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就要踹开时,看到了阮致远紧张肃然的脸。
“上楼!”阮致远使劲推叶轻昭。
叶轻昭毫不含糊,点点头,跟着阮致远上楼。
楼上的客人也在疾奔下楼,几乎要冲撞到叶轻昭和阮致远,可阮致远身子稳健,将叶轻昭护在怀里,逆流而上。
他们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回到了包厢。
阮致远的四名随从,已经在窗口架好了枪。
“你没事吧?”阮静初紧张问叶轻昭,吓得不轻。
“我没事.......”叶轻昭这时候才想起来,焦蔓茵和焦景和还在后台,他们跟沈长安在一起。
叶轻昭心中大震,后背汗湿了一大片。
“蔓茵!”叶轻昭唇色微白,她竟然在那个瞬间忘了蔓茵。
楼下的人逃得差不多了,后台的枪战,终于挪到了大堂里。
大堂里,满堂的刺客约有上百人,他们用的都是短手枪,冲着后台开枪。
而慢慢的,后台就没有枪打出来。
阮致远的随从,留下一个人保护霍钺,其他三人下楼,趴在二楼上伏击。
“再撑十五分钟,我的人就能到一批!”阮致远脸色铁青。
他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知道沈长安撑不了十五分钟。
前台与后台的帷幕,终于被打穿了、打破了,斜斜的掉了一半下来。
站在高台上的叶轻昭,看到沈长安猫身在戏班的行头箱之下,焦景和和焦蔓茵躲在沈长安身后的角落,姐弟俩抱成一团。
戏班的人,绝大部分已经倒下,就连名角徐瑾徐老板,也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
“快,枪给我!”阮致远手里的短枪打完,接过了随从的另一把短枪,准备应援。
可惜,太远了!
从包厢到后台,中间要横跨整个大厅。大厅里全是枪林弹雨,没人能飞过去,也就没人能救得了沈长安。
良久,沈长安才打出一枪,他手里的子弹所剩无几。
而他的副官,全部留在外围,已经和刺客们交火。
他孤立无援。
叶轻昭心想要救他!
更重要的是,若是沈长安的子弹打完,那些人会把他打成筛子,到时候躲在他身后的焦景和和焦蔓茵也性命不保。
三条命呢!
叶轻昭不能等了。
“阮爷,还要拖多久,应援的人才到?”叶轻昭跑到阮致远身边问。
阮致远看了下手表,将叶轻昭的头压下:“十分钟!”
阮致远的人还要十分钟,就是不知道沈长安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叶轻昭了然。
“你的长枪给我!”叶轻昭上前,一把夺过了阮致远随从的枪。
这随从吓了一跳:“小姐,您别伤了自己!”
叶轻昭不理会,又道:“子弹!”
随从看了眼阮致远,阮致远则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随从就把身上的两盒子弹,全部交给了叶轻昭。
叶轻昭将子弹放在口袋里,长枪稳稳扛在肩膀上,她站到了栏杆上。
她是突然爬上栏杆的。
阮致远和阮静初都吓一跳:“你做什么,快下来!”
特别是阮静初:“轻昭,你别想不开,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没有想不开,我要去给沈长安送子弹。”叶轻昭道。
叶轻昭没有理会阮静初,对准了屋顶,猛然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极大,将叶轻昭稳稳的推了出去。
“轻昭!”阮致远伸手,将她旗袍的一角拽住。可软绸的料子滑软,阮致远没攥住,叶轻昭就从天而降,飘了下去。
阮致远心中大恸,叶轻昭这么掉下去,哪怕不摔得粉身碎骨,也要掉入敌人的中央,被他们打成筛子!
他怔愣望着,叶轻昭的黑发在空中飘荡,似黑色的水藻铺陈开来,在她身后幻化出繁花似锦。
她临空而降的模样,美得像个妖精,生生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只剩下她的谲滟,以及勇敢。
可惜,她要掉下去了!
她年轻的生命,即将香消玉殒,阮致远大为不忍!
她这么不怕死,可以跟他啊,何必这样牺牲?
难道她指望这样跳下去,就可以给沈长安做子弹补给吗?
阮致远赞同她的勇敢,也惋惜她的无知时,叶轻昭临空又开了一枪。
长枪的后座力,让她的身子继续后退,然后她落在那堆废弃无用的帷幕上。
半垂的帷幕,接住了她,也被她彻底压断,叶轻昭掉在地上。
帷幕的缓冲力,还是让叶轻昭的后背剧痛,但是没有将她摔晕。
她忍痛一个翻身,就滚到了沈长安的脚边。
沈长安难以置信,她莹白如玉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眶一瞬间通红:“你不要命了!”
叶轻昭将长枪丢给他。
沈长安迅速接住。
从三楼飘下来,这冲击力,不是小小的帷幔能挡住了,叶轻昭身上疼,疼得钻心,她也没空和沈长安拌嘴。
沈长安的射击极佳,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是武器不足,很快八成的刺客手中没了子弹,他们拔出了短刀。
这些刺客,原本带的子弹就不多,因为子弹太贵了。
他们是准备子弹打尽之后,和沈长安近身肉搏。
叶轻昭从天而降,动作和速度太快,刺客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叶轻昭已经从对面的三楼跳了过来。
新添了武器,沈长安一射一个准,刺客死伤惨重,再也不敢硬冲,都退到了角落里。
成功的拖延了时间。
叶轻昭带过来的子弹,给沈长安赢得了七八分钟。
叶轻昭也毫不落后,拿出勃朗宁对刺客就是猛的一枪。
这时候,沈长安的那个去报信的副官,已经带着援军到了。
刺客开始窜逃。
沈长安的亲侍冲过来,将他和整个后台保护严密时,沈长安将手里的长枪仍在地上,一把抓起了叶轻昭:“你怎么这么蠢?”
叶轻昭气若游丝,低声道:“长安.......”
沈长安抱住了她。
“我疼......”她道。
他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滚热辛涩的泪,落在她的脸上。
“我送你去医院!”亲侍的护送之下,沈长安和叶轻昭先撤离了。
他们去了军医院。
叶轻昭脸色惨白。
军医检查说,暂时还没有大问题,只是摔断了两根肋骨。
“幸好,肋骨摔断没有刺伤内脏,静好一些日子就好了。”军医说。
叶轻昭眼皮很沉重,她小睡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沈长安怔怔坐在她的床边。
“......你的胳膊。”叶轻昭提醒他。
他的胳膊被流弹擦伤,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整条胳膊血糊糊的,看上去很可怕。
“无妨,只是擦伤。”沈长安道,他声音嘶哑暗沉。
他俯身,抱住了叶轻昭的脑袋,吻她的唇。
亲完了,叶轻昭咬牙骂道:“我家二姨太说,男人都是毒蛇,我刚救了你,你转头就轻薄我!”
沈长安将她的手握住,放在他唇边吻了又吻。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
“轻昭,你太大胆了!”沈长安道,“你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
“没事,不就是断几根肋骨吗?”叶轻昭忍痛道。
沈长安的眼圈一红,泪意涌了上来:“傻子,你那是在拼命!你从前多聪明,遇到危险就知道跑!可是我没想到,你后来做那么蠢的事。你这么蠢,让我怎么放心?”
他的眼泪,打湿了叶轻昭的手。
一个嗜血疯狂的汉子,一个十岁就在战场捡尸体的男人,坐在叶轻昭的床前,滚滚落泪。
叶轻昭没感觉到他的怯懦,他身上从来没有半分懦弱,包括他的眼泪。
他的热泪落在她的手背,似乎每一滴都能烫伤她。
“没了你,我该怎么办!”沈长安嘶哑着声音。
那么高,万一长枪的后座力不够,叶轻昭就要摔死在大厅里;亦或者有人开枪,正巧射中她,她也要死在半空!
沈长安坐在叶轻昭的病榻上,说了几句话之后,副官过来小声禀告什么,他吻了下叶轻昭的眼睛:“我出去一趟。”
叶轻昭拽住了他的手。
“沈长安,这是你第几次遇到刺杀?”叶轻昭问,“我遇到你不到一年,这都第二次了,是不是?”
沈长安没算过,反正他的生活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他都麻木了。
刺杀越多,意味着他前段时间收获越大,得罪的人越多。
“为何会这样?”叶轻昭清湛眸光落在他的脸上,“还不是你行事太极端,不给别人留半点活路?”
沈长安俯身,又吻了下她的脸蛋:“没事,我心中有数。”
“这次抓到的刺客,能不能别那么极端处理?有了这次,结怨更深,还有下次,你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吗?”叶轻昭问。
沈长安沉默,最终什么也没答应,只是道:“我最多去两个小时,等我回来接你。
他根本不听劝。
看他眼底的凶狠,叶轻昭觉得他是不可能轻饶了这次的人。
她无力阖眼。
沈长安现在活成这样,焉知不知他咎由自取?
哭泣是人最本能的生理行为,却不应该发生在沈长安的身上。
沈长安曾活剥人皮的时候,他曾砍断刺客头颅的时候,利落干脆。
他在叶轻昭面前,一直都是强悍又威严的少帅,倏然不顾形象,将自己的软弱给叶轻昭看。
她醒过来不久,焦景和和焦蔓茵也别送到了军医院,他们俩有点擦伤,不是被子弹打中,而是滑到了,被戏台上锋利的道具伤了。
“轻昭,你像个女侠一样,飞天而降!”焦蔓茵也被叶轻昭震撼,“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叶轻昭笑笑。
也没办法,当时那么危急,必须有个人给沈长安送子弹,他才能拖延时间。
她有她坚守的人和事。
“多谢你,要不是你过来,少帅顶不住,我和小五估计要被那些人砍成肉泥。”焦蔓茵拉住叶轻昭的手道。
“说什么傻话,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剁成肉泥吗?”叶轻昭道。
焦景和则精神恍惚。
军医给他擦药酒的时候,他怔怔的,人像被抽了魂一样。
叶轻昭疑惑,问焦蔓茵:“五哥吓到了吗?”
说到这个,焦蔓茵脸色也微变:“你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焦蔓茵也很受惊吓,她战战兢兢告诉叶轻昭:“当时少帅的人都围过来了,将我们俩带到了二楼的包厢里,先处理伤口,等彻底结束了再来医院。
没想到,有个刺客察觉我们身份重要,趁乱摸上了二楼,将门口两名阮家的随从给杀了。
他会武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架住了静初的脖子,让我们跟着他下楼,不许惊动任何人。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就要跟着他走,不成想静初突然一个反手,我都没看到是怎么回事,那人的刀就到了静初手里,她.......”