磅礴之势。

琵笆轻弹,歌声绕梁。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花沅举足旋身,使出反弹琵琶。

反手持琵琶,宛若游龙惊凤,纤腰摇曳生姿,缀着的银铃在舞动中叮当作响,别饶清韵。

“满塘素红碧,平池碧玉秋波莹,绿云拥扇青摇柄……”

她轻灵的嗓音悠然响起,与琵琶音似是融为一体。

“这是失传的惊鸿舞?”

“怎么可能?”

“惊鸿舞乃是梅妃之舞,距今已有近千年,早已失传。

可蔠梨姑娘的‘鸿雁’在纱带上翱翔,舞姿轻盈、飘逸、柔美,极富优美韵味。

不是惊鸿舞又是什么?”

凌婳蝶听着众人赞美花沅,终于忍不住了。

她怒吼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本姑娘也可以!”

“那这样呢?”

花沅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话落,她左手水袖一翻,将五丈余长的蝉翼披帛一扬,把披帛绕到了远处的红柱之上。

翩然飞起,一跃便丈余。

足尖再一点,直接借力飘出九重楼。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周遭尽是惊呼之声。

她似乎找到了前世梦里争夺花魁时,那种艳名远播的耻辱感。

她要洗干净这一切。

她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差,更不比她们卑贱。

是她们心中肮脏,迫害自己,她才会沦入烟花之地,受世人轻贱。

花沅脚踏轻纱,轻扬着水袖,娇躯随之旋转,琵琶声再起。

纤足轻点,借着惯力踏上轻纱,跃到九重楼的飞檐翘角之巅。

面纱轻扬,美目流盼,青丝墨染,霜色的舞衣飘逸得若仙若灵,宛若从梦境中走来,光芒万丈的仙子。

众人努力想看清她面纱下的姝容,却依旧看得朦胧。

目若清泓,浅浅回眸,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仅是被看上一眼,便不由得令人身心一颤。

方才,花沅曾想着是不是要藏拙一些,循序渐进,润物无声的建立名声。

毕竟这才刚刚开始。

但这个念头只是轻轻地一掠过,就被她抛弃了。

藏拙?

并不适合她,锋芒当露则露!

她要惊艳世人!

今日一战,凌婳蝶定有想生吞了她的心,如此早露锋芒,至少可保眼下安稳。

至于别人再惊愕,再诋毁她又如何?

倘若她连这一点都承受不了,何谈日后的报仇?

又如何配做阁臣大人的心腹?

再说,她可是刻意遮面的,依着冀漾的本事,定能让对方查不出自己的底细。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做了三年小医女的花府八姑娘,会有如此惊才绝艳的本事。

冀漾眸底阴沉,宛如风雨欲来,再灿烂的暖阳,都无法带来暖意。

他默默地看着花沅的绝美舞姿,心中又添了些对花府恨意。

这是吃了多少苦,才能练出如此绝艺?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花沅曼妙之姿,几乎忘却了呼吸,忘却了鼓起掌声,也忘却了赞叹。

江面上的勋贵飞觥献斝。

蔠梨姑娘的舞姿不知甩了凌婳蝶几条街,但是他们看着手中的小纸条,却不得不昧着良心说凌婳蝶更胜一筹。

谁让人家是将军府贵女,长兄乃怀远将军,背后还靠着花尚书府。

当勋贵们宣布凌婳蝶获胜之时,百姓们群起而攻之,纷纷叫骂说有黑幕。

勋贵们寡不敌众,无奈改成“平”。

凌婳蝶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由青转白,十分难堪。

她明明早让花克慧以花府的名义,左右裁判的结果。

为何还是“平”?

她要胜啊!

凭什么一个卑贱的寒门女,配与她相提并论。

就算自己稍稍逊了一筹,那又如何?

花沅手指用力抠掌心,刺痛让她保持冷静。

方才,凌婳蝶的轻言慢语,各种奚落尽数在耳边重放。

无论她再努力,在别人眼中依然是笑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