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两个喽啰闲唠的哈思虎见佟老领着两个人从房门中走了出来,故意埋怨道:“你们俩太慢了!快走吧,台子那还需要咱们祭祀呢!”
佟老也故意端起笑脸来道:“劳烦三位仙人了!小女今日大婚,得仙人洒净,自当增福增寿。佟某无以答报,送几位到罕贝勒处讨几个赏钱,就算我们觉罗寨的心意。”他故意挡在两个喽啰身边,端起臂来,“——请!”
两个喽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不对啊?进去的、和出来的不太一样呢?——要不然咱们进去看看?——废话!侧福晋怎了?还不是同上一个一样抢来的?上次那位董鄂氏,贝勒爷玩几宿,腻了,搁在一旁,第二次见面居然不认得有这个人!——如要出了茬子你担待得起?——我也听说这个佟小青极美,但贝勒爷口味刁钻,大福晋不比得这个小青?最后何如?若不是压寨子的,又碍着哈达的面子,早就抛了!”
努尔哈赤伏在门板上听得门外有人嘀咕,还未来得及准备,便听外头喽啰们问道:“回福晋,贝勒爷迎亲队伍即将来临,您可备得妥当?”
努尔哈赤无法搭话,只攥着鱼子刀。
“福晋?您可好么?”
“……”
“您搭句话就成,小的们这便退了。”
“……”
“福晋,待会迎亲,您可不能歇着啊,若毁了仪容,贝勒爷可不应啊!”
“咯吱”一声,门开了。
努尔哈赤藏在门面后,待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后,弯腿将房门一带,只在后头冲了上去,朝着一喽啰的后腰攮了;另一个正要大叫,“哇”字尚吐了一半,努尔哈赤伸掌捂住嘴,两刀下去,插了心口,轻轻一推,便摔倒在地。
努尔哈赤怕死不透,从而暴露形迹,便又朝他俩的心窝子上补了两刀,用棉被包了,一个藏到床下,一个塞进衣柜。待清洗了血渍之后,上了床,拉下了床帐。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闻外头锣鼓喧闹声传来。
移时,到了门外。
“丈人!——小婿达尔滚前来接娶小青,请丈人开门哪!”
门声咚咚,震天价响,努尔哈赤禀住呼吸,心惊肉跳,过了一会,外面竟然没了动静。
“……”
“丈人若不在时,小婿自来!”
努尔哈赤手心攥满了汗,只见锦绣的帐幔轻轻晃动,瞬时,探出爪去!——却是风!
但听那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
此时,帐幔轻启。
努尔哈赤认定敌人将至,又狠狠地探出爪去,只一掏,揪住一人脖颈,努尔哈赤跳得床下,将那人紧紧锁在怀中,喝道:“达尔滚!你敢动一下试试!”鱼子刀早没入皮肉,血痕清晰。
没错,此人正是达尔滚。
努尔哈赤刚刚在栅门时见过此人,其实他比预想中要强壮得多,单手很难扣紧他全身,好在有刀在手,令他不敢贸然反抗。
“好汉!须冷静!”达尔滚怕他失手伤了自己,惊魂之下,镇定地道:“好汉定有难事,不然不会剑走偏锋,说出来,我替你办就是……”
“我来取你狗命的!”
“——兄弟!总求给个面皮!我今日大婚!”达尔滚心想此人是个亡命徒,定是来寻仇的,恳求道:“兄弟如欲求财,达尔滚以万贯相赠,权当交个朋友!”
努尔哈赤没搭话,径将他带到了屋外。
屋外的迎亲队伍见到罕贝勒被人挟持,马上的下了马,地上的弃了一应乐器,左右没刀,只有一张射煞神的朱弓,被一个叫洛科的里将一把从弓袋中拔了出来,早满了弦,觑准了努尔哈赤的面门。
努尔哈赤不直视箭尖儿,只将刀刃没得更深,达尔滚感到疾痛,忙斥洛科下箭。
洛科满脸惊疑,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愤恨地掷了箭,露出狞色来对努尔哈赤道:“你想怎样!”
“送我到觉罗寨南十里的荒原!我自不会动他毫发!”
见达尔滚忙给自己递眼色,洛科会意,对四周的手下们亮声道:“大家在十里之外迎接罕贝勒,不得有误,知道了么?”
“你们若敢放冷箭,达尔滚便随我一起死!”说着,努尔哈赤架着达尔滚上了婚轿。洛科忙招呼人去预备兵弁,四处戒严,又安排五百人在寨南十里外埋伏,一切较为妥当后,这才吩咐起轿。
约莫着走了七八里路,轿内的努尔哈赤突然喊住:“——停轿!”,掐着达尔滚迈出轿栏,见四周围满了觉罗寨的古出和阿哈,此时器械都全了,人人目瞪自己,像要吃人。
努尔哈赤叫道:“退开!——想他死不成?——退开!”围人见了达尔滚的命令般地眼神,无奈地都退了,直留出一条空隙来。努尔哈赤就着空隙退出了围圈,见额亦都带领着嘉穆瑚的人马在百米外等候,佟家父女也在其列,他们正在担心地观望自己。
因见到佟小青安然无恙,努尔哈赤总算舒出口气来,可谁知,一群古出拿刀架着一个巫师装扮的人站了出来。
洛科笑道:“努尔哈赤,你瞧瞧此人!”众古出将那人踢倒在地,几十双脚上去便跺,跺得那人身上挂的神具散落一地,又几番哀声告饶。努尔哈赤起初不知何人,又听声色,略是稍识,只待面具破碎后,方才认出——却是嘉穆瑚固伦达穆通阿!
洛科脸上闪出一分得意,阴笑道:“你们通融好的吧?你若敢杀我家贝勒爷,我令你嘉穆瑚寸草不生!如不然,你试试?”这股强有力的言语送到时,努尔哈赤忽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有些无法冷静,那鱼子刀更紧促了些,亮声道:“好!咱们就做个交换,我放你家贝勒,你放我家固伦达!”
“成!”
努尔哈赤架着达尔滚倒退着回到了额亦都的阵营。额亦都见了达尔滚,忙掣出尖刀来要攮进去。努尔哈赤大叫:“不可!你的姑父还在他们手上呢!”,“什么?!”额亦都惊讶地合不拢嘴,朝对方阵中望去,果然有一人,身形与姑父相像。就连哈思虎也做急,“大哥哥!快与他们交换我的阿玛!”
“嗯!”努尔哈赤叫人将达尔滚双手绑好,朝着对方喊道:“你们不要失言,我数到三下,咱们同时放人!”
“可以!我洛科说到做到!”
“一!”
“二!”
“三!”
——努尔哈赤松开达尔滚。
——洛科放开穆通阿。
二人互朝着己方阵中拼命地奔跑。
额亦都极不甘心就此放过达尔滚,掣出猎弓来,那箭刚搭上,电闪之势飞出了去——
只见达尔滚脚下只一踉跄,摔倒在地,那箭顺着脑瓜顶穿了过去,只一阵劲风掠过,直逼出一身冷汗来。
洛科见对方耍赖子,故抢了弓,众人未见他何时搭的箭,却见那箭早施了出去,直逼穆通阿后心——
“嗤!——”
穆通阿浑身像被雷击了似的,拿眼往下一瞅,一支铁箭簇竟从自己的心窝里钻了出来!一口气没上来,“嗷——”地一声,坠地而亡。
额亦都见此,怒得发了疯!四处寻箭,欲射死达尔滚。但见达尔滚距离阵营只有十几米,早出了射程,飞箭再难以穿射,便欲寻马冲杀过去报仇。
穆尔哈齐和佟小青急拦着他,可哪里能够拦得?额亦都踩上了马,接过朴刀,马头刚刚扬起,却被努尔哈赤扯下缰绳来,“你疯了!一人过去送死么!”
“我要为姑父报仇!”
“胡闹!如今还未出觉罗寨的地界!”
额亦都气得要发狂,拳头握得“喀喀”响,又见对方鞭打起姑父的尸身,发出万般嘲讽。额亦都疯狂不定,愧怍之心陡然而升。敌人又将其脑袋割下来,传于脚下,似踢皮球。不觉间,火堆燃起,达尔滚揪起穆通阿的头颅来架到火上炙烤,与众敌将分食其肉。
嘉穆瑚的人见得固伦达死后被如此羞辱,一个个俱放声痛哭。
愈是如此,达尔滚便辱得更烈。
如此下去,可要激起民变。努尔哈赤喊道:“不许看!速速撤退!”一声令下,嘉穆瑚几十名阿哈一齐上马,努尔哈赤又吩咐骑术好手载着佟家父女回归噶栅。
“大哥!拿着防身!”穆尔哈齐抽出一支铁枪来扔给努尔哈赤,径自引着失了魂魄的哈思虎,一边指挥着众人回撤。
数十匹烈马扬起阵阵尘烟直奔嘉穆瑚去了,独留下额亦都和努尔哈赤两骑孤零零地。
却远远望见洛科指挥人马冲了过来,努尔哈赤转脸说道:“你一心想杀达尔滚,我看得出来。”额亦都道:“我发誓,我不会让姑父白白而死!”努尔哈赤道:“可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额亦都咬着牙,眼里露出恐怖的杀气,“我额亦都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成的!——驾!驾!”
“寻死么?——快回来!”只见他双腿一夹,挺着朴刀便望敌军冲去。努尔哈赤心想,如此一人迎战,必死无疑,他若再死,于心甚愧,何能忍得?故挺起铁枪来,随他一齐杀入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