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的事情,就以刘家遭贼为由糊弄了过去,以刘家的地位,嚼舌根的有,但敢弄到台面上的绝对没有。对外传言被贼人惊吓的刘石梅,其实被关在祠堂里家法伺候,及时坦白从宽的刘石星也被罚跪三天三夜后,一瘸一拐的来开店了,临时顶替他当老板的南小朵,终于不用一人身兼多职了。
“放出来了。”她摆好新橱窗的样式,刘石星开始煮咖啡,他似乎对一大早煮咖啡很热衷,洋货店里飘起咖啡的香味,南小朵吸了吸,味道不错,她整理好台账交给他:“看看账。”
刘石星摆摆手,在茶几上摆上两只咖啡杯:“先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有话就问。”她把台账搁在一旁,拉开膨腿椅坐下,他提着咖啡壶给南小朵倒了一杯,棕色的液体漫上嫩粉的单耳咖啡杯,烘焙咖啡豆的香味着实迷人,醇厚,苦涩。
南小朵喝咖啡习惯加奶又加两块糖,刘石星只加奶不加糖,两人捏着精致的小金勺在杯子里搅动,叮叮叮,勺子和杯壁碰撞,成了铺子里唯一的音乐。
彼时,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南小朵,话说你本事那么大,怎么还和咒生来这儿混。”他问。
“你觉得能生出我这样人的父母,能是什么善男信女。”南小朵说。
刘石星听了,故作沉思的捏着咖啡杯,随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的也是,姜还是老的辣。”他喝了一口咖啡,继而说道:“我爹让我十五天内靠这家店赚一万元,不然就把我丢乡下去收佃租。”
“小南,你要帮我。”他咧嘴笑着,夸张又滑稽:“我爹说家里不能帮我,所以,小南,我就剩下你一个能将了。”
狗屁的岁月静好,南小朵就知道这家伙一准没好事,他又发哪门子疯:“你又怎么刺激你爹了。”刘老爷不会这么急功近利的,知子莫若父,刘石星什么东西他不清楚么。
结论只有一个,就是刘石星刚出大牢又在牢门犯罪,作死能力杠杠。
她有一种自己上辈子作孽的错觉。
刘石星嘿嘿笑起来,有点儿没心没肺:“也没什么,我就是和我爹说了关三姑娘的事。”
难怪,南小朵紧了紧拳头,忍下要揍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我打算辞工。”
“别啊,我就指望着你了。”
“你这家店,房租杂费都没有,一个月纯进账也就一千二左右,你十五天一万元,你求神拜佛然后做个梦更快点儿,梦里什么都有。”
“我这不是怕我爹娘像整治刘石梅那样整治我嘛,还不如提前坦白,以你的本事十五天一万块不成问题,我信你。”
“呵呵。”
刘石星狗腿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袋双手奉到南小朵面前:“我爹说,只要赚到一万块,他就允许我和关三姑娘来往,救人一桩好姻缘胜过七级浮屠啊,来嘛,来嘛,这是订金,我私人珍藏。”
“什么东西。”南小朵接过来,手心一沉,巴掌大的锦袋,红绳扎口,她疑惑着解开红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手心一阵冰凉,眼前一片幽绿。
南小朵定了定睛,这瘪犊子,她手里的玩意都不止一万块,如此贿赂确实很得人心:“好,我试一试,不过,你爹除了说靠这家店十五天一万块,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没有。”刘石星仔细想想,才斩钉截铁回答。
“那行,我想想办法,我回仓库翻翻库存。”刘石星库房里存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玩意,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南小朵直接把店面交给他,一开门外面就热闹了,女客络绎不绝上门。
外面热闹全是刘石星一个人的,南小朵在库房里翻翻找找,大多是无用的消遣品,上次她清过库存后,剩下来的真是一言难尽,网球拍、马鞍、还有那盒出不掉的鞋楦……
哎,十五天一万块,这家店,怎么搞啊。
“哎~~~”南小朵捧着碗,想得脑袋都疼了。
最近满面春风的咒生和愁眉苦脸的她成了鲜明对比,他夹了一只豉油鸡腿到她碗里,问道:“刘石星是不是又惹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
“米行掌柜和胡总管是堂兄弟,能不知道么。”
“哎~~~我想也是。”放下碗,抓起鸡腿啃上几口,牛嫂养鸡真是一把好手,这鸡肉爽,简直就是舌头的盛宴,要是生活能和做豉油鸡一样顺利就好了:“对了,胡掌柜带你去拍照,拍得怎么样了。”胡掌柜的意思就是想收个入室弟子,形式搞得有点郑重,南小朵只能又特意备了一份厚礼让咒生送给他师傅。
“那玩意闪得我眼睛难受。”
“镁光灯,多看几次就习惯了,照片什么时候洗出来。”
“镁光灯,照片洗出来是什么意思。”咒生好奇心强,可有耐心回答他的人很少。
当然,南小朵是个例外,她吃完鸡腿,开始和咒生解释道:“这是洋人的一种留影方法,我就讲你去照相馆见到的那种吧,其他的以后遇到了再说。”
咒生点点头,他把桌上的碟子归好,静静坐下来听她说话,南小朵从弗雷德里克发明火棉胶工艺的时间点切入,到准备玻璃底片,再把覆有火棉胶的底片浸到含有硝酸银溶液的盒子里,做好感光处理等等。
“其实摄影这个东西,说出来都是抽象的,哪天我有空就~”说到此处,南小朵顿了一下,她福至心灵的想到刘石星那些无用的库存里还真有一件东西能换钱,事不宜迟,南小朵蹭一下站起来,同咒生说:“我骑车去找刘石星,很快回来。”
米行给咒生配了一辆旧的自行车,他骑回家那天,附近的小孩儿都围着看新鲜,有了代步工具,南小朵就成了咒生自行车后座上的常客。
南小朵抓起靠在院门边的自行车,推着车子就往外面走,她踩上踏板时隐约听到咒生那句——路上小心点儿。
蹬着自行车火速往刘府赶去,这一去,便促成了南小朵和咒生相识后第一次长时间分离,也改变了咒生的一辈子。
半个月后。
一辆马车在清晨悠悠驶入曹家县城。
“小南,这次咱们干了一票大的,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做富贵险中求了,只要胆大心细,就没有赚不到的钱。”青年胡子拉碴,他驾着马车和车里正在啃烧鸡的姑娘说话,那姑娘比起糟蹋的男子来说真是相当干净整洁。
姑娘把剩下的鸡架包好,擦了擦嘴,埋怨道:“是谁一路上鸡婆一样嘀嘀咕咕,要死了,要死了,会被发现的,会被发现的。”
“哎呀,我这是第一次,我能不紧张嘛,我又不是你,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青年狡辩着不忘夸赞姑娘,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驾,驾!”进了城,青年便催促马儿快跑。
“我刚吃饱,你跑什么!”车子剧烈晃动起来,南小朵猛地撑开双手卡住车门,刚滑进胃里的烤鸡感觉要被颠出来了。
刘石星闻言,立马放慢车速,笑嘻嘻的道歉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这不是急着回去看我爹的脸色嘛。”
没错,为了赚一万元消失了十五天的俩家伙回来了,刘石星和南小朵风尘仆仆回到曹家县,他们回来了,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带着胜利的果实衣锦还乡。
马车到了刘府,刘石星率先跳下车,他不忘转回头伸手给南小朵搭一把,南小朵扶着他跳下车,两人都站稳,便听到一个男声惊呼道:“哎!回来了!”
“老张,赶紧通知老爷夫人,九爷回来了。”
“胡总管,好久不见。”刘石星回头望去,那人跑了过来,刘石星匪里匪气地勾住来人的肩膀,一副大爷样扬了扬眉:“老胡,你九爷发达了。”说着便抬手往车上的木箱一指,那木箱也就一个妆匣大小,南小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是没有阻止刘石星装逼。
这次冒了点儿险,也算在枪林弹雨里跑过步的人,吹牛就吹牛了,此时不吹更待何时。
胡总管摸着刘石星的脸,快哭了:“九爷,你怎么弄成这样。”
“爷们不,老胡,爷跟你说,以前的我已成为过去,以后爷就这幅模样。”
“是挺爷们的,进去吧,你爹娘都担心死了。”胡总管左右看了看刘石星,见他全须全尾站着才舒了一口气,看向南小朵时,眼神闪了闪,似有话要说但不方便说的样子:“来人,给九爷抬行李。”
胡总管冲家丁喊道,刘石星抬手制止正要干活的人,他说:“不用,爷自己来,小南,跟上。”刘石星转身探进车厢,把妆匣大的木箱子抱了出来,胡管家要接手他护着不让。
南小朵叹口气,抬脚要跟上走出六亲不认步伐的某人,忽然一只手横了过来拦住她,南小朵看向胡总管,他刚才就有话想说了:“怎么了。”
“待会儿见过老爷夫人,你赶紧回家,咒生亲爷爷找上门来了,闹了好几天呢。”
亲爷爷?咒生除了那个娘,父亲家的人都死了啊,哪里来的爷爷?!
南小朵脑子飞速运转,她相信咒生不会骗人,如果有亲戚投靠,他干嘛还做流民,甚至差点被点天灯,可这为半道上杀出来的爷爷又是怎么回事,不行,她得马上回家去,南小朵很担心咒生扭身就想走人。
可胡总管又把她拦下了,彼时,那个正打算去父亲面前耀武扬威的青年也在唤她:“小南,跟上啊。”
“老爷和咒生的爷爷认得,你去见见老爷再说。”胡总管压低声音提醒。
“小南,你和老胡说什么呢,赶紧啊。”
南小朵和胡总管对视一会儿,她点点头向刘石星喊道:“马上来。”胡总管听了应声才放手。
她抬脚小跑追上刘石星,刘石星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我就问问胡总管,阿生最近怎么样。”
“想家了?”刘石星忽然很温柔的问。
南小朵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看他:“是谁,害得我多浪费了五天。”她有意转移话题,故而旧事重提。
“嘿嘿,别老算旧账嘛,大半夜迷路不正常吗,咱们都出来了,”果然,刘石星又皮起来。
他们跨过垂花门,刘家大小都出来了,包括刚从省城回来的刘石梅,刘家的小辈簇拥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他们这半个月去哪儿了。
“兄弟们,九爷我闯出名堂来了。”刘石星嘴角咧到耳根去,南小朵很善解人意的帮他打开怀里的箱子,里面装了大黄鱼小黄鱼,大黄鱼下面压着好些纸笔,虽然刘家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对黄白之物不会太惊讶,但是,箱子里的东西不一样。
这些钱不是刘家祖辈挣的,更不是他们蒙阴来的,是刘石星自己打拼回来的。
“哇,老九,你长本事了。”刘三少伸手翻了翻匣子里的钱,甚至拿了一叠出来给其他兄弟传着把玩:“真金白银呢,哟,行啊。”
“那是,哎哎,别拿走了,我要去给我爹掌掌眼。”
“你是扬眉吐气了,娘担心得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刘石梅半月不见,倒是沉稳了点儿,她先看南小朵才看自己弟弟:“你们去哪儿了,一声不吭的。”
刘石梅对上南小朵,还是有点儿怯意的,她在南小朵眼里就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不过南小朵没有心情理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去见你爹,我还有事儿呢。”南小朵踢了踢某人的脚跟。
“哎,走走走,让开啊,让开。”刘石星很上道,喜上眉梢的抱着盒子往刘老爷书房杀去,而刘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爹,我回来了。”刘石星一进门就声音洪亮的喊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凯旋一样,喊完他大步流星冲到书桌前,粗鲁地把手里的箱子放下,哐当一下,震得整个桌子的笔墨茶杯铛铛响:“你看,两万块钱,数一数。”
站在书桌后面的人,瞥了一眼箱子,视线又落在他那个眉飞色舞的儿子脸上,刘老爷捏了捏翡翠扳指,似在隐忍情绪,他清了清嗓子问:“怎么做到的。”
“拿命换回来的,我卖了一个消息给以前姓广的水师提督,人家给了我一万块,然后,我转头又把剩下的消息卖给了别人又赚了一万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石星刚开始还有点儿觉得对不起蔡临风,毕竟自己利用他倒卖烟土的消息赚钱,后来,小南说让蔡临风卖烟土,不如借机毁了那些害人的东西,顺道赚个钱不好么。
刘石星觉得挺好的,然后就不声不响上了南小朵的贼船:“好了,你还有啥哈说。”难得有一次机会在老爹面前大小声,他可不想错失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