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最终没有安抚下他。待他去了牢房后,便彻底如热上的锅蚂蚁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只企盼着福金与安费扬古走的愈远愈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可没出一盏茶的功夫,尼堪外兰略带些气火而归,将身披着的斗篷一掀,就着灯前坐下抽起了烟来,睨着眼问道:“他俩消失了的事,你知道?”
“啊?!”晓红打了一个惊噫,装作极为差异的样子,“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尼堪外兰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略觉可疑,“我已鞭责了守门之人,他们居然到死都不肯交代。不消说,其实你是最可疑的。你怎么说?”
晓红斟了一碗热水奉上,波澜不惊地绕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我已经做了大福晋,放了她自找苦吃不是么?我如何不珍惜着呢!”
尼堪外兰已经醒了酒,叫她为自己披甲。晓红嘱咐道:“老爷您手臂的箭伤刚换了药,可经不起折腾。”
“你懂什么?安费扬古私逃,我拿什么做筹码!可恶的是还拐带了那个婊子!”尼堪外兰敲净烟灰,起身去穿棉甲,待整装之后,来人禀告,一切安排妥当,便下令出发。
荒原一带,群狼嗥鸣,寂静之林中,不时还穿插起像鬼魂一样阴森凄凉的猫头鹰叫声,使人恐怖。
那轮黄月,渐渐地被吞噬了。
大地之上,两个人苦力携手,踱步在皑皑白雪之中。
拼着死力逃脱,早已慌不择路,无问西东,逢路便行,生怕背后有图伦的追击。
只待挨到天明能够找些吃的,再认清方向回到瑚济寨与阿玛团聚。毕竟到“东海窝集”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罢了。
其实龚穆贞亦也早有耳闻,那是乌苏里江上游,北至鄂罗斯东部沿海一带的原始森林罢了。在那里真的要与猛兽为伍,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吗?
不一时,犬吠声渐进!
安费扬古惊慌失措,紧握穆贞的手健步穿行。
而她的双脚早已冻僵,毫无知觉,快步起来更不听使唤;安费扬古这一拽,竟将她甩一跟头。抱起她时,已经毫无血色了。
安费扬古又将自己的里衬衣脱了下来,只赤着膀子,尽数裹在了她的身上,死死地抱住她!
“穆贞!穆贞……你怎么样……”
龚穆贞到底被催干了精气,脸皮已经被风吹开裂纹,只拨动了一下嘴唇,道:“看来你我只有数日的缘分……丢下我,逃命去罢,尼堪外兰不会放过你的……”
“穆贞!你不要睡,我们快到家了!”安费扬古谎言相劝,忙抱她起身,急往前逃窜,“我阿玛已经派兵接应我们,穆贞你再坚持一刻,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不再劝你去什么‘窝集’之地,我要带你去中原,去你的家乡,我们远不分开了!”
犬吠声渐渐近了,背后像有一群妖怪在追逐自己,那种紧迫感随之即来。安费扬古浑身的肌肉暴起,拼着死力,咬牙坚持着。忽地一个踉跄,倾倒在地,二人的身子全部埋进了雪层当中。
随后一只赤毛猛犬,冒红了眼睛,一把扑了进去,叼出安费扬古来,尽情地撕开他的皮肉!
但听得惨烈的嚎叫声,不是别人,正是那头猛犬!它竟然被安费扬古反捺!
时值烈犬已咬到安费扬古的肌肉,牙齿插了进去;安费扬古突然冷静了下来,万不能让它甩头,从而对伤口造成撕裂。安费扬古尽快抽出犬牙,一拳头挥去,竟戳破了犬眼!
原来拳内早藏了匕首!
安费扬古欲乘机扑上去,可冷地一箭横穿划破了胳膊。那猛犬露出满嘴牙齿和牙龈,发了疯似得扑了上来;他的左腕被咬住,还好反应够快,及时抽出,顺着它的头部猛砸下去,一连又是数拳,最后一脚鞭腿将它踢飞出去。那犬滚了一圈,又站了起来……
安费扬古赤着身,遍处都是伤口,死死地凝视那头疯犬。
它虽然凶戾,但委实惧怕了安费扬古。只要他挪动一步,它便稍稍退却。
安费扬古自知已收服它,心中略松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竟敌人的骑兵!
骤风起,盐面儿似的积雪被吹得漫天飞扬。安费扬古一人竖立当中,被群骑包围。
达尔滚穿着蟒挂红甲,挑着口朴刀,骑着棕鬣毛蒙马冲在最前,上下打量着安费扬古,不禁露出同情之色来.
“你就叫安费扬古?你的本领我见识了,果然不虚传!”
安费扬古从雪中抱出龚穆贞,将她紧紧依偎在怀中,抬头看了一眼,不屑道:“是尼堪外兰叫你来杀我的吧?”
“不错。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达尔滚翻身下马,来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来人!给他添衣服!”
达尔滚为安费扬古亲自披了皮毛大衣后,又亲奉热酒。
安费扬古纵情饮尽,只觉浑身滚热,稍抵寒冷。
“毒酒已喝,你等可以离去。”安费扬古冷冷地说。
达尔滚笑道:“误会了!这是好酒,非壮士不可饮。你是巴图鲁,不该就死于此。还请移驾寨上,我要大开席面,宴请你二位!”
安费扬古以敌故推辞。达尔滚笑说:“觉罗寨非图伦城,我达尔滚非尼堪外兰,虽为中表之亲,却不相往来。我相中的人,他敢有何非议?若不是我给他送钱,他那图伦小城如何赚取白花花的银子来打点大明辽东府上下官员?你莫要迟疑,我要杀你,如何等到现在?”
龚穆贞已经冻得快没了生气,她难过地仰望着他,似有不愿地教他不要去。安费扬古抱着她,犹豫不决,驻足原地,一再地利弊权衡。
阿玛一旦投诚尼堪外兰的后果是什么?
自己如果在达尔滚帐下,便有了抗争的资本,尼堪外兰在动阿玛之前,会先考虑到达尔滚的意思。
如果不投奔达尔滚呢?
他会不会眼下就将自己杀掉,以除后患?
穆贞刚刚逃离尼堪外兰的魔爪,他兄弟二人会不会私通勾连,再将她送还原处?
经过多方面的考虑,安费扬古终于启唇说道:“我要你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保证不为难穆贞!待抚顺开市,由我,将她亲自送还回籍!”
达尔滚随即同意,并说这只是小事一桩;同时还保证尼堪外兰绝对不会横加干涉此事,从此,这个女人在建州地界来去自如,出了任何事,都由他达尔滚负责。
安费扬古又说:“我的阿玛尚不知此事,你要立即去通知他,转告他,从此,不再要去图伦城寻我!”
达尔滚当即派人去往瑚济寨转述此事,不在话下。
如此,安费扬古才放下所有心思,同意随他回觉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