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面走人就越少,走了一段,顾一一停在一家看着有些凄凉的毛料店,看门牌,果然就是赵虎刚说的玉宝林。
只不过这里显然比赵虎说的更凄惨,旁边的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密密麻麻的“假”字,门前还堆放着很多垃圾,虽然有被清理过的痕迹,但架不住别人扔垃圾的速度。
自上而下的铁门卷起,露出里面门可罗雀的场景。
这种情况下还不关门吗?
顾一一看了看被破坏过的店铺,没有犹豫,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不小,左侧空地上摆放着一堆毛料,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老人正背对着她们在整理。
老人动作很慢,一块一块地将毛料摆放整齐,顾一一觉得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而是感觉他在享受整理毛料的过程,老人的手抚摸着经手的每一块毛料,仿佛在安慰无人问津的它们,
顾一一安静看了一会儿,直到老人感觉身后有些动静,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发出轻微的颤抖,慢慢转过身来,顾一一可以看到老人眼睛里毫不隐藏的愤怒。
转身看到站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儿,老人脸上的表情微顿,松了口气,眼里愤怒情绪慢慢褪下,用稍微温和的语气问顾一一,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顾一一笑了,“来毛料店,当然是选毛料了。”
老人有些诧异,
“你难道没听说过外面的传言吗?”
顾一一淡定地回答“听说了”
老人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那你相信外面说的吗?”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做过吗?”
“没有!”老人神情很激动,眼里透着恨意,“我们的毛料从来没有做过假,是那个小人陷害,他……”
老人说着,忍不住闭上眼睛,脸上全是悔意。
顾一一淡然地开口,“那不就行了。”
听到顾一一的话,老人愣了一下,没一会儿竟“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我们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而龟缩起来,这样岂不是更如他们的意,枉我活了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小朋友看的透彻”
老人看顾一一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我家的毛料都在这了,你去挑吧,爷爷喜欢你,送你两个当做礼物,我儿子去进毛料了,应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着急的话也可以等等。”
顾一一觉得有些想笑,挑了挑精致的眉毛,想着老人认真的话,心说待会可别哭。
走到毛料堆前,顾一一并没有先看那两个刺眼的光点,而是仔细地查看了这堆毛料,
旋即点点头,这堆毛料成色不怎么好,但出绿的机率还是挺大的,里面不少好料子,
并没有动那些,顾一一慢慢挪到了最亮的那两块,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块个头都不大,一块足球大小,另一块比之更小。
没有犹豫,顾一一直接选了这两块,赵虎帮她搬了出来,老人看了看顾一一选的两块,赞赏地看了看她,
“可以呀,挺有眼力的,”
这两块毛料都带藓,有蟒带,又没有裂咎,有很大的机率会出绿的,之前他也曾观察过这几块,但并没有私藏起来,
想着到时候卖不出去了就全给解了,出绿了就卖出去,到时候有了本钱,再进一批新料,
现在被这个小姑娘选了,那也是她的缘分,他自然不会觉得可惜。
“要在这解石吗?”
“嗯,都解开吧,要擦边解,”
顾一一天眼看过,两块毛料里面都绿意盎然,水头挺足,怕切坏了,就让老人从旁慢慢磨,虽然费了些时间,不过总比弄坏了心疼的好。
顾一一坐在一旁,看着老人解石,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手法却是非常娴熟,足球大的毛料在老人手里听话的不得了,不一会儿就擦了一大片,
突然,磨石的手一顿,擦掉几层表皮的毛料露出一丝绿意,
“出绿了?”
老人赶忙拿过旁边的水冲洗了下,一抹晶莹的绿色映入眼帘,
赵虎猛的跨步上前,惊奇地喊着,
“出绿了,真的出绿了,”
顾一一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太过惊喜,
老人也激动地看着擦出的一抹绿,解石师都希望从自己手里解出好的玉石,
“水头不错,看样子应该是冰种的,”
老人没把话说满,毕竟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但此刻他心里也很不平静,
怕破坏了里面的果肉,他擦的更小心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石皮完全剥落,用水将石沫冲洗干净,
一块半个足球大小的冰种高绿翡翠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高品质的翡翠,真的是……”老人激动的手不知道摆在哪里,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顾一一仔细看了向他的眼睛,察觉到里面只有激动,并没有贪婪,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旁边赵虎也比顾一一兴奋,这就出绿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激动过后,老人赶紧拿出了好久没有动过的鞭炮,跑到门前放了起来,
这是赌石界很常见的规则,谁家出了绿,就会在门前放一挂鞭炮,以此吸引顾客,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问声赶了过来,看到是玉宝林放出的鞭炮,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这不是那造假被揭穿的吗?还能出绿?”
“肯定是请的托儿,这一年多没出过绿了,怎么可能就赌涨了?”
“这玉宝林也太不要脸了吧!”
“说实话,其实这林老头人挺好的,以前玉宝林出绿的机率也挺高的,只是怎么就突然想不开造假了呢?”
“还不是看人气高了想多捞笔钱,不知足呗”
“唉,可惜了”
“哎,那不是西街的赵虎吗?他怎么也在?”有认识赵虎的,看到里面正弯腰观摩翡翠的赵虎,惊讶地说,
“对啊,他怎么跑东街来了?”
解石的老人姓林,毛料店名字中的林就是按他的姓起的,他白手起家,经营了这个毛料店,一辈子诚诚恳恳,求真务实,最厌恶弄虚作假,
结果到头来败在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嘲讽。
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前来往的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着他们,恨不得离他们一家八丈远,如果不是以往的积蓄支撑着,一家老小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本来他也想收手不干了,是他儿子林木鼓励他,要他坚持,即使结束也要正大光明地结束,
老婆子也不愿意看见他失意的颓废样,一直给他打气,他这才鼓起勇气继续经营着,
林老头每天一打开门就会有无数的垃圾扔过来,很多赌石赌垮的人明里暗里都把他家当成发泄的对象,往他家门前堆粪,还在他们的墙上写“造假”,辱骂他们,
老婆子每天任劳任怨地清理,儿子也是把墙刷了一层又一层,林老头都看在眼里,心里渐渐升起了怨气,
都怪他,当初识人不清!
一年以来,从未有人堆在他家店铺外讨论他家的毛料,再次看到这个场景,他竟有些热泪盈眶,
即使外面的人说的不是好话,他心里也很激动。
林老头想,现在这应该是他们玉宝林翻身的唯一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