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土坡两侧是杂草高到腰间的松树林,然而菜园子和坡塘村之间就隔了这个不是山的山,因而被人给踩出一条路来。

“三娘。”,三婶从红土坡上站起来,指了指一处,“那里,那里也是哈,弄完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一长串的本地话,陈伏晓感觉自己没听懂,三婶又重复了一遍,她才甩了甩手,水珠飞溅,把近些儿的芋头叶打的啪啪响。冬天的水又清又凉,浸过水的手已经泛了些皱,陈伏晓压了压食指骨节,那里有一阵刺疼,不多时就不疼了。

顾不上手还没干,陈伏晓拢了拢领口,背风站了起来,转身顺风而走,像一张纸般被风吹起飘过水渠,又落了下来,又飘起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萧红的《呼兰河传》,回头看了芋头叶,几颗银珠映映生辉,没有太阳,在她这个角度看,的确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陈伏晓笑了。

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听着村里的鸡鸣判断时间点,趁着家人没醒,她把自行车推了出来,在五伯家那只狗的领地上穿行。

天还阴沉着,狗追了两下就不追了,爪子挠地挠出了新土,灵敏的鼻子动了动,才慢条斯理的回岗位守着,等天真的亮起来。

冷风阵阵,她出来的急,忘记带手套,便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呼出暖气暖手,手冻的发抖透白有些合不起来,带过了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着这沉闷的天气。

昨天天气还挺不错,一到今天温度又降了。

这个时间桥路镇的店都关着门,不过宅邸的后门是坏的,掩着门板做个样子,她一推,这门发出古老的吱咔声。

树梢麻雀被惊飞的声音清晰传来。

这是陈伏晓这几年来第一次推开这门,门板滑溜溜的像是涂了润滑油似的,但看上去只是经人手掌长期触摸磨平了表面的纹路而已。

轻车熟路地穿过正院来到左院的门前,院里有些出乎陈伏晓想像的混乱。

她捡起了几本被人踩了很多脚的书,伸出冰冷的手擦了擦封面。霍香草的盆栽被弄倒了,从走廊的栏杆上掉下来,泥瓷陶裂了,还有……

陈伏晓走上前,真正确定了从没关上过的偏院大门少了一块门板,一看进去,图书馆在中间,左边是一间住房,右边向东,被设为祖堂,此时此刻祖堂里闪耀着微弱的黄光。

天已经亮了,弄婶家的猫从竹窝里优雅起身,跟在陈伏晓身后喵呜喵呜的想讨食吃,陈伏晓顾不上理它,只顾着去捡地上的书。

这似乎比拔草还累,捡第二趟的时候脑袋突然一阵晕眩,身子一软跌回了地上,七八本书砸上了脚,她疼的回了神。

听到动静,弄叔的儿子李上项从屋里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从偏院门口探头,见自己没看错,立马回头就喊:“阿妈,陈阿妹回来了!”

陈伏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弄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顾不上整理头发,弄叔后跟着进来,手里捏着刚点上的烟。

“走走,起来,起来!”弄婶不停的拉她的手,陈伏晓把书拢在一块,忙问发生了什么,也不见弄婶回答,只一味的拉她,叫她走。

那猫换了个位置,在书上慵懒的舔毛,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离开。

弄婶的脸色有点不好,眼角的皱纹多了几条,黑白相间的一缕发挡住了视线,弄婶随手往耳后一别,风一吹又落回去挡视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